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正 程丽琴
(东南大学,江苏南京211189;浙江生态文明干部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2014 年, 中央第四次民族工作会议召开,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要“积极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的重要指示。2019 年,党的十九大报告以政治纲领的形式确认了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的重大方略。 积极培育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中国民族工作的重要创新,也是今后开展民族工作的重心所在。 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召开后,学术界就“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展开了研究,并逐渐形成一股研究热潮。 本文在系统梳理现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就其中存在的某些共性问题提出可能性的拓展方向,以期为未来更深入的研究提供有益借鉴。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有其内在机理,学界主要从理论根基、 历史源流以及现实条件三个方面展开了分析。
学术界主流观点认为,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理论来源主要包含三方面内容。 一是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 扎西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阐明了民族作为一个社会历史范畴的本质,揭示了其产生、发展与消亡的客观规律, 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构奠定了理论根基。[1]乌小花指出,马克思主义民族观科学地揭示了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将导致政治集中,形成各民族利益攸关的世界历史的趋势。这一趋势将导致民族特性逐步淡化、 多民族交融的民族共性日益强化,最终,人的全人类性将得以觉醒和实现。[2]董楠认为,马克思主义民族平等观科学地阐释了社会主义革命胜利是民族平等的前提条件;只有消灭剥削制度、消除阶级压迫,才可能有真正的民族平等; 无产阶级共同的利益和民族独立,是民族间实现真正团结的基础。 因而在社会主义中国,民族实体之间有人数多寡之分,却没有地位高低之别。[3]二是传统儒家文化中的民族观。 正如学者白寿彝所指出的:“(中国)历史上的某一阶段某一时期在政治上是分裂的, 在经济上是分散的, 但是这种分裂和分散并不妨碍统一意识的存在, 而且有时这种统一的意识反应很强烈。 ”[4]中国传统文化中从来不缺乏民族融合统一的思想源泉。 刘再营认为,“华夷一统” 思想深刻影响着中华民族的政治生态和 “文化心理结构”,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思想来源。[5]严庆等人提出,儒家“大一统” 思想是中国多民族统一国家建立的思想基础, 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文化来源。[6]平维彬则认为,中国文化中“协和万邦” 的天下观模糊了族类之间不可逾越的绝对分野,构建了一种向心式的旋涡状民族结构, 推动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在自在阶段的发展壮大。[7]三是西方民族主义理论。 张淑娟提出,洛克的民族主义思想、黑格尔的民族主义观点都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中国传统民族主义退出了历史舞台, 促进了近代中国民族主义理论的生成。[8]郭晓靓等人认为,滕尼斯的共同体理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相关理论的建构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9]赵刚则认为,本尼迪克·安德森的“想象的政治共同体” 的论断对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知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10]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生发、 形成与成熟有着较为清晰的历史脉络, 一些学者基于中华民族发展的不同阶段对其历史源流进行了阐述。 一是近代以前的自在实体阶段。 麻国庆认为,几千年来中华民族从自在实体走向自觉实体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多元一体的民族格局, 奠定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在结构基础。[11]李宝刚等学者从地缘学角度出发,指出封建农耕文明时期,黄河与长江中下游流域以优越的地理条件产生了更为先进的生产力,并以先进的政治、经济、文化吸引着周边少数民族, 形成了一种维系在汉族与少数民族之间的天然凝聚力, 民族共同体意识依附于这种凝聚力自然而生。[12]二是近代以来的自觉实体阶段。 罗晶认为,近代以来抵御外族入侵的抗争中,中华民族的存亡意识逐渐觉醒,从鸦片战争、甲午战争直至抗日战争, 中华民族的概念渐渐内化为全体中华儿女共同认同的观念。[13]张淑娟提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产生以近代民族主义为开端和基础,“中华民族” 作为现代民族符号符合中国社会整体利益,并获得确定的内涵与稳定的边界,成为重要精神力量与政治资源。[14]三是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新阶段。 商爱玲等人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将全民族力量凝聚到了社会主义建设上来,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 促进了全国各族人民的“四个认同”;新世纪初,我们党又提出了“两个共同” 的民族工作主题;十九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强化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使命,这些举措在思想上深化了各族人民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15]杨玢认为,中国共产党的民族政策是对民族及国家未来图景所进行的合理性释义, 表征着不同民族成员利益诉求的实然所指,物化着多元主体生活诉求的实践指向,从社会发展视域滋养着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动力基础。[16]
