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春雨
摘要:曹禺和白先勇都是创作悲剧的大师,他们的悲剧风格各有千秋。悲剧是他们作品的风格之一,无论是曹禺的直接入式还是白先勇的无常反复,都会把戏剧的冲突和主体性展现出来。曹禺和白先勇在创作悲剧的过程中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都共同展现了直击过去大陆或者台湾社会的社会弊端,以此刻画出人物的悲剧;此外,他们都对戏曲充满兴趣,以此作为悲剧创作的基本。他们都以“人”的角度来塑造悲剧,作品中的很多人物大多都具有悲剧色彩,能够从悲剧的人物中能够体会到命运的残酷性。本文主要从女性悲剧、戏曲元素等角度对曹禺和白先勇的悲剧创作进行简单分析。
关键词:曹禺;白先勇;女性悲剧;戏曲元素;创作比较
一、曹禺与白先勇作品中的女性悲剧
曹禺和白先勇笔下的女性形象大多数充满着悲剧色彩。这些女性之所以最后会造成悲剧,一方面旧社会的封建习俗压垮了他们,她们不得不在黑暗的旧社会中艰难求生;另一方面,被爱情所困的女性陷入挣扎和泥淖中,当她们没有反抗的力量,没有能力去阻止男人们花天酒地,她们也就没有能力拯救自己,造成悲剧。
(一)曹禺戏剧的女性悲剧
曹禺的三部戏剧《雷雨》《原野》《北京人》中着重反映了女性面对爱情、道德伦理、婚恋观念等等的表现。这些女性纵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弱小的力量和无意识反抗使得她们最后走向悲剧的道路。当然,这些女性的悲剧并不是无意义的悲剧,通过女性的悲剧更能直观感受到旧社会、不专一的情感给女性带来很大的伤害。
曹禺的《雷雨》中鲁侍萍和周繁漪就是其中的典型悲剧女性。首先鲁侍萍和周繁漪有着不同的思想方式,鲁侍萍是带有中国封建礼教色彩的女性,在她身上能看出受封建礼教思想的影响。她和周朴园一见钟情,但周朴园对爱情的不忠给她毁灭性的打击,年轻时被周朴园抛弃曾一度失去生活的希望,老年时期重回周公馆又是被周朴园伤害,两次与周朴园的相遇都以悲剧收场;周繁漪也是为情所伤,她介于周萍和周朴园两个男人之间,一个是家族的权威者,一个是追求者。即使周繁漪年轻时接受过新民主等先进思想,但周繁漪无奈向家族势力妥协,向周朴园屈服,最后的结局也是精神崩溃,又是一个悲剧。在这里,曹禺塑造的悲剧情节主要是女性的爱情纠葛,在爱情面前两个女性是脆弱的,爱情的失败从而导致悲剧的发生。
曹禺的另一部戏剧作品《北京人》也頗有代表性,《北京人》中的愫方和瑞贞是两个不同性格的人物。与愫方相比,瑞贞这个人物形象更多的是不满社会带来的压抑,在生活中寻找一丝生机。瑞贞是个十足的反抗者,瑞贞在青年时期就受到革命思想的熏陶,她对爱情有着主动权,她主动放弃了无爱的婚姻,打掉了腹中的孩子走出了家门,与压抑的生活彻底断绝;而愫方是固守本分的女性,虽然出身名门,但为了爱情甘愿放下一切,她的恋爱对象是她的表哥曾文清,根据当时的社会婚姻她不可能和曾文清在一起,愫方也没有勇气向传统观念发起挑战,只能默默忍受、默默接受事实。愫方为爱情也付出很多,但她的错误选择也使得她付出了代价。
(二)白先勇小说中的女性悲剧
白先勇的小说中也有很多充满悲剧色彩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基于社会现实,充斥着台湾社会思想的落后面貌。在作品《游园惊梦》中,女主人公钱夫人就是靠着唱昆曲来维持生活。工作不易,感情生活也挺不易,当钱夫人找到了他的伴侣,对方竟是为了喜欢她唱的昆曲安度晚年生活所以选择她成为自己的爱人。钱夫人的婚姻生活如空壳一般。作品以国民党战败局势已定为背景,国民党在前线作战的大溃败使得国民党的军官将领失去了投入战争的信心,他们经常花天酒地、消遣生活。钱夫人等唱曲的女性成为了高官将领取乐的工具,这些高官将领只是寻欢作乐,对她们并没有太大的好感。作品总体基调凄厉哀怨,钱夫人等女性的不幸遭遇有着强烈的悲剧色彩。
《金大奶奶》中的“金大奶奶”,“金大奶奶”无论在外貌还是年龄都不占优势,但丰厚的家产引来了不少男人的注意。年轻时因为丈夫去世找到了金大先生,金大先生就是冲着她的家产选择和金大奶奶结婚,金大先生达到目的后他的贪婪和阴险完全展现出来,不仅霸占了金大奶奶的家产,还联合其他人对她拳打脚踢。金大奶奶的悲惨生活就在一个小屋度过,就在金大先生准备把金大奶奶赶出家门之前,金大奶奶为了捍卫最后的尊严在金大先生结婚当天饮药自杀。
