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茹,潘 涛
(河北大学 经济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下,我国制造业一直处于价值链分工中低端,面临发达国家“低技术锁定”。制造业出口以加工贸易为主,呈现国内增加值低、技术水平低的特点,导致国内制造业出现中低端产能严重过剩,而高技术中间品依赖进口的局面。随着国际贸易形势趋紧,外部需求疲软,我国需要优化出口产品结构,推动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提升,实现贸易强国目标(祝金树等2015)。特别是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快速增长,使资本输出成为经济新常态。当前,对外直接投资已成为我国推动富余产能“走出去”,为国内制造业升级“腾笼换鸟”和寻求技术、资源和市场,实现经济动能转换,推动制造业产品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的重要渠道(杨连星,2016)。多数研究表明对外直接投资有力推动知识、技术在国际间流动,使得东道国R&D产生外溢,从而直接或者间接地对OFDI母国技术进步产生影响(姚战琪,2017;陈培如,冼国明2020等)。尤其是制造业升级除依靠国内创新力推动外,OFDI逆向技术溢出也是推动国内制造业升级的重要途径(刘雪娇,2017)。
从国内外关于OFDI逆向技术溢出、制造业升级和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效应的相关文献综述中可见,目前相关研究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1)多数相关研究成果主要以我国对发达国OFDI逆向技术溢出为研究对象,关于我国对发展中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效应的研究较为分散,尚未形成系统性研究,而以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制造业OFDI产生逆向技术效应的存在性及其影响效应的研究不多。由于早期OFDI起源于发达国家海外投资,因此关于技术获取型OFDI等方面的延展性研究,均围绕发达国家跨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活动逐步形成,比如,对于OFDI逆向技术溢出的理论机理研究,国外主要开展如C-H模型、两阶段完全信息的双寡头古诺模型、产品异质性博弈模型等的相关论证。国内主要研究的是我国向发达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动因、机理和影响效应及实证层面,需要不断增加关于发展中国家间的OFDI逆向技术溢出效应研究,特别是专门对投资于“一带一路”制造业主要行业的逆向技术溢出效应研究相比更少。
(2)关于OFDI逆向技术溢出的实证研究,国外多是运用跨国家跨年度的国别面板数据进行多产业部门研究,国内多是运用国别或者省际面板数据进行综合分析。特别是需要增加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效应的研究成果,采用更加科学客观的研究视角、方法,多层面进行系统论证。比如,运用增加值分析框架,基于国别异质性和不同技术层次,专门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的制造业升级效应形成体系化研究。
(3)关于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研究存在如下空间:一是需要对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机制形成系统性分析架构。二是突破以总值统计为口径的传统贸易利得计算方法,以真实衡量一国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水平。三是现有文献主要集中于我国对发达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研究,需要进一步与时俱进跟踪我国对“一带一路”OFDI逆向技术溢出的相关研究。特别是在中美贸易战持续恶化和“一带一路”深入推进实施中,我国如何继续通过OFDI逆向技术溢出,推动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成为关注的热点问题。
因此,本文进一步研究的主要内容:一是在增加值口径下分析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以避免出口技术复杂度“虚高”现象,客观研判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二是分别从国家和行业层面,多层次分析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三是分析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以不断增加关于我国对“一带一路”国家直接投资效应的相关研究。
李昕(2012)指出传统总值统计口径下,我国贸易出口总额被高估20.5%,我国贸易顺差更是被高估24.9%。也正是由于国际贸易核算中采用海关进出口总值法核算导致2018年以来美国政府一直以中美之间贸易差额为由不断对我国发难,要求平衡中美贸易。我国作为世界工厂,出口中加工组装部分占比大,采用传统统计方法导致出现出口获利“虚高”现象,难以准确衡量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王直等(2015)、陈兆伟(2019)指出WWZ方法基于产业部门后向联系追溯出口品的价值来源,从双边部门层面对贸易流进行完全分解,建立传统国际贸易统计与国民经济核算体系之间的系统性对应框架,为真实计算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提供方法。本文借鉴王直提出的中间品分解方法,构建增加值分析框架,因此,一国出口可以分解为16个部分,其中,出口国内价值为国外吸收的出口国内增加值(DVA)和返回国内且被吸收的出口国内增加值(RVA)之和,出口垂直专业化(VS)为出口国外增加值(FVA)和中间品贸易的纯重复计算(PDC)之和。