学者们从多个维度阐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生发的现实基础。一是经济发展基础。陆卫明等人立足新时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提出, 少数民族地区不充分、 不平衡的发展制约了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实现, 全面建成高水平的小康社会需要高度注重民族地区发展现状, 积极倡导和树立全民族作为一个利益整体与命运共同体的思维模式。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能够统筹、引领这一发展理念的主导意识形态。[17]二是共同文化基础。陈辉等人认为, 文化认同是获得民族认同的关键所在。 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过程中,各民族文化相互传播、交流、借鉴、吸收、凝聚、创新,形成新的并被各民族认可的文化, 为凝聚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奠定了共同的文化根基。[18]马英杰指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文化方针的指导下立足传统,吸收西方优秀文化成果,创造性地熔铸中国革命文化,形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 成为新时期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根基。[19]三是现实政治基础。沈桂萍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以中华民族团结统一的历史传统为基础, 走出了一条坚持和完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具有中国特色的解决民族问题的道路。 实践证明,这条道路对于深化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加强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以及共同繁荣发展是卓有成效的。[20]平维彬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中形成的各项政治制度, 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夯实了政治基础,其中,党的领导是其根本保障,社会主义法律体系是其法律保障。[21]
科学认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涵是相关研究的逻辑起点, 学界主流观点主要包含以下三方面。
一些学者认为,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一个集合概念,是多重要素共同构成的统一体。 如哈正利认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应当包含六重要素:国情家底意识、历史主流意识、政治法制意识、团结合作意识、共同法制意识、共建共享意识。[22]范君等人提出,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部结构表征为“千房同膜,千子如一” 的“石榴籽效应”,在中华民族这个“母体” 上承载着不同的“石榴籽” 般的文化符号, 并以百籽互抱即异体同构的形态凝聚成了一种共同意识,即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3]詹小美等人认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一个多内容、多层次的文化系统, 包括共同建设中华民族的“共建” 意识、共同发展中华民族的“共担” 意识、共同享有中华文化和发展成果的“共享” 意识,“共建—共担—共享” 的价值诠释和层次链接,阐发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系统性内涵。[24]青觉、赵超认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中华民族共同体” 这一客观存在的实体在人脑中形成的主观映像,是人们在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知、情感、态度、评价和认同等一系列心理活动的总和。[25]
也有一些学者从学理上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行了追根溯源, 并将其本质归纳提炼为某种“认同”。 如徐杰舜提出,所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说到底就是中国各民族在不断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进程中,在历史、心理、社会、制度、政治、文化等层面取得一致性或共识性的集体身份认同。[26]赵刚等人从政治属性视角出发,提出中华民族共同体归根结底是一个政治共同体, 因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归根究底是一种政治认同,这一政治认同中包含了国家认同、 对族际关系的认同和对民族社会发展道路的认同。[27]高承海指出,中华民族共同体可以作为一种“多元一体” 的民族观来理解,“多元” 是“一体” 之要素,“多元” 彼此依存,并构成了“一体”。 具体说来,就是各民族之间应当自我认同并相互认同, 在此基础上认同共有的中华民族这一身份。[28]
也有部分学者认为,应当历史地、辩证地看待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涵, 不应武断地进行具体定义。 如张立哲认为,历史地来看,“中华民族共同体” 的具体内涵在中华文明的不同阶段是不一样的,因此需要历史地、辩证地审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构建,根据形势变化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塑造共同体意识的新形态、新内涵,以适应中国多民族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发展的需要。[29]于衍学认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近代中国人民抵御外辱中得以觉醒,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演变为 “中华民族社会主义发展道路意识”,改革开放后则演化为“凝聚中华民族振兴意识”, 新时代以来表现为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意识”。[30]王卫东提出,中华文明的发展史也可以看作是多民族彼此共存互赖的历史, 中国传统文化中从不缺乏处理民族关系问题的智慧, 在这一意义上, 中华文化的内核并未发生断裂, 贯穿古代史、 近代史、 革命史去看待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构, 为从史学层面阐释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新的理论路径。[31]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具有重要意义,学界从理论、现实以及全球战略等方面展开了分析。
