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广健
一阵铁闸吱吱的开门声,李仁如常把本田摩托车推进屋里,关上门,把车子往老位置放好后,就上楼回房间去。
走过父母的房间时,见房门关着,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回自己的房间,习惯性把房门打开,顺手开灯,正想关上门,一眼瞥见有人正伏在他的书桌前睡着了。
“啊,妈!”他心里不禁一怔,走过去,本想把母亲唤醒回房去睡,但见母亲睡得很沉,不便打扰,但又不忍心见母亲如此睡下去。想了想,他便把一件风衣轻轻从母亲背后盖上去,天气已入秋,晚上有点寒意,年纪大的人容易着凉。
母亲被轻微的东西在背后搔动时醒过来,惺忪的眼中看见儿子李仁回来了,一副慈祥的面庞,但没带笑容,说:“几点了?”声音沙哑不清。
李仁抬头看看壁钟说:“快十二点了。”李仁知道夜已深了,但想不到今晚母亲竟在他房间等他。
“你最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仁母望着他。
他辩解说:“和朋友去喝咖啡!”他的声音放得很低。
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通信工具尚未十分发达,一般青年晚上喜欢去咖啡屋,与朋友泡咖啡、谈天说地。
仁母年过半百,听觉仍灵敏。“每晚喝到店子打烊才舍得回来吗?”
李仁默不吭声。
“仁儿,你要好好爱护自己。”仁母关心儿子,声音温柔,“每晚这么晚回来,明天还有精神工作吗?长此下去,你支持得了吗?你要保重身体。”
仁母咳嗽了几声继续说:“况且,每晚和朋友喝咖啡有什么好处?你白天工作,晚上逛街消遣身心妈都不理,但最近越来越晚回来,跟爸妈无半句话说,可是,在外面却千言万语,越来越不像样!”母亲痛心责备。
李仁默然聆听,心里感到有点难过。他感到疲倦,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母亲一定会滔滔不绝教诲不知到几时,老人家真是老人家。这也难怪,身为父母谁都爱护自己的儿女,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谁做家长都担心自己的子女无知被骗或学坏,误入歧途,毁掉前程。
李仁有点不耐烦,但不敢表露,充满倦意的样子,满脸歉意望着母亲说:
“妈,已太晚了,你回房睡吧!我也要睡了,你不是说我明天要上班嘛!”他孩子气般说。
仁母一时心又软下来了,叮嘱了一句:
“以后不要太晚回来了,知道吗?”
李仁点点头,他扶着母亲走出房,仁母示意他回房去,不用送了。站在房门口目送母亲蹒跚地回到房间后,李仁才退回自己房间关上门,换过睡衣,倒在床上睡个痛快。
清香生日那天晚上,李仁带清香来到西贡一家餐厅庆祝生日,李仁送给清香一只白金戒指,同时求爱。清香没有答应,不敢接受这份爱,她心里认为,李仁乃书香子弟,而自己出身寒微,學问又浅薄,而且自己目前还在咖啡厅做服务员。李仁不计较,但他父母呢?必定在乎,绝对反对的……
这几天来,清香心乱如麻,无时不在思考这个问题。
今晚,李仁在约会时终于追问清香了:“怎样了,在你生日的晚上我向你提出的问题想清楚了吗?”两个星期前的问题搁至今晚,李仁始终开口追问了。
“什么问题?”清香装作不知道,心里其实有数。
“还有哪个问题,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李仁毫不犹豫,心直口快第二次表明心声。
清香不尴尬,她已想透了,既来之,则安之。她认为:若上天安排自己有缘认识他,无须拒绝,还是把握眼前的幸福。但,又不知怎样回答,低头沉默。良久,李仁忍不住又开口催问:“怎么了?”李仁紧握着清香的手。“你不回答当作同意了!”李仁过于敏感和激动,第一次放肆不顾一切把唇堵在清香那两片软滑的红唇上了。
清香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热吻,心跳若狂。顷刻,逃开李仁那两片厚厚暖暖的唇,带点害羞地说:“你要给我时间考虑……”
“都已经半两个星期了,还要考虑到什么时候!”李仁心里着急,打断清香的话。
“谁可意料做你女朋友后,后果如何?”清香故意逗弄他,也试探着他。
“你我相识已久,难道还不了解我的心意和为人吗?我可以发誓,我会好好照顾你一生!”李仁不假思索地说,一再打动清香那跃跃欲试的春心。
“看你!”清香嫣然一笑,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真的令人不得不接受,我被你征服了!”接着,把整个人投在李仁的怀里。
李仁揽住清香,俩人恩爱地依偎着。西贡河畔,流水潺潺。
他们愉快相爱了一段日子。
一个晚上,李仁装扮整齐,满身香喷喷,心花怒放,还吹着口哨,经过父母的房间时,怎料仁父喊住他,他停止脚步,应声走进去了。
“爸,找我有事吗?”
