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卷
我家兄弟姐妹六个人,亲生的。现在都长大了,还住在家里的就我、我三妹、我小妹、我弟弟,多了一个外甥女。我们四个人性格不一样,口味也不相同。假如早餐我妈煮了白粥,那我三妹和弟弟肯定不吃;假如是豆浆配油条,我小妹不吃;假如是面条,外甥女不吃。我呢……工作日不住家里,周末回家常常把早餐睡过去了,要是我妈不生气,我可以把午餐也睡过去。
我妈知道周末我要补觉,但她总觉得早起吃早餐跟补觉没有冲突,在她的世界里,睡懒觉跟回笼觉是一样的,仿佛你中途被叫醒去吃早餐,可以跟梦游似的完成,丝毫不会影响睡眠的连续性、稳定性。
几乎每周六早晨7点多的时候,我妈就会推开我的房门。人闭着眼睛的时候,听觉可灵敏了,于是,我妈的一系列操作都显得有些许故意。夏日的早晨,热烈的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直射我的床都没能把我唤醒,我房间的木质门被推开了,门自己大概也没想到这么突然,吓得它“咿呀”叫。我听见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我的床,感觉到有人把我的被子从床边捞起再扔我身上。脚步声由近及远,嗯?走啦?脚步声又由远及近,这一回,扫地的音量逐渐超过脚步声,还夹杂着小声的嘀咕:“都是头发!那么能掉头发……”接着是拖地的声音。最后,我的蚊帐被强势掀开,我妈一边卷起我身上的被子一边念叨:“今天阳光好,前几天下雨,被子有点儿潮,去晒晒。你也该起来了,都9点了……”
待我洗漱完毕,一看客厅的钟,8:12。我妈没读过书,夸张手法倒是运用得不错。我闻着家里有股肠粉的味道,以为我妈去买肠粉当早餐。外甥女说:“不是肠粉,是阿嬷自己做的粿条卷。”我好奇地掀开锅,只见白白嫩嫩的粿条包裹着饱满的馅,变成粿条卷,粿条卷们整整齐齐地躺在蒸盘上,已经成熟,只待本食客淋上粿条卷的“灵魂”——肠粉汤汁,便可享用。
长这么大,吃过的食物除了米饭就数肠粉最多。广东的肠粉,做法基本一致,米浆做的粉皮,蒸熟,放入虾、鸡蛋、猪肉、葱、菜脯等馅料,再蒸一遍,熟后,卷成“肠”状,淋上秘制酱汁,就是很多广东人的早餐、午餐、晚餐,或者早茶、夜茶。从小到大吃过几个城市的肠粉,粉皮有的晶莹剔透,有的白嫩嫩,有的厚,有的薄,有紫米肠粉,也有黑米肠粉,说不上哪里的腸粉更地道,反正对于当地人来说,自小吃习惯的就是地道的。前阵子去了一趟青海,吃了一个星期的面食后,在路边看见“广东”俩字竟觉得这俩字很像“肠粉”。
“久吃成良厨”,我妈自制的“粿条卷”跟肠粉很像,只是因为缺乏蒸肠粉皮的机器,她把肠粉皮换成厚厚的粿条卷,就可以在蒸盘里进行。精髓是酱汁,香浓的酱汁与粿条卷互相成就。我试着问她:“妈,告诉我这个酱汁怎么做?”我妈说:“这个首先要用芡实粉还有薯粉……”我听不见了,先吃再说,仗着有我妈在,我可以先不学。
我妈这个女人,会被一大家子不同的口味气得爆炸,但也为了让大家都认真吃饭而钻研探索。粿条卷成为家里面大家都爱吃的食物,我相信假如有一天,有人开始挑粿条卷的毛病,她可能又骂骂咧咧地去她的战场研究新战术。《请回答1988》里有句话:“听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这句话很写实,但我想,我妈这个典型的潮汕女人,应该会说“我不信上帝,信老爷”。
我妈放过最多的狠话,大概就是没有断句的:“以后你们爱吃啥自己去弄,我不管你们了,我不会煮!”但我妈打脸最为频繁的,是放完狠话后再自然而然拿起她的“武器”为家里开启烟火气。我妈的怒火很容易点燃,也很容易熄灭。生而为妈,她应该挺无奈,又挺有成就感。
吃完早餐,我妈说:你去补觉吧,不是不让你睡,早餐很重要,不能空腹睡。
早餐很重要,我吃好了,早安。
编辑/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