《玉卿嫂》中的玉卿嫂也是一位悲剧的女性。玉卿嫂是一个热心、温柔的女性,“容少爷”对她关爱有加。玉卿嫂在年轻时因丈夫去世后放弃了遗留下来的家业选择另辟生活,玉卿嫂也是对爱情有着强烈的向往,但一生命运坎坷。玉卿嫂爱上了自己的干弟弟庆生,对庆生处处管制,就连庆生的手指头动一下也要看。庆生也是为了躲开玉卿嫂的管制外出听戏,从而爱上了戏子金燕飞。当玉卿嫂知道庆生不喜欢她后,她做了一个极端的事情:杀死了庆生随后自杀。玉卿嫂要的爱情始终没有得到,庆生对她的冷漠和反感也让玉卿嫂失去了希望。
二、曹禺与白先勇的悲剧创作比较
曹禺和白先勇都是戏剧创作大师,曹禺在谈创作时着重强调了苦闷的感受,曹禺的创作有很多都是受到孩童时代的影响,幼年的经历也让曹禺感受很多。日本文艺理论家厨川白村在《苦闷的象征》中就谈到:“艺术是苦闷的表现,文艺是苦闷的象征。”曹禺创作的苦闷情感也为构造戏剧中的悲剧情节埋下伏笔。而白先勇在谈悲剧的创作中,初衷就是为了把人类无言的痛苦转化为文字。他在《蓦然回首》中写到:“上下苍茫,到处都是残年急景。我立在堤岸上,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奇异的感动,那种感觉,似悲似喜,是一种天地悠悠之急,顷刻间,混沌的心景,竟澄明清澈起来,蓦然回首,二十五岁的那个自己,变成了一团模糊,逐渐消隐。我感到脱胎换骨,骤然间,心里增添了许多岁月。”曹禺和白先勇创作的戏剧中都是依据自己的经历和思想表达出来,戏剧中此起彼伏的情节更能展现创作者内心的感受和表达方法,这是创作的宝贵之处。
(一)创作的基本:因戏剧结缘
曹禺和白先勇创作戏剧都是早期对戏剧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曹禺的经历中,曹禺很早就感受到了中国古典戏曲里的精华,曹禺能够了解中国戏曲的基本元素,这些戏曲都是根据古代的一些典故改编而成的,尤其是戏曲里的传统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大多都是三从四德、忍辱负重、饱经苦难之后化茧成蝶,最后的结局往往都是美好的。这些戏曲的构造和表现力都让曹禺了解到,这为戏剧的创作提供好的方式。
白先勇在进入文坛之前更多从事的是戏剧工作。白先勇早年在上海居住,現在上海的戏剧中心以前就是白先勇定居的地方,可以说上海的生活是白先勇创作灵感的源泉,在白先勇的作品中都能看到上海元素,像《永远的尹雪艳》中的尹雪艳,里面的情节都是围绕上海生活来展开,无论是人物的语言和设定的情节都有上海特色。此外,白先勇在《牡丹亭》的创作页非常成功,白先勇的《牡丹亭》也在全国各个地方演出,他也一直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挖掘,创作的戏剧中有《牡丹亭》的成分。比如在他的作品《游园惊梦》中,“游园”和“惊梦”都是《牡丹亭》里的选段,只不过以“游园惊梦”来衬托钱夫人等女性的悲惨命运,《游园惊梦》本身也是昆曲的一种,这和白先勇接触的戏曲有必然的联系。
(二)曹禺和白先勇作品中的戏曲表现
除了因戏曲结缘外,曹禺和白先勇在创作的戏剧有很多情节是关于戏曲的,戏剧和戏曲都是表现作品情节的主要方式。曹禺戏剧作品中更多带来的是对中国传统戏曲的传承的创新。美学家苏珊-朗格就提到:“就严格意义而言,戏剧不是‘文学”,但从审美价值的角度来看,“戏剧是一种诗的艺术,因为它创造了一切诗所具有的基本幻想——虚幻的历史。它具有一个幻觉经验的结构,这正是诗作的文学产物。然而,戏剧不仅是一种独特的文学形式,而且也是一种特殊的诗的表现形式。”
曹禺的戏剧作品中有很多情节沿袭了中国古典戏曲中的特征。比如戏剧中的怪诞情节就在曹禺的戏剧作品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在《雷雨》中,里面有些情节不符合正常的伦理道德观念,这种情节设定在明代的戏剧的小品中就曾出现过,就比如明代时期的《五论全备忠孝记》就有对非传统伦理道德作出说明,书中写道:“若于伦理无关系,纵是新奇不足传。”在曹禺的作品也能看到这些情节,《雷雨》中周萍追求她的继母周繁漪为妻为其一,《北京人》中愫方追求自己的表哥曾文清为其二;《原野》中仇虎、焦大星与和他们相恋的女人为其三。《原野》总体基调就带有阴郁之感,特别是主人公仇虎被黑化之后,被黑化的仇虎看到谁都特别敏感,特别是看到黑子惨死之后的惶恐,更让读者感到震颤。