“阿仁,近来我们父子很久没有聊天了。”示意儿子坐下,仁父把正在阅读的报纸放下。
“近来工作怎样?顺利吗?”仁父满面慈祥的笑意,关心地问。
李仁在父亲对面坐下,点点头说:“还好!”
仁父的眼睛从隔着的那副老花镜望出去,打量儿子一下,然后幽默地笑着说:
“想不到我儿子真的长大了。”仁父摘下眼镜,和蔼地问:“什么时候带你的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看?”
“噢!”李仁不禁惊讶,心里一愣,疑惑地问:“爸为何这样问?”更笨拙地说:“怎知道我有女朋友?”
仁父慈祥地放声大笑。
李仁一副不解的样子。
“孩子!”仁父走近李仁,用手轻按在儿子肩上,然后轻轻拍着笑说,“爸到底是过来人,知子莫若父呀!”
“噢!”李仁又惊又喜。仁父从来是个开朗、通情达理的人,是李仁心目中十分敬重的人,他常以有这么一位父亲引以自豪。
“好了,不阻你拍拖的时间,快去吧!”仁父说。
“那……我先去!”李仁感激,受宠若惊走出房门。
“这个星期天晚上带她回来吃饭。”仁父在儿子走出房门时及时交代一句,“我会跟你妈说,叫她做一些好吃的菜。”
李仁转过头来,欣慰地望着父亲:“好的!爸。”
李仁每晚都来到清香工作的咖啡屋里喝咖啡,有时自己一人,有时和朋友一起。而咖啡屋里有几位女服务员,穿着比较开放,低胸露腰,她们都会陪客人坐聊,而且很多都是常客。
今晚,李仁一个来。大家都知道李仁与清香相爱,所以清香又陪李仁坐在一起。
“看样子,今晚你很高兴。”清香感受到李仁内心的欢乐。
“你猜猜什么事?”
“唔……”清香轻轻摇头,“猜不到!”
“那你得有心理準备,一件大事将降临。”李仁半逗弄半认真。
清香向来胆小,突然又紧张起来。但她又好奇,想知道事实真相,看见李仁如此高兴,必定是件好事的,她跟自己心里打包票。于是壮起胆子,做好准备说:“好吧,你说!”
“爸妈反对我们相爱。”李仁装出懊恼的样子。
可是,平时胆怯的清香听了反而镇定地望着李仁,微笑说:“那……好啦!我们就分手吧!”
李仁一惊,今晚清香怎么变得坚强,这么快果决,不用思索,也不紧张。他自己刚好相反,以为清香此话当真,急急说:“真的要分手吗?”
清香一脸认真的模样,不言也不笑,一本正经点点头。
“不不不……只跟你开玩笑。”李仁立即解释,“爸叫我这个礼拜天带你回家吃饭。”
“看你,现在已不诚实了,叫我如何再相信你呢!”