一些学者认为,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中国民族理论的重要创新。 王延中提出,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铸牢中华民族一家亲的思想基础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民族工作创新发展的新理念、新举措,集中体现了党中央从中华民族的整体视角、 从国家和全国各族人民根本利益出发的战略思想, 是中国共产党新时代民族工作的理论主线和指导方针。[32]吴玉军从比较政治学的视野出发, 提出西方自由主义在处理民族问题上有着无可避免的理论缺陷: 对个体权利的过度重视要求放弃民族特性,违背了民族平等的原则;剥夺了社会成员的文化身份, 造成民族归属感的缺失;以形式的正义掩盖了实质的非正义,等等。 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旨在以中国各民族的文化认同与政治认同熔铸国家认同, 促进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和谐共生,是“多元” 与“一体” 辩证统一的全新民族理论。[33]巴特尔认为,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民族工作领域提出了一系列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 形成了系统完整的思想理论体系, 开辟了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的新境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这一重大论断成为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的最新成果。[34]
也有一些学者认为,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对于实现“中国梦” 有着重大意义。 刘永刚立足国家治理的角度提出, 中华民族与现代中国高度结合的过程中, 中国被赋予了鲜明的中华民族特性并确立了民主共和国家的治理体系。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可以塑造国民整体性规范并支撑着国家治理现代化,进而助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35]邓新星从精神动力的角度出发, 认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明前景, 需要将全民族整合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从而焕发出中国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所固有的、潜在的凝聚力、向心力、创造力与生命力。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整合文化认同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巨大作用: 它可以整合并巩固地理疆域认同、国家政党认同、治理体系认同、情感心理认同以及社会历史认同和思维理念认同。 这一系列认同将共同发生作用, 为民族复兴积蓄可持续供给的巨大能量。[36]哈正利从国家认同的视角出发, 认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旨在强化各民族共属一体的观念, 使全体人民认识到中国是各族人民共同缔造的国家,是各民族共有的大家庭,牢固树立起各民族水乳交融、唇齿相依、荣辱与共的思维, 从而共同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使命。[37]
另有一些学者分析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育的全球战略意义。 刘吉昌等人认为,在中国前所未有地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时代背景下,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构筑各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 是增强中国文化软实力、 提升中国文化自信、扩大国际话语权的重要支撑。[38]刘宝明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 中华民族迎来了历史上最好的发展时期, 各民族地区的发展得到了前所未有地重视,各族人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前所未有地增强,中华民族的自豪感、自信心、凝聚力前所未有地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前所未有地增强, 多次挫败了西方国家借民族宗教问题干涉我国内政的不良企图, 并在世界上稳固树立起了民族团结进步的“中国样板”。[39]赵杰认为, 无论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还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其核心都是让分散各异的民族能够最终和平共处、团结凝聚,最终达到互利共赢的目的。 因此习近平总书记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与强化“人类命运共同体” 意识在价值旨归上是一致的,是部分与整体的递进与延伸关系,彰显了中国在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进程中维护世界和平正义的大国担当。[40]
如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相关研究的重要落脚点,学者们分别从制度、价值、文化以及话语体系等维度展开了论述。
制度建设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本保障,学者们从不同维度对其进行了论述。 从经济的角度出发, 于波提出要建立起各民族共享繁荣发展的经济体系。 生产关系是一切社会关系的基础, 培育各民族人民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关注到经济结构这个对少数民族社会结构发展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体系, 加快民族地区社会与整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链接的制度体系建设。[41]石亚洲则指出, 铸牢各族人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必须夯实经济基础, 协调均衡各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必须牢固树立共享发展理念, 建立起各民族的经济互助体制与机制,充分利用“一带一路”倡议实现各民族地区的精准脱贫。[42]从政治的角度看,雷振扬认为,政治制度建设具有实现民族政治整合、促进国族认同与制度认同的重要功能,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需要在国家制度层面整合各民族利益,确立处理民族关系的基本原则,并通过扩大政治参与让各族人民融入国家政治共同体,逐步实现民族身份向公民身份的转变。[43]李秀敏则提出, 融民族革命与民主革命于一体的中华民族解放运动, 确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制度与国民治理体系, 超越了传统社会的文化治理模式。 现代中国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特性,要求巩固和完善“以人民为中心” 的国家治理体系。[44]王云芳提出, 始终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本保证。 中国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历史演变, 已经充分说明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有担当、有作为的政党。 