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敬堂
大凤退休后,被老姐妹拉着去跳广场舞。她每天蹦跶一个半小时,出一身透汗,身体和精神都非常受用。
啥组织都有个头儿,广场舞领队的叫刘姐,心肠热能张罗,她建了个百人微信群,起名叫“广场舞姐妹”。谁家碰上个什么事儿,她就在群里喊一嗓子,真可谓一呼百应。
转眼大凤进群两年了,慢慢地有了些想法:两年来,群里姐妹老人过寿、孩子结婚、家属去世,自己随出去一百多份礼,就算每份二百元钱,也是三万出头了,对退休金刚三千元钱的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而她父母早就去世了,女儿结婚多年,外孙刚上初中,离高考还有好几年呢,实在没什么由头收回头钱。都说人情一把锯——你不来我不去,可自己只出不进的,实在不甘心呀!大凤天天琢磨这件事,都有点魔怔了。
不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嘛,一来二去还真让大凤惦记出事儿了!这天晚上,大凤跳完舞,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外甥给自己打了十几个电话,她赶紧回拨过去。
电话一通,外甥就哭着说道:“二姨,你快点来吧,我妈不行了!”
“啊!我姐姐怎么了?”大凤号了一嗓子,身边的姐妹们都被惊动了,纷纷围过来关心地看着她。
“我妈得了急症,找人看了,说是最多还有三天活头了!”外甥哽咽着说道。
“我苦命的姐姐哟!”大凤也号啕大哭起来,“外甥呀,我明天一早就买票赶过去,让你妈千万等着我呀!”
挂断电话,姐妹们纷纷询问:“咋的了?”
大凤哭哭啼啼地把事儿说了:自己就这么一个姐姐,住在挺远的农村,没享过福不讲,咋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哭也没用,这都是命。你姐姐离得远,大伙儿也帮不上啥忙……”刘姐边劝慰边从兜里掏出二百元钱来,“这是我一点心意,你千万别嫌少。”
大凤推脱几下,含着眼泪收了。
其余的姐妹也不甘落后,掏钱的掏钱,转账的转账,把大凤弄得手忙脚乱,不住地道谢。
回家之后,大凤先哭着和老伴讲了姐姐的事情,说着说着,微信提示音不断地响,她打开一看,见有好多微信转账没顾上收呢,于是挨个收了,又逐个姐妹道谢。随着钱数不断增加,大凤慢慢忘掉了悲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了。
等收完了钱,两口子把金额一盘点,居然有一万多元!大凤兴奋极了:“终于见到回头钱了!”
第二天一早,夫妻俩就坐大客车出发了,花了几个小时,终于辗转来到了姐姐家。
刚进屋,大凤就被吓了一跳:大白天拉着窗帘,屋子里摆了香案、点着蜡烛,姐姐表情痛苦地在炕上打滚,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男人敲着腰鼓连蹦带跳,嘴里念念有词,不时用手中的树枝抽打姐姐两下。
大凤吃惊地问傻站在旁边的外甥道:“这是干啥?跳大神?”
外甥哭丧着脸道:“我妈被鬼冲撞了,找了好几个大仙都没好使……”
大凤快气疯了,飞起一脚踢翻了香案,劈手夺过“大神”手里的树枝一折两断,指着门外厉声喊道:“给我滚出去!”
“大神”吓了一跳,嘴里嘟囔道:“你敢冒犯仙家,也不怕……”
他话还没说完,大凤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个大嘴巴:“再不滚我报警抓你!”
“大神”见对方彪悍,不敢恋战,灰溜溜地走了。
大凤连哭带喊地把外甥一顿臭骂:“在家弄歪门邪道,嫌我姐不死是吧?立刻开三轮子把我姐拉县里医院去!”
外甥是个没主意的,有大凤主事儿,立刻照办了。到了县城医院一检查,还真不是啥大病——急性阑尾炎,眼瞅着快穿孔了。
两个小时之后,姐姐被推出了手术室,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七天后就能出院。大凤这才感觉浑身被汗湿透了,虚弱地坐了下来。
夜里外甥陪床,大凤夫妇找了个小旅店住下来。半夜里,大凤的老伴忽然醒了,一摸身边没人,只见大凤站在窗口,满面愁容。老伴起身下地,奇怪地问道:“姐姐都没事儿了,你咋还睡不着了呢?”不问还好,一问大凤居然哭了:“广场舞姐妹的份子钱都收了,结果我姐没死不说,得的还只是个阑尾炎……我这咋和人家交代呀!”
老伴听了这话,心里也犯了难,大伙儿背后肯定得议论:这两口子就认钱,屁事没有先把礼收了!他寻思半晌,苦着脸说:“要不咱就实话实说,把钱再退给大家。”大凤心里纠结坏了:退钱本身就很尴尬,还错过了一次回收礼金的机会,下次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老伴知道大凤心眼窄,于是试探着说:“反正姐姐离咱那远,不如就说她没了,谁还能跑过来证实咋的?”大凤长叹一声,这不是咒姐姐嘛……但又有啥办法呢?
第四天的时候,大凤看姐姐确实没啥事了,于是嘱咐她安心养病,自己和老伴先回去了。
回到家里,广场舞姐妹一拨拨来慰问,大凤只好保持悲痛的表情一个个回应,说姐姐得了急症,没抢救回来。大家都说着安慰的话,陪着掉会儿眼泪,拉着她去跳广场舞分散注意力,过了好几天才平静下来。但是大凤的心里总有个疙瘩,生怕姐妹们发现什么。
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天大凤正在吃午饭,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刘姐在门外喊道:“大凤在家吗?”
大凤连忙打开门,顿时惊呆了,只见姐姐站在刘姐身后,笑呵呵地说:“哈哈,上门看你,忘了是哪座楼了,随便打听个人,居然认识你……哎,妹妹,你咋了?”
大凤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听到身边的惊叫声,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礼金……最后不会用在我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