清香这句话令到李仁要哄着清香:“那我以后不敢了。”
“算了,今次原谅你,下次再犯我……”
“没有下次了。”李仁劈断清香的话,“到时我来载你。”
一个星期转眼又到了。
李仁家里已好久没有这种气氛了。
仁父仁母高兴地在厨房做菜。父亲端汤,端菜,拿碗筷……统统摆在饭桌上。香喷喷的,热腾腾的菜肴,一见几乎令人垂涎。以前母亲曾经学过烹饪的手艺,常给一些亲朋的生日宴会或岁暮联欢担任厨师,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两老好久没有如此开心了。父亲还轻轻哼着歌儿,在厨房里进进出出,不时向大门望望。
仁母也不时问仁父儿子回来了没有。
他们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
这时,一阵开门声,是李仁先进来,随后就是清香。清香环视屋内一下,布置清雅大方,令她感觉轻松,没有局促的感受。
两老马上从厨房里走出来。
仁父顺便把最后一碟菜也端出来了。仁母双手在围裙上拭着走出来。他们满面笑容,和蔼可亲。李仁拉着清香走到父母面前,向父母介绍说:“爸妈,这是我的女友,清香。”
“世伯,伯母。”
两老笑着回礼,但心里一阵愕然,不约而同面面相觑,再以奇异的目光投向李仁,想不到清香竟然用越语称呼。
李仁立即意会到,连忙解释:“清香是京族人。”
的确,清香是京族人,李仁与她认识以来,都以越语交谈。
母亲内心立即冒起不满,但笑容勉强不改。
“来,我们吃饭!”仁父向饭桌走去,仁母随后,李仁牵着清香的手走过去。
他们四人准备吃饭。
清香叫了两老用饭才慢慢起筷。
“你试试我妈做的菜,很香很好吃的。”
“真的好吃。”清香由衷地说,“伯母,我不是很会做菜,以后我要向你多学习。”清香温柔地说,亲切地望着仁母。
仁母笑了笑,没说什么,但心里仍怀着不满。
“这是我妈的拿手菜,这里的街坊邻里谁吃过我妈所做的菜都称赞不已。”李仁夸奖母亲。
“那你真自豪和幸福,有如此一位有本事的母亲,你要好好孝顺她!”清香打心里感到敬佩。
仁父满眼欣喜,在他来看,清香算合格了,又会说话,长得又漂亮。但,为什么偏偏是京族?
“而我爸……”李仁正要夸耀自己父亲的本领,仁母立即用粤语阻止说:“仁儿,你总是向清香夸赞我们,何不介绍清香呢!”
“爸妈,有空我自会告诉你们。”李仁用粤语回答。
“世伯,您多吃点菜。”清香夹了一块菜给仁父。接着清香感激地望着仁母,也夹了一块菜放到仁母的碗里说:“伯母,为了我,今天辛苦你了,真不好意思!”
仁母勉强笑笑,用不标准的越语回答:“也因为你,我们才有今天的聚餐。”
仁母感慨地说:“我们一家许久没有这样聚餐了,几乎每晚都是我们两老先吃,阿仁下班晚回来就自己吃,又匆匆忙忙出去了,有时半句话都没说。”
仁母说时用眼睛瞟瞟儿子,话中有话。李仁心感惭愧,不敢直视母亲。
用餐过后,清香帮手收拾和洗碗筷,然后聊聊天。好半天,李仁便送清香回宿舍去。当他回家后,走过客厅时,仁父正坐沙发上看电视,转过头望着儿子说:“你妈找你。”
“有事吗?”
“她反对你和清香来往。我劝解不了!”仁父无奈望着儿子。
李仁心里立即掠过了一片阴暗,便走进了父母房间,没敲门就推门而入。此时,仁母正在熨衣服,抬眼望了李仁一眼,又继续注视在熨的衣服上。
“妈,找我有事吗?”李仁语气沉重,感觉到一股难受正向他笼罩过来。
“你和清香认识了多久?”仁母一边熨衣一边问。
“半年了。”李仁问,“有什么问题吗?”
“有!”仁母语气冷峻:“你认识这么多的女性朋友中为什么不选个华裔做女朋友,?”
仁母说话不合情理,但李仁冷静地说:“有什么区别吗?”
“妈不是禁止你交女朋友,但是妈不喜欢将来有两种血统的内孙。”仁母停下操作,凝视着李仁。
李仁心里不禁一愣,往日这对充满慈祥的眼眸,此刻为什么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尖锐。
“妈,我喜欢她,又何必在乎她是什么种族呢?”李仁咬着牙,坚决地说,面色阴暗起来。
“京族人的生活习俗与我们华人不同。”仁母固执地说。
“妈,我不觉得!”李仁反驳母亲。
“什么种族人都可以沟通。刚才妈没看见清香多可爱吗?”李仁说得好激动,而且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母亲说话。
“不过,我觉得在沟通上有困难。”仁母依然固执。“很多京族女孩子在第一次见男朋友的父母时都装出贤良淑德,讨人喜欢,当娶她回来后就现出庐山真面目!”仁母主观地说。
“清香不是这种人,以后妈多接触她,相信你会喜欢她的,到时你会发现自己好像多了个女儿。”李仁自信,双眼充满期望。
“不用了,我没有福气接受这个‘女儿!”仁母斩钉截铁般说,声音何等冰冷而严厉。
“你要和她分手!”
