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前黄高级中学高一(1)班
或许出身并不重要,比如我,生于田中,是个被树拥抱的孩子。
母亲告诉我,那时正逢春季,父亲把成熟的柳树枝一根根剪下来,再把柳条一车车地运回家。母亲则把柳条剪成一手指长,十根为一捆,用稻草捆好,放在盆中用水泡上一两天。然后母亲提个篮子再把柳条运给田中的奶奶,奶奶再把柳重新插入大地。总之,这是一项集体活动,而我,就是在那时候生的。
所以我是树的孩子,有树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普通,最朴实的农民,最普通的树。
有那么一大片青绿,那是垂柳,是雀儿爱待的地方。记得以前走过这片林子,总会期待地看着父亲,而父亲则是先想想这是谁家的田,接着会点点头,我便去树旁拜三拜,轻轻取下一根柳条。或是坐在河边闭目像个飞熊,或是编个柳圈戴在头上成个行者。然后父亲就会带我去那田的主人家打声招呼,因为这是来自树的礼物,这是对树的尊重。
再走就要碰到黑林子了,那里种的是香樟,密密麻麻的。运气好的话能在树杈上见到一只刚破壳的雀儿,运气不好的话则会撞上一条火赤琏。
若是到一个鸟叫声最响的地方,便是我家了。不是因为家中养鸟,而是因为那棵枇杷树。那是棵巨大的枇杷树,家中已是没人知道这棵树的年龄了,问了父亲,父亲不知。问了爷爷,爷爷也只是摇摇头,说他出生时便见过这棵树了。每至盛夏,我都会爬上树,择一处躺下,闻透过叶影夹杂树的清香的阳光,看携着柳叶跃过河流跳入林间,再也找不到的风。随手采一颗枇杷放入嘴中,就这样,一人,一树,一下午。
我记得奶奶说过,怀孕的女人是不能碰果树的,否则来年是不会结果的。起初我是不信的,但在我怀孕的姑姑摘过后的第二年,那棵果树真的没结果。
刘亮程先生说过,树会记住很多事情,所以大概它把所有的营养都给了姑姑腹中的妹妹了吧。从此,我再也没爬上过树,只是靠着树坐着,眼闭着,梦做着,人却是醒着,因为树告诉我,它老了。
有的树真的老了,在土地上站不住了,便倒了。然后人们把树抬走了,送葬一般送入了木材场。树死了,人们不在这块土地上种树了。他们开始挖塘,围栏,养鸡养鱼,一块田是一块,再也没有大片的绿色和黑林子。树一走,人们就开始分家,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有一天,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来了我们村,挨家挨户的不知道找什么,最终来到了我们家。拿出一沓红钞,买下后院的一棵金桂一棵银桂。我突然开始害怕起来,跟上了他们。果然,他们冲着枇杷树来的,但爷爷说过,那棵枇杷树无论如何都不能卖。我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父亲也是想起了什么,但还是摸了摸我的头,叫母亲来把我抱走了。
最恐怖的事还是发生了,我回来了,树走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枇杷树的大坑中。风为我披上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