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内·笛卡尔(1596—1650),法国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他创立了解析几何,发明了现代数学的基础工具之一——坐标系,对现代数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他还是西方现代哲学思想的奠基人之一,是近代唯物论的开拓者。他的哲学思想深深影响了之后的几代欧洲人,为欧洲的“理性主义”哲学奠定了基础。
1646年,笛卡儿在荷兰的埃格蒙德过着愉快的隐居生活,他沉思,侍弄小花园,与欧洲的学者们大量通信。他的最伟大的数学工作已经做出来了,但他仍旧思考着数学,总是有洞察力、有创见地思考着。一个他考虑过的问题是芝诺的“阿喀琉斯追乌龟”。他对这个悖论的解答在今天不会被所有的人接受,但在那个时代却是天才的解答。他当时50岁,已是世界闻名了,事实上比他所曾希望的还要有名得多。可他仍然没有抓住他终生祈求的安宁和平静。他继续做着伟大的工作,但不会让他安安静静地做出他想到的一切了。因为,瑞典的克里斯蒂娜女王已经知道他了。
这个多少有些男子气的年轻女子那时19岁,已经是一个有能力的统治者,被尊称为一个很好的古典学者(这要更晚些),一个有着撒旦那种身体耐力的、肌肉发达的运动员,一个无情的女猎人,一个老练的女骑手,她可以满不在乎地骑马10个小时而一次也不休息,最后才是一个倔强的女性,她就像瑞典的伐木工人那样不怕冷。除此之外,她对那些皮不这样厚的人的软弱,却特别迟钝。她自己吃得很節省,她的侍臣吃得也很节省,她能像一只冬眠的青蛙,在瑞典的隆冬一连几个小时坐在没有生火的图书馆里。她的随从们透过冷得打架的牙齿,请求她把所有的窗户打开,让令人愉快的雪花飘进来。她注意到她的内阁总是同意她的意见,而她并没有感到于心不安。她知道所有应该知道的事情,她的大臣们和导师告诉她要如此。由于她每天只睡5个小时,她使她的谄媚者经受一天19个小时的磨难。这个神圣的暴君在看到笛卡儿哲学的那一刻,就决定一定要把这个可怜的瞌睡虫弄来,做她的私人教师。所有她到目前为止学到的东西,只是使她感到空虚和渴望学习更多的东西。她知道只有由哲学家本人灌注的丰富的哲学,才能缓解她对知识和智慧的强烈渴求。
要不是由于他性格中那种不幸的势利气质,笛卡儿可能会顶住克里斯蒂娜女王的奉承,一直到他90岁,没有了牙齿,没有了头发,没有了哲学,没有了一切的时候。笛卡儿一直没有答应,直到1649年春天,女王派海军上将弗莱明带船来接他,全班人马都慷慨地由这位不心甘情愿的哲学家自由支配。到10月份,笛卡儿妥协了。于是他依依不舍地最后环视了一次他的小花园,锁上门,就此永远离开了埃格蒙德。
他在斯德哥尔摩受到的欢迎庄严盛大,极其热烈。笛卡儿没有住进王宫,这大大拯救了他。然而,纠缠不休的好心的朋友沙尼特一家,粉碎了他想要保持一点儿清静的最后一线希望,他们坚持要他和他们住在一起。沙尼特是笛卡儿的同胞,实际上他是法国大使。本来一切都可能很如意,因为沙尼特一家确实很周到,可是感觉迟钝的克里斯蒂娜女王那僵死的头脑中,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她认为对于像她这样一位繁忙、强壮的年轻妇女,凌晨5点是学习哲学的适当时间。笛卡儿宁愿用基督教国家的所有刚愎任性的女王来交换一个月在拉弗莱什的母校的梦乡,以及开明的沙莱校长体贴地在旁边守着,不让他起得太早。不过,他还是很尽责地在那个邪恶的时间,在黑暗中从床上爬起来,爬进派来接他的马车,穿过斯德哥尔摩最萧瑟、最多风的广场赶往王宫,在那儿,克里斯蒂娜已经不耐烦地坐在冰冷的图书馆里,等着她的哲学课在早晨5点钟准时开始。
斯德哥尔摩最老的居民说,在他们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像这样严酷的冬天。克里斯蒂娜看来既缺乏一个正常人的皮肤,又没有正常人的神经。她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只是要笛卡儿不畏缩地信守可怕的约定时间。他试图在下午躺下弥补他的休息,但不久就连这一点也给她剥夺了。瑞典皇家科学院正在她的活动下处于孕育之中,笛卡儿又被从床上拖起来替她“助产”。
朝臣们不久就明白了,笛卡儿和他们的女王在这些冗长的会晤中,谈到了许多超出哲学的事。疲倦的哲学家现在才了解到他已经双脚踏进了一个挤得满满的繁忙的马蜂窝。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有机会,他们就蜇他。女王或许是太麻木不仁,没有注意到对她这位新来的宠臣正发生些什么事,或许她很聪明,正通过她的哲学家去蜇她的朝臣。不论是哪种情况,为了平息关于“外国影响”的恶意的流言蜚语,
她决定使笛卡儿成为瑞典人,女王下令封给他一块地产。他为了摆脱这种困境而作的每一次绝望的努力,只是使他陷得更深。到1650年元月初,他已经陷到脖子了,只有令人惊奇的粗暴之力才能够实现他解救自己的渺茫的希望。但是由于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对王室的恭敬,他不能让自己说出能使他飞回荷兰的“魔咒”。笛卡儿偶尔中断了一门用希腊语讲的课程,他目瞪口呆地发现,自称为古典学者的克里斯蒂娜正在跟希腊语的语法拼命,而这种简单的语法,他说他在孩童时期就自己掌握了。从此以后,他对她的智力的评价看来虽然显得恭敬,实际上却很低了。
不久,沙尼特患了非常严重的肺炎,笛卡儿照料他。沙尼特康复了,笛卡儿却染上了同样的病。女王惊慌了,派来了医生。笛卡儿命令他们都从房间里出去。他的情况越来越糟,他虚弱得分不清谁是朋友,谁是讨厌的家伙,最后他同意让一名医生给他放血。这几乎要了笛卡儿的命。
就这样,笛卡儿在1650年2月11日死去了,享年54岁,作了一个刚愎自用的女人过分虚荣心的牺牲品。
克里斯蒂娜伤心了。17年之后,这时她早已放弃了她的王冠和信仰,笛卡儿的遗骨回到了法国(除了右手骨被法国财政大臣保留起来,用以纪念他在管理财政事务方面的熟练技巧),并在巴黎现在称为先贤祠的地方重新安葬。本来要举行公开的演讲,但国王匆匆下令禁止,因为笛卡儿的学说在当时仍然被认为太激进,不能在公众面前宣讲。在评论笛卡儿的遗骨回归他的故土法国时,德国数学家雅可比说:“占有伟人们的骨灰,通常比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占有他们本人更方便。”
(摘自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数学大师:从芝诺到庞加莱》 作者:[美]埃里克·坦普尔·贝尔 译者:徐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