“妈,你有所不知。”李仁脸色发白,双眼好深好沉,“数月前我被公司革职时,是她给我勇气,使我奋斗起来……”
“那你就要娶她来报答她是吗?”仁母嘴边浮起冷笑。
这句话如冷水泼面。
“妈,请你抛开成见!”李仁哀求说。“我们真心相爱,你何不成全呢?你一向是个好母亲,我相信你有接受她的雅量,请你不要因她是京族人而拆开我们,好吗?”他哀求继续。
这一席话,使仁母不禁一愣。她发现李仁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依偎膝下的小男孩,他有一种男性的独立,咄咄逼人的威力。
其实,仁母又何必为了清香是京族人而破坏他们的幸福呢?在20世纪,很多父母之辈都因为“民族”关系的观念而禁止儿女谈婚论嫁,这个思想已棒打不少鸳鸯,釀成不少悲剧。
“她干什么工作?”母亲追问。
这问题难住了李仁,若是说出事实,母亲肯定极力反对;要是隐瞒,万一日后发现了,令她老人家更无法接受,还是据实说:
“在咖啡店当服务员。”
“好一个咖啡店服务员呀!”仁母叫着,“原来每晚你和她在一起,你几时习惯溜去泡咖啡店?现在又和这种下三滥的女子谈恋爱。”仁母紧紧盯着他,双眼火势腾腾。
“妈!”李仁喊着,“别侮辱她,她虽然在咖啡店工作,但她洁身自爱,正经工作换取生活,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子。”李仁一字一字解释说。
“仁儿呀仁儿,她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竟为她说话,你如此迷恋她,这种欢场女子,你以为她真心爱你吗?她只会爱你的钱,你应该悬崖勒马,醒醒啦!”
“妈,清香完全不是这类人,她有情有义,清雅纯真,而非一般的贪婪女子,也不是那种欢场女子。”李仁郑重地说。最后还强调一句:
“妈,我爱她,恕我不能和她分手的。”话毕,气冲冲转身拔脚就向房外走。
“站住!”仁母命令般喊。
李仁刹住脚步,没有回头看母亲。
仁母面色严峻,坚决而认真地说:“若你坚决要与她在一起,那就不要回来这个家,不要再叫我妈。”
说时,仁母心里一阵隐隐痛,眼角滑出泪来。
“妈,你何必强人所难,破坏我的幸福呢?请你尊重我们!”李仁痛心疾首抛下这句话,伤心无比地离去了。
“破坏”“尊重”,仁母心里自言自语,喃喃地:“我真的在破坏孩子的幸福吗?我真的要尊重他们吗?”
李仁困在房间,坐在床角,痛苦地把手指深深陷进那零乱的厚发丛里,伤心欲绝地问:“上帝啊,你既然让我拥有清香,却又为什么遭受到母亲反对,你是否在戏弄我?令人快乐后又痛苦?”他满怀苦楚,满眶情泪,欲哭无泪。
仁母真的不理睬李仁了。
李仁仍继续和清香来往,也将母亲反对的事告诉清香。清香认为暂时还是不要来往,建议他先回去讨好母亲,等风平浪静时才继续联络,但仍保持联系。
仁父劝仁母,可是仁母固执,不听劝解,导致卧病,弄到家庭陷入不睦。
李仁左右为难,难取又难舍。他见母亲因自己而病倒,心里又内疚,但又不能与清香分手。
清香是个好姑娘,还去探望仁母,但仁母不理睬她,清香自讨没趣,但没有生气。
真是为难了这对年轻人!人与人之间,怎能如此难以沟通呢?多少父母子女之间横隔着巨石?为什么不能除去呢?为什么?
数天后,李仁收到清香的同事递过来的一封信,他回到房间,急急撕开信封取出信来,一字一字地看着:
仁哥:
当你读这信时,也许,我已抵达老家。
自从认识你后,得到你的关爱,是我今生最幸福的时刻。只恨上天既让我有缘相识你,却无份和你在一起。
上星期,我接到父母的信要我回去嫁人时,我已经左思右想,最后还是作出从命的选择。你这时可能恨透我负情,见异思迁,不过,我不忍心见你母子失和,因为我不想你因忤逆或成为千古罪人。这些苦衷,希望你谅解,这不是我为自己辩护的理由。
请你不要怪我不辞而别,因为我知道,若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会被你说服而留下来,若我留下,会令到三人痛苦,长痛不如短痛(我实在不甘离开你),请你不要难过,别为这些儿女私情而颓丧,自毁美好的前途。你要发奋,男人志在四方,可能不久你会找到另一个你最爱的人。假如你爱我,你应该为我祝福,应该为我找到了归宿而放心。
最后,我衷心祝你:
幸福快乐,前程万里!