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机制主要是通过企业在东道国进行投资,嵌入到当地增加值能力高的生产环节,以获得当地的人才或技术,再通过传导机制或生产环节关联机制促进母国行业技术进步,进而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水平。
1.通过OFDI融入东道国产品生产环节
一是我国通过OFDI整合东道国人才、技术资源,获得本地的技术成果,建立中国与东道国之间的产品分工和人员交流,建立双边技术联盟,加快技术转化和利用。二是通过在东道国进行投资,使我国在东道国市场中建立自己的产品地位,通过本土化研发,促进产品升级,树立品牌形象。三是根据我国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间差异,将国内富余剩余产能转移到有比较优势的东道国,以提升国内资源配置效率,专注高技术、高增加值环节,优化自身产业结构。
2.获得OFDI逆向技术溢出,提升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
一是推动国内制造业技术进步,我国跨国公司通过将获得的逆向技术运用到产品生产中来提升国内产品研发创新能力和产品国内增加值,实现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提升。二是实现国内资源优化配置,集中资源于保持企业核心竞争力的研发设计、品牌营销、售后服务等高增加值环节,同时,密切中国与沿线国家产品分工,带动沿线国家产业升级和扩大高端产品出口市场。三是从东道国获得逆向技术溢出,并结合国内市场需求,推动新产品二次开发,提升产品技术水平,实现产品质量提高和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
1.出口技术复杂度。本文基于增加值贸易分析框架,构建如下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表示t时期我国i行业层面的出口技术复杂度;表示我国国家层面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其中为t时期a国i产品出口显性比较优势,为出口国内增加值,为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对数值。
2.OFDI逆向技术溢出。本文以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中所获得的国外研发资本存量探究中国OFDI逆向技术溢出,行业层面逆向技术溢出。其中,表示t时期中国对b国直接投资的资本存量,为国内生产总值,为R&D值,表示t时期b国i行业出口到中国的增加值为出口总增加值。
3.其他解释变量。本文还考虑全球价值链参与水平(GVC)、研发资本存量(RD)、人力资本(HC)、人均收入水平(PI)、基础设施(BI)等影响因素。
基于上述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机制,构建如下实证模型:
行业层面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我国出口技术复杂
国家层面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
在考虑数据可得性和完整性基础上,本文选取27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跨国面板数据,其中出口技术复杂度数据主要来源于2018年12月份最新发布的ADB-WIOD(MRIO2018)数据库。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主要来源于商务部发布的中国对外统计公报,其他变量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数据库(WDI),制造业行业划分标准参照我国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标准和欧盟统计局制造业分类标准,将制造业分为高技术、中技术和低技术三个层次。
本文分别采用静态面板数据模型和两阶段系统GMM模型相结合的方法,实证分析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
表1体现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基本为正,且10%以内显著性,说明逆向技术溢出对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较稳健。对沿线低技术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系数最大,分别是0.379和0.226。
其他解释变量影响,GVC、PI、RD在高技术国家样本中影响系数都为正且较为显著。HC、BI系数为负,说明在低技术制造业“一带一路”沿线高技术国家也面临着产业升级问题。GVC、RD在低技术国家样本中系数为正值,表明低技术国家人均收入低,但低技术制造业开放度高。BI在三组样本中系数都为负值,说明低技术多为传统行业,对网络基础设施反应度低。
表1 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我国低技术行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
表2表明,OFDI逆向技术溢出影响系数依然为正,在低技术国家影响系数大于高技术国家,表明我国国内处于产业升级阶段,通过OFDI向“一带一路”沿线低技术国家进行优势产能合作。
沿线国家GVC、BI、PI、RD和HC系数都为正,通过10%显著性检验。其中低技术中国家GVC、BI和PI系数高于发达国家,表明一方面沿线低技术国家的中技术领域开放程度高,国内中技术制造业产业发展需求强烈,另一方面我国中技术制造业通过加大出口或者投资合作,以增加国内研发创新,带动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