只有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 才能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理论作为指导中国民族工作的正确方向, 才能走出具有中国特色的解决民族问题的道路。[45]从文化的角度看, 需要通过制度来保障对少数民族文化的认同, 鼓励和保障少数民族文化与社会主流文化的共融。 在我国的法律体系中,从《宪法》和《民族区域自治法》 到地方立法机关制定的法规等都制定了详细的少数民族文化保护的原则和措施。[46]不仅如此, 这种文化交流与共融制度应该是一种双向机制,多数民族与少数民族之间差异互补、求同存异,从而构建出富有活力、不断创新的可持续民族生态。[47]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归根结底属于意识领域, 一些学者基于意识形态本身提出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 从宏观层面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在维护国家意识形态安全。 胡清惠认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需要与主流意识形态引导相结合, 在民族工作中需要注意价值传承的导向问题, 使每个民族意识到其自身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中的历史责任与时代站位。[48]邹丽娟认为,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是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核心表达,框定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价值界域。 以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为引领, 不断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生活化与日常化, 可以强化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主体自觉。[49]从中观层面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必须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 夏文斌提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当代中国精神的集中体现, 要针对当代中国各民族文化价值走向的实际问题, 特别是面对一些可能会引发文化冲突的重大问题, 发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作用,聚集各民族文化的正能量,真正使得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成为一个既富有定力又充满活力的民族精神坐标。[50]邓欣提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决定着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发展方向,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提炼少数民族核心价值观中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一致的部分,不断增强少数民族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认同。[51]从微观层面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价值观教育密不可分。 何爱国等人认为,历史教育是激发爱国主义情怀的根本方法, 具有凝聚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建构国家认同的重要意义。[52]李静认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教育应该从三个层面着手, 即促进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充分了解的认知路径、 深化对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的情感路径、增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行为实践的行为路径。[53]
一些学者认为, 文化是涵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母体,因此,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则必须增强文化认同。 我国主流文化形态包含了马克思主义文化、中国传统文化与民族文化,三种文化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应发挥不同作用:马克思主义文化是其核心;中国传统文化是其基础;民族文化是其源泉。[54]李尚旗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共同根植于中华民族的现实土壤,彰显了双方关系的共在性,也奠定了以中华传统文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基础。 不断丰富与发展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的时代内涵,引导全体成员内化传统文化的价值精髓,可以强化中华民族成员对自身归属的正确认知。[55]宫丽认为,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路径应当包含三个层面:整合文化资源,发挥马克思主义文化的引领指导作用、塑造中华文化认同、增强中华文化感召力、遵循文化发展规律、保持文化建设的科学性。[56]郎维伟等人认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育还需要在文化上避免两种倾向: 一是在中华民族认同建构中的大汉族主义文化倾向;二是在对自己民族的历史和文化描述有意自外于中华民族的倾向。[57]王希恩从文化心理的角度出发,提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要是强化文化认同基础上的归属性认同, 归属性认同源于中华各民族在建国与发展的共同历史中所形成的共呼吸、共命运、共休戚、共荣辱的共有精神,要充分发挥其在中华民族认同中的支撑作用。[58]郝亚明从文化交流的角度提出, 要在各民族文化交流交融过程中强化中华民族的整体性功能定位, 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会结构, 进而达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目标。[59]