清香
这个秋残冬至的时候,信如落叶凋零轻轻飘落。
好一段时间,李仁心神恍惚。
每天,李仁早出晚归,不理睬父母,又不在家吃饭;下班回家后呆在房间不是听歌就是看书,或是上网聊天,或是玩电子游戏,设法让自己忘记清香。
一天晚饭后,仁父走进儿子房间,见李仁躺在床上闭上眼,知道儿子在装睡,便说:
“孩子,爸同情和了解你这时的心境,但你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折磨自己,你若是爱清香,你应该听她的话奋斗,这样清香知道了都会开心。你妈阻止你和清香相爱,她看见很多华人娶或嫁了京族人后,他们的子女连一句华语都不会说,你要体会她的苦衷,见你这样子,她很心痛,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哭,问这是不是自己的错,把这事忘记吧,振作起来!”
话毕,仁父便离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已把事情冲淡,李仁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有时要加班,有时要去外省出差等,渐渐地恢复了以前的个性,为事业冲刺。
有一天,李仁应客户邀请参观一家较有规模的外资成衣公司时,无意中在生产单位远远见到一个女职员很像清香,便走过去。那女员工正在缝衣时感觉似有人走了过来,抬头一看,她和李仁四目相视,瞬即垂下头来继续工作。李仁一眼看出她就是清香,便走近身边耳语说下班后在公司门口等她。
清香想逃避,可是该公司只有一个出口,无奈之下,还是和李仁见面了。
他们在公司附近一间咖啡屋叙旧,两人沉默了一会,对望一下,还是李仁先开口:“最近怎样了?”
“还好。”清香轻轻回答。
“上来了为什么不联络我?”李仁追问。
清香沉默不语。
李仁又问:“为什么不说话?”
这时,清香若有所思的样子。李仁继续问:“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半年了!”此话一出,清香后悔莫及。
“半年,那么,你根本没有回乡嫁人是吗?”李仁语气咄咄逼人,清香只好回答:“是的!”这一声清香说得很坚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我多么的想你吗?”李仁充满怀疑。
“你家人不喜欢我,我知道我不能再在咖啡店里工作,便托朋友帮我另找一份工作,那时正当这间公司录用,我便借此机会离开你。我想,不要因为我而令你和家人闹纠纷,我只好忍痛割爱这段情。”清香伤心地哭着说。
李仁明白了一切。于是说:“那今天我们又重逢了,这证明了我们还有缘分吧?我们可以破镜重圆吗?”
清香默默摇头说:“不可能的。”
“为什么?”李仁不解地问。
“因为我是京族人,因为你母亲歧视我,我不想令你做个忤逆仔,我不能成为罪人,既然我们爱得那么痛苦,干脆做个朋友好了!”清香说得十分干脆和激动。
“不会的。”李仁紧张地握着清香放在桌上的手,“现在我妈已经看得开,我回去劝劝她,请她接受你。”李仁望着清香十分自信地说:“你等我,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说服我妈的,请你相信我好吗?”
不久的一个晚上,李仁父母在看电视,仁父就对妻子说:“阿仁妈,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但你要保持冷静,不可动气噢!”
仁母觉得奇怪,老伴今晚怎么如此说话,便答应:“好的,你说吧!”
“阿仁与清香又重逢了!”仁父一字一字地说。
“那你认为怎样?”仁母显然不想同意,但又感觉无奈,她怕儿子再闹情绪。
“他们再度重逢,这证明他们还没缘尽,我看我们还是由着他们吧,孩子也长大了,他有自立性,只要他快乐幸福就是了。”仁父开解,以便说服妻子。
“但清香是京族人,叫我怎样接受呢?”
“你看老黄的妻子不是京族人吗?她不但持家有道,尊老爱幼,还把子女们教育得知书识礼,而且还操一口广东话,所以我们不可以一概而论。”仁父解释说。
“她不是嫁了人吗?”仁母想起清香信中曾对儿子提及。
“哦!”仁父解释,“那是她当时不想弄到我们家庭纠纷而抱痛离开仁儿的借口。”仁父握着身旁妻子的手,继续说:
“我想你试接受她吧!”
