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耕耘

林清玄

童年时代，家里务农，种了许多作物。不管是种什么，父亲带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松土地。

如果是种稻子或甘蔗，就用牛犁，一行一行地把土翻过来，再翻过去，最少要把两尺深的硬土整个松过一遍。父亲的说法是：“土地是有地力的，种过的土地表层已经耗去地力，所以要把有地力的土从深的地方翻出来。而且，坚硬的土地是什么作物也不能种植的，柔软的土地才是有用的土地。”

如果是尚未种过的土地，就要用锄头松土，因為怕牛犁损坏。先要把地上的杂草拔除，然后一锄一锄地掘下去，掘起来的土中夹着石头，要把石头拾到篮子里。

第一次耕种的土地要掘到四尺深，工作是非常繁杂的。

“为什么要掘这么深？”有一次我问父亲。

他说：“不管种什么作物，根是最要紧的。根长得深，长得牢固，作物的生长就没有问题。想要根长得深和牢固，就要把石头和野草的根彻底地除去，使土地松软。土地若是不松软，以后撒再多肥料也没有用呀！”

童年松土的记忆深埋在我的心里，我知道了强根固本的重要性，但若没有柔软的土地，强根固本也就成为妄谈。人也和土地一样，要先把心地松软了，一切智慧、慈悲，以及好的品性，才有可能长得好。

因此，一切正面的品德，最基础和根本的就是有一颗柔软的心。

（选自《孤独是一个人的清欢》，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8年版，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