除了怪诞的情节外,曹禺创作戏剧主要通过“点线结合”的方式。以《雷雨》为例,以鲁侍萍与周朴园、周公馆的故事为主线,细分不同的情节点,这些情节点包括鲁侍萍年轻时与周朴园的相遇、鲁侍萍被周朴园抛弃后被鲁大海救起的前后、鲁侍萍再次回到周公馆等等。这些情节也需要一系列的架构完成,一部戏剧需要起因、过程和结果,过程中冲突性、矛盾性的情节是贯穿戏剧情节的关键部分,结构与情节的关系就是“线”与“点”的关系,即什么样的结构运用于什么样的情节,什么样的情节使用什么样的结构。
白先勇的戏剧中很多关于戏曲的书写,无论是唱戏还是听戏,戏曲的展现贯穿作品的始终,作品里的主人公与戏曲有着密切关系。在《游园惊梦》中,钱夫人本身就是一个唱昆曲的,以钱夫人唱昆曲为主线展开书写,作品中也写了钱夫人唱戏前的生活和唱戏后的生活。通过戏曲看到人生,钱夫人因钱将军喜欢唱昆曲便娶她作为姨太太,钱夫人私通的郑彦青也被自己的亲妹妹夺走,最后孤身一人前往台湾,生活很凄凉。
而在《玉卿嫂》中,作品里也有唱戏的情节,从戏台到唱戏,“容少爷”每一次去戏台都能引发一场大事件。第一次去戏院听戏完全是为了取乐,戏院是当时人们最喜欢消遣娱乐的地方;第二次是“容少爷”见了庆生之后拉着庆生去听戏,这次去也让庆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对玉卿嫂的关爱和管制更加厌恶,为两人的情感破裂埋下伏笔;第三次“容少爷”偷偷跟踪庆生之后,真相大白,玉卿嫂看清庆生的真实想法,最后对庆生失去耐心,为了能和庆生在一块最后选择自杀。白先勇在《玉卿嫂》的创作中看戏的设置是一个关键点,它是直接关系结局的重要因素,玉卿嫂和庆生的关系一波三折,最后走向断裂。
(三)曹禺与白先勇的创作风格分析
在创作风格上,曹禺的戏剧创作风格与希腊戏剧、奥尼尔戏剧创作风格相近。不同的是,曹禺在情节的构思比希腊戏剧和奥尼尔戏剧更丰富、更离奇曲折。世界剧坛历史演绎的“悲剧”概念作为一种戏剧艺术形式而源起于西方文化且主要表现人生的悲哀、痛苦、怜悯和抗争,希腊的神话和悲剧皆认为人生的悲哀和痛苦俱是先天的与生俱来而依托神加以支配并是一种无可规避的人生命运。曹禺的戏剧创作受希腊式戏剧创作的影响,作品中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激情高昂的台词、别具一格的构思、跌宕起伏的情节和悲悯情怀,组成了艺术价值高的戏剧。
白先勇的作品也和曹禺的作品一样充满了张力,他的作品贯穿生活的方方面面,传统和现代手法相结合更能彰显创作的特色:白先勇在年轻时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再加上西方的意识流等手法,现代主义的作品风格显露无疑。在白先勇的作品中,意象的使用是突出悲剧色彩的重要方式,通过《台北人》等作品可以看到,死亡意象、风景意象是构成小说情节脉络和悲剧结果的重要因素。在这些意象的使用上,白先勇并不是一直突出这个意象,而是通过侧面烘托、点面结合的方式把意象的主体性展现出来。以《玉卿嫂》为例,玉卿嫂的形象是一个充满母性光环、体贴温柔的女子形象,但最后的结局是为爱而伤。在表现玉卿嫂悲剧的过程中,作者除了运用正反对举的表现方法外,最重要的是以景物来展现悲剧结果。小说的情节是:当玉卿嫂晚上准备外出时,外面的风一直都很凌厉,有一股惊悚的感觉……这也以景物来代替事情的严峻性,玉卿嫂在爱情面前容不得半点差池,她不想让庆生离开她,所以当发现庆生的心变卦时,用呼啸的风声和寒冷的天气来突出事情的结局,更加渲染了悲凉的气氛。
毫无疑问,白先勇在悲剧的创作上有独特的方式。白先勇早年痛苦的人生经历使得他对人生阅历、社会变化和亲情有了更为成熟的认识。白先勇在创作的过程中始终围绕人物命运来展开,大大小小的人物一开始就有了自己的命运,比如在《永远的尹雪艳》中尹雪艳一开始只是个舞女,但凭着自己美貌的优势可以选择更为富有、更为权势的男人作为伴侣,一度被其他女人所羡慕,当所有的闪光灯都聚焦到她身上时,她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这也能够看出,命运作为个体而存在,人类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只能顺从事实,这也是对生命来讲是一个残酷性的存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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