仁母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顷刻说:“叫她这周日有空过来吃饭吧!”
就这样,清香在李仁家过了一个周日,气氛可算融洽。接着,第二、第三、第四个周日,清香都在李仁家吃饭,有时午餐,有时晚餐。
就在这个星期天,清香刚来到李仁家,便听到电话响起,仁父走过去接起来听,只听到“喂”了一声和“是呀!”片刻,听筒从仁父手中滑下来,清香见状马上走过去搀住仁父。
仁父稍微定下神来口吃地说:
“伯母……她正在医院急救,我们……快去看她!”
于是,两人相搀赶去医院。
仁母正在急救室里抢救。
仁父和清香在急救室外焦躁非常。
好半天后,仁母从急救室出来,他们马上走过去,清香抢先紧张地问:“医生,我伯母怎样了?”
“没大碍了,脑溢血,还好及时救治,以后多加小心照料,别让病人太过劳累。”医生温和地说。
“你们是她家人吗?一个跟我去办入院手续。”
“伯父,办好后我顺便回家带一些用品来。”清香望着仁父说。
仁父忐忑不安地点点头。
“伯父,伯母醒过来了吗?”大半天后,清香把用品和饭都带到医院来,她一推门便着急地问。
仁父无精打采坐在妻子床边摇摇头。
“伯父,都晚了,你先吃饭吧!”
“我不想吃。”仁父样子十分憔悴。
“你不要这样,你整天没吃东西了,要保重身体,要不伯母醒来见你这样子她就难过,万一你也……”
第二天中午仁母才醒过来,张开双眼时没见到谁,后来才看到清香正用手撑着头,疲倦地坐在床头打盹。
这时,仁母口渴,但不想叫醒清香,想自己起来拿水喝,怎知她稍为一动就把清香弄醒了,清香惊喜笑中带泪由衷说:“伯母,你醒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哦!”
仁母无力地说:“给我一点水!”
清香手快地斟了一杯水递给仁母,仁母喝时不小心咳嗽起来,清香便轻抚李仁母亲背后,问:“伯母,你要吃什么吗?”
仁母轻轻摇头。
这时,仁父推门进来,看见李仁母亲惊喜交集地走过来。“你怎样了?”
“没什么了。”仁母有气无力地说。
“我有带粥来,你吃吧!”
清香马上把粥倒到碗里,想给仁母吃,但仁父却说:“香,让我来,你回家去休息吧!你已好辛苦了。”
清香笑着说:“没什么,只要伯母醒来就好了。”
“香。”仁母轻轻叫她一声。
清香迎过去。
“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仁爸照顾我好了!”
“也好。”于是清香离去,还留下一句“伯母好好休息呀!”
仁父给仁母吃粥,仁母沉默不语静静吃着。
自从发生这事后,清香便向公司请了半个月假,和仁父一起照顾仁母。
过了一个星期,仁母身体渐渐恢复,精神好了起来。
有一天,仁母对丈夫说:“阿仁他爸,以前不听你说,固执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但日久见人心,清香真的改变了我的观念,使我知道不可以再分别是什么族人,的确不可以一概而论。”
仁父说:“这次多得清香悉心照顾,仁儿又出差去国外了,不然,我这副老骨头不知怎样了!”
清香送饭来打断了他们夫妇的说话。三人吃饭后,仁父便回家去,房间只有清香和仁母两人。
仁母双眸不时打量着清香,清香发现时觉得好不自然。这时,仁母终于开口了:“香,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
清香感到愕然,想不到仁母如此客氣,马上回答:“伯母,别这样说!”
“香,你坐过来。”
于是,清香依话而行,坐在仁母身旁。仁母亲切地把她如女儿般搂进怀里,喃喃地说:“香,你真是个好女孩!”
两个星期后,仁母可以出院了。回家后,清香仍不放心,留在家里照顾李仁母。
当李仁从外国出差回来后,看着爱人竟然和自己双亲愉快相处在一起,彼此相敬如宾,李仁觉得奇怪,才一段时间母亲怎么就完全改变了对清香的看待?
后来仁父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仁。从此,李仁更爱清香了,他们名正言顺相爱,清香始终如一,尊敬两老,悉心照料李仁。一年后,清香和李仁终成眷属。从此,他们一家过着欢快、温馨的生活。
责编:鄞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