表2 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我国中技术行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
表3表明,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我国高技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系数仍然为正,但不显著。对于其他解释变量影响效果,从高技术国家结果看,GVC、BI、RD影响系数为负且不显著,表明一方面高技术制造业研发体系和投入庞大,为少数高技术国家所控制,并对外实施严格技术封锁;另一方面“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整体科技水平相对较弱,处于价值链低端位置。因此,我国从沿线国家获得高技术制造业逆向技术溢出较少。低技术国家的GVC、BI、RD为负值且不显著,表明沿线低技术国家在高技术制造业价值链分工中参与度低,国内整体产业处于中低端位置。
PI通过1%显著性检验,表明我国实施“一带一路”以来,加大对沿线国家高技术产品出口,沿线国家收入水平提高有利于我国高技术制造业出口和技术复杂度提升。HC系数为零,表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高技术制造业发展同当地人才培养机制脱节,导致对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效果甚微。
表3 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我国高技术行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
表4说明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系数在固定效应和两阶段GMM估计中影响系数均为正,在10%水平上显著。且对沿线低技术国家OFDI逆向技术溢出系数更高,说明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外直接投资有利于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
对于其他解释变量影响效果,GVC、BI、PI、RD、HC影响系数均为正值,且在两阶段GMM估计中影响系数均在10%以内显著,表明有利于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比如,高技术国家样本中,人力资本变量不显著,表明这些国家当前的创新能力和人才培养机制与我国差距并不大。在低技术国家样本中,GVC和BI不显著,表明这些国家GVC低,产业层次不高,多以加工组装为主,因此,对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效果并不十分显著。
表4 OFDI逆向技术溢出对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
(1)无论是从行业层面还是国别层面实证结果看,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逆向技术效应均有利于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特别是在制造业中低技术,由于我国将国内许多优势富余产能转移到沿线发展中国家,显著带动国内产业升级,推动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在高技术制造领域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逆向技术对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作用小且不显著。
(2)GVC、BI、RD、HC等变量在制造业的低、中、高三个技术层面和国别层面影响存在异质性,PI系数高且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
(1)在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OFDI过程中实施差异化策略,在低技术制造业,重点加强同发展中国家的合作,加大优势产能国际合作力度,从而提高我国及沿线国家低技术制造业价值链分工水平和参与程度,提升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在中技术制造业,加强同沿线工业化程度较高的国家合作,例如中东欧国家,将“一带一路”同沿线欧洲战略投资计划等区域发展机制有机结合,加强沿线基础设施建设和人才、技术交流,强化中技术制造业领域技术协同,充分发挥OFDI对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带动作用。
(2)在面对美国等发达国家对我国高技术制造业领域打压封锁时,应更多加强同沿线国家高技术制造业合作,通过OFDI形成产业链分工,重点加强对沿线高技术国家航空航天、信息技术等高技术领域直接投资,建立“一带一路”研发合作体系,完善技术溢出传导机制,通过技术知识交流和经验共享等提高我国高技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
(3)积极开拓“一带一路”市场,通过OFDI融入“一带一路”国家市场,善于获取和挖掘其市场需求及潜能,实现产品本土化,提高我国出口规模,实现出口多元化,以带动国内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
(4)加快国内制造业升级,将“一带一路”与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相衔接,通过OFDI为国内制造业升级“腾笼换鸟”,形成以国内科技创新为主,同时与外部逆向技术溢出结合的发展模式,加速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带动整体制造业技术水平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