文_森 林 图_昌奕申
冬天来了,可是城市的冬天却没有一点冬天的样子。
目之所及,叶子仍旧挂满枝头,仿佛时光停滞;懒洋洋的风慢吞吞地刮过大街小巷,只有在高楼间才发出挤痛了一般的呜咽声;雪完成任务一般落下来,还没等人发现踪迹,就已经变成了雨滴……城市的冬天真的没有一点冬天的样子。
哪像故乡的冬天,那个北方的小村子,雪的深度能把脚埋进去,风把只剩嶙峋枝丫的杨树、柳树、槐树刮得乱晃。但是天晴起来,阳光灿烂得耀眼,冬天最享受的就是找个阳光正好的地方,晒得身上暖融融的,会让人感觉特别满足。
记忆里,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天一冷,屋外就待不住,每家每户都放弃了院子里的柴火灶台,把叮叮当当的厨房用具搬进屋,在煤火台上做饭。煤火台好像是北方人的专利,这是一个用砖头砌成的长方体,中间一个圆形的洞用来填煤,下边留一个出口取煤渣,不仅可以用来做饭,而且也是冬天取暖的主要工具。
煤火台,给我留下了很多童年美好的回忆。下雪天,厚厚的棉鞋也挡不住放学路上积雪的侵袭,往往到家时鞋袜都已经湿透。这个时候,搬一个小板凳,坐在煤火台旁,把冰冷的脚凑在煤火上,不一会儿就浑身暖洋洋的。再拿一把火钳子架在煤火上,烤点馒头片、红薯,顿时,冬天的味道就来了,足以抵消出门的不便和冻手冻脚的痛楚。
吃完馍片、红薯,穿上暖洋洋的鞋,原地满血复活,然后就是疯狂的玩耍时间。雪地里打滚,打雪仗,堆个雪人,把房檐下长长的冰溜子打下来,哆哆嗦嗦地啃上两口,以弥补夏天对冰棍的向往,最后在大人的呵斥下如鸟兽散。
冬天的乐趣不止于玩雪。忙碌了春夏秋三个季节,村民们迎来了难得的休闲时光,满满的粮仓也让他们对孩子的诉求充满了宽容。于是,做爆米花的生意人面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孩子们个个挎着小篮子,一边等待一边叽叽喳喳地聊天。每逢爆米花出锅,会伴随一声巨响,调皮胆大的孩子们会一边捂耳朵一边跑过去捡拾蹦出来的爆米花。如果有溺爱孩子的人家,这时候还会从旁边的小商店里买来一包糖精,和水拌匀了加进玉米粒里,让爆出来的玉米花更加香甜,也招引来一片羡慕的眼神。
除了爆米花外,家乡的冬天还有一种零食,叫甜高粱。甜高粱跟甘蔗长得很像,但秆更细,节更长,味道也没那么甜,是甘蔗的低配版本。家里有两个孩子的,经常要为谁吃根谁吃梢打一架,因为根更甜。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打架也是甜的,岁月都弥漫着甜味。
甜的还有家乡的苹果。那时候,我们村拥有一个苹果园,属于集体产业。印象里,这可是十里八村独一份儿。秋天,苹果熟了,村里组织大姑娘小媳妇,带着我们这些没成年的毛孩子,一块去摘苹果。苹果摘下来,除了卖出去,还会给村里每家每户分配几斤。
父母领回来苹果后,不忙着吃,而是找个大箱子锁起来。这几斤苹果就是我们这些孩子整个冬天的牵挂。每次父母被我们缠磨不过,就会拿出钥匙,打开箱子,取出一个苹果。这还不能立马吃到嘴里,因为怕吃了肚子受凉,还需把苹果放在烧水壶里滚上一滚。
这样得来不易的苹果,吃到嘴里的滋味特别甜,甜到成年后即使有吃不完的苹果了,我还是惦记年少时那个。也许,这就是时下所谓的滤镜?
玩着、吃着,年节临近。走街串巷的商贩变多了,卖糖葫芦的,卖山楂糕的,卖西瓜糖的……每一声吆喝都让孩子们坐不住。可是要办年货,还得去赶集,这些小吃食没法过年。
到了集上,琳琅满目的商品都不能吸引我们的视线,最渴望的还是那一碗煎灌肠。买完东西,循着香味找一个灌肠摊,坐在小凳子上眼看着老板把灌肠一片片切下来,放在特制的一米见方的平底锅上煎,眼看着红色的灌肠颜色慢慢变深,不禁口水泛滥。等老板把煎好的灌肠盛出来,咬一口,外焦里嫩,这一天的奔波才算是有了价值。
大餐还没完。回到家,用大锅炖上为了过年买的肉,炖好了放凉,过年时随吃随取,不担心放坏。慢慢地,屋里飘满了炖肉的香味,父母就会招呼我们:“过来尝尝,看熟了没有?”然后捞出几块大骨头,放碗里随我们啃去。
热闹的年节过去,冬天就到头了。
一年又一年的冬天沉淀出故乡独特的味道,这味道已经渗入肌理,每次踏上回乡的路途,这味道就会自动泛上鼻尖,让我们哪怕走出再远,也如在故乡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