话语体系与表达机制是国家意识形态转换为公民道德规范的中间环节, 一些学者从话语表达层面提出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 张谋认为,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呈现出政界与知识界相互推动的内在联系。 知识界承担着解读党和国家领导人关于中华民族思想的重任, 其解读内容影响着公众对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知。 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以“国家梦、民族梦、人民梦” 的融合为基础,形成全新的话语体系。[60]石亚洲认为,构建中华民族认同需要基于不同民族的多元语境, 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涵进行比较、审视和明辨,按照自主选择、 自觉接受的原则对其内在结构体系进行重新的价值定位与话语调整, 使得各民族能够在精神上实现圆融共通。[61]也有学者从话语形式的角度指出,当今泛娱乐化风潮的蔓延下,国家与民族的集体记忆逐渐被碎片化、戏谑化甚至污名化,主流文化面临着被弱化的风险。[62]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在话语形式上做到三重并重: 一是政治话语与大众话语融合统一; 二是说理话语与叙事话语并重;三是灌输教育与沟通交流并行。[63]王秋香等人认为, 新媒体时代应该打破各民族语言文字沟通不畅的固有限制,以音视频、图片、动画、表情包等多元化话语形式来打造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具象化外显形象, 通过各族人民喜闻乐见的方式增进其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感性认知。[64]
通过文献梳理可知, 学界已就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机理、基本内涵、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大意义以及实践路径等方面进行了系统论证,初步形成了相关理论体系。 但同时也应看到,当前的研究仍有进一步拓展与完善的空间。
从当前学界的主流成果看, 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础理论研究虽形成了较为清晰的内在结构,但整体看来还不够完善与成熟。 一是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理论定位不够准确清晰, 不少研究成果在建构其理论来源时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理论基础等同, 或源于马克思主义共同体思想或直接引用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 忽略了二者之间的内在区别; 二是对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观点的挖掘不够深入,现有研究成果中,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民族关系理论研究占据了主导, 但对于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的探讨稍显不足。 当代中国的发展是以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为指导的, 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也不能脱离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范畴。 因此,未来的基础理论研究可以从两个方面进一步延伸与完善:一是在理论定位上,应当认识到作为意识形态属性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理论建构意义, 从意识形态层面完善整个理论体系的基础部分; 二是对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的挖掘应更深入更广泛, 当前的理论建构多是引用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或是马克思主义共同体思想, 但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尚有着诸多可供借鉴的丰富理论资源,例如,不少学者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定义为一种文化认同, 在这一意义上不妨借鉴马克思主义文化领导权理论来阐释相关问题。
当前学界关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民族学、政治学、社会学等三个学科研究范式,并且呈现出微、中、宏观相结合的立体式结构。 从微观层面看,主要是立足于民族节日、民族风俗、 民族符号等多民族文化交流、 交融的层面, 探讨如何推进各民族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中观层面,主要是围绕政治制度、民族政策、法律法规以及社会结构等角度,分析、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条件、具体措施手段;宏观层面上,主要是侧重于国家意识形态安全、社会主要矛盾变化、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等特定时代背景,探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相关问题。 从现有成果所属的学科范畴看, 尚缺乏更广泛的学科背景与更开阔的理论视野。 例如,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过程也是“中华民族” 这一理念转变为公众自觉意识的过程, 这个过程亦可以视作意识形态灌输或是价值传播的过程。 未来不妨从传播学的学科视域重新审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条件,并据此提出针对性的实践路径,诸如新媒体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育中的作用机制,等等。 此外, 学界虽然从不同层面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路径进行了分析,但大多集中于如何去做,而未能阐明为何这么做;有些研究重复繁杂、说教意味较强,论证缺乏学理性与逻辑性。 马克思曾指出:“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 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 未来不妨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核心问题出发,基于已有的理论框架来阐明观点,更有针对性地提出可行性方案。 例如,可以从社会表征理论出发, 分析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心理性理解的生成机制,提出中华民族共同体社会表征的建构路径,等等。[65]
从全球范围看, 世界70 多亿居民分属2000多个民族,多民族国家分布广泛、数量众多。 如何妥善处理“一体” 与“多元” 的民族关系、增强共同的国族认同是一些多民族国家在国家建设过程中需要面对的相同问题。 从基本条件来看,中国作为多民族国家的国族认同构建有着特殊的文化渊源、复杂的历史背景与特定的时代诉求,但国族意识的生发、 演变与最终形成均遵循着一定的客观规律, 不同国家的国族意识培育在其现实性上存在着某些相似性。 近年来,学界出现了一些研究其他国家国族认同建构的理论成果, 如有学者以典型的多民族国家俄罗斯为例, 分析了俄罗斯提升国内各民族认同意识的具体措施, 并据此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出了方案。[66]但总体来说,国外经验引介类的研究成果仍然较为少见, 并且只停留在基本经验的分析层面。 未来不妨系统性地梳理世界其他多民族国家国族认同建构理论,不断拓宽理论研究的国际性视野, 增强不同文明经验的交流互鉴, 并将其中的优秀成果转化为适用于中国国情的有益部分, 提升理论研究的创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