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泉
●苏州大学附属中学
关于中华文明起源,普通高中教科书《中外历史纲要·上》仅第1课就涉及多元一体、中原核心、多源性与统一性等词语。对于这一问题,史学界究竟提出过哪些观点?哪些是正确的需要弘扬的?哪些是错误的需要摒弃的?“多源性与统一性”的具体含义是什么?这些都是教师备课时必须明确的。要弄清这些问题,必须从问题的源头说起。
应当说,文明起源问题是一个舶来品。中华文明的起源,最早是西方人提出的。西方人站在以自我为中心的立场上,提出了中华文明外来说和西源说,他们认为中华文明并不是由本土产生的,而是从西方传入的。这种观点最早见于德国耶稣会教士基尔什尔(A·Kircher)的《埃及之谜》,后经约瑟夫·德·古尼等人进一步阐发和渲染,一度出现了埃及来源说、巴比伦来源说、中亚来源说、印度来源说诸分类,成为18世纪至20世纪初十分盛行的史学观点。在中国,也因为有章太炎、刘师培等一批学界知名人士的追捧,“西来说”也一度风靡一时。从实质来分析,这是典型的西方文化中心论。学术上,它明显带有虚构、假想的成分。因此,它不被现代中国人接受。伴随着中国考古学成就的大批问世,这种观点逐渐无法立足,最终被史学界摒弃。
与西源说相对立的是本土说,它是在中国考古发现过程中逐步形成的。该观点的主要提出者是夏鼐。他立足于偃师二里头等文化考古学的证据,提出中国文明的产生主要是由于本身的发展,虽不排斥外来的影响,但主体上是土生土长,独立发展起来的。
本土说这一观点提出后,在中国史学界又出现一元论和多元论两种争议。
一元论又称为单源论,它认为中华民族是从黄河中下游最先发端,而后扩散到边疆各地,于是有了边裔民族。这也许是“黄河中心说”的起源。在民族观上,它表现为单一民族说,其主要代表是顾颉刚,他在1939年提出了“中华民族是一个”的主张。他认为,中华民族是整体的、一元的,“中国人也没有分为若干种族的必要”,“我们对内没有什么民族之分,对外只有一个中华民族”。现在看来,这种论点不仅在民族观上有失偏颇,而且也缺乏考古学的成就做支撑,因此无法成为史学界的主流观点。
与一元论相对立的是多元论。它认为,中华文明不是从黄河中下游单源扩散到四方,而是呈现多元区域性不平衡发展的特点。多元论又被称为“多源性”。
在多元论观点体系之下,又出现了“分”“合”两种相对立的观点。“分”的具体表现是多元实体论,它否定中华民族是一个民族实体,认为组成中华民族的各个民族将会越来越实体化和自我化,同时,中华民族也将走向虚拟化。这是一种消极的民族观,不仅缺乏历史依据,更缺乏现实基础,因此无足称道。
“合”的具体表现是多元一体论,多源性与统一性是其另一种表述。它承认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是多元的,同时强调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在形成之初便出现“一体”的发展趋势。这种观点最初是由陈连开以“多元集合体”的形式提出的。费孝通认为“多元集合体”的说法不妥,1989年,他发表了《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提出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观点。当今看来,费孝通的多元一体论不仅拥有十分充足的考古学成就作为依据,更是具有强化中华民族的内部凝聚力的现实意义。因此,它是当今关于中华文明起源与中华民族发展的主流观点。
对于中学历史教学来说,多元一体论的考古学依据或者历史依据,可具体阐发如下。
中华文明从其起源看,明显带有多元性或多源性的特点。中华大地上的远古居民,分散活动于四面八方,适应各个区域不同的自然环境,创造着各具特色的历史与文化。主要表现有:在旧石器时代,分布于长江流域的元谋人和黄河流域的北京人已经明显表现出中华文明起源具有多个中心的特点,长江、黄河乃至中国境内其他大河流域,都有人类遗址分布。进入新石器时代,不同区域形成了不同类型的文化特色,如黄河中上游仰韶文化以彩陶和种植粟为主要特征,长江下游有河姆渡文化以种植水稻和养蚕缫丝为特征,北方辽河上游的红山文化、长江下游的良渚文化也是各具特色。
统一性趋势,即由多元向一体融合的趋势是中华文明起源与发展的另一特点。这种融合以黄河流域最为典型,如新石器时代晚期,大汶口文化和仰韶文化被龙山文化所代替。在这种交流融合的基础上,出现了黄帝、炎帝等大型部落,且黄、炎两大部落又进一步结合成为炎黄部落联盟。几经演变,约公元前2070年,我国最早的奴隶制国家夏朝建立起来。此后,中华大地各民族统一趋势更加明显并出现华夏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