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布里：一个“北京爷们儿”的足球江湖

马作宇

虽然43岁的老马已经不是球场上的主角了，但如同他曾经说过的：“这绝不是结束”。这个北京爷们儿依然在篮球江湖里成长，“独狼”正在带着他的“群狼”谱写着另一段佳话。

翻看马布里的微博，很多他感兴趣的东西，和我们身边普通人别无二致。一转眼，马布里已经来到中国10年，被亲切唤作“老马”的他不仅拿到了中国绿卡，更成了不少人眼中的“北京爷们儿”。

不由得想起冯小刚主演的电影《老炮儿》。毕竟，有爷们儿的地方，就有江湖，那里有数不清的恩恩怨怨，道不尽的人情冷暖。

马布里43岁了，按照老北京的说法，老马可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老炮儿”一枚了。

一个“不满意”的赛季。却已创造历史

“请问马指导，这个赛季打入八强，算是满意的成绩吗？”当北京记者按照惯例抛给马布里这个问题时，马布里只回答了一个字——“No”（不满意）。

惜败于新疆男篮，止步八强的马布里坐进赛后的新闻发布厅，在回答记者的每一个提问时，他都言简意赅，只言片语中不难感受到一份不甘……这是43岁的马布里执教生涯里的第一个赛季。

从上赛季的联盟倒数第二到这个赛季常规赛第七，提前抢下季后赛门票的北京北控在球队历史上第一次嘗到了季后赛的滋味，这样的蜕变和成长，马布里居功至伟。

“短暂的休息之后我们就要集结，准备下个赛季的比赛。”马布里的野心远不止于季后赛八强，“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马布里彻底改变了北控。不论是作为球员还是主教练，个性鲜明一直是马布里的标签之一。正是这样的性格特点，当记者问出“是否对这个赛季的成绩满意”时，马布里才会如此直白回答一个“No”。

事实上，当时的发布会现场安静了片刻，记者们都在等待着马布里说出更多“门道”，但马布里的发言就这样戛然而止。为了缓解气氛上的些许尴尬，马布里身旁的翻译才多加了一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马布里的不甘，都体现在了北京北控输给新疆男篮的这场比赛里——在比分上纠缠了三节时间，拥有双外援的北京北控无奈在最后一节被新疆男篮拉开比分，直到最后一分钟，眼看分差来到两位数，但马布里依旧喊了暂停，专注地布置着战术。

不论胜负，战斗到最后一刻并且站着接受结果，这是马布里一贯的风格。也正因如此，就算马布里口中说着“不满意”，他执教的北控男篮已经创造了球队的历史——提前常规赛前八，并且队史第一次打入季后赛。要知道，上个赛季，这支“京城球队”还是CBA联盟里的倒数第二。而当马布里在去年的6月以教练的身份第一次踏入北京弘赫国际体育运动中心时，一切都改变了。

“现在你们站在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赛季开始前还有谁站在这里。”在当时的履新发布会上，马布里在所有球员面前放下了这句狠话。4个月后，北京北控完成了“大换血”——上赛季球队15人仅保留3人，包括孙悦、孙桐林、高尚、王少杰以及3名外援在内的其他球员，全部都是生面孔，而这一张张生面孔，正是帮助北京北控书写历史的“主角”们。

“进入季后赛，只是我们的基本目标。”当马布里在誓师大会上喊出这个口号时，球队里的管理层都不敢保证这是不是马布里夸下的“海口”，但马布里却有着自己的魅力，给所有球员都注入信心。

“如果输球，所有的指责批评都给我;如果赢球，每一名球员都值得赞扬。”

用一年时间，注入属于马布里的球队文化

就这样，马布里以高调的姿态执起了教鞭，开启了一段与众不同的教练生涯。

不同于国内大多数教练在场边一袭暗色西装的着装风格，马布里把个性全都写在了自己的穿衣搭配上。

上半赛季，马布里几乎每一场比赛都要变换一身行头，从颜色到款式，时而沉稳、时而靓丽、时而时尚、时而复古，有时中规中矩，有时又天马行空……但不变的是每场比赛都一定会穿上红袜子。有不少记者都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穿红袜子，马布里说得很直接，“在我心中这是能够带来好运的吉祥颜色。”

借着这份好运，加上他在训练场上的严格以及临场指挥时的专注，马布里带领北京北控在复赛前打出了19胜11负的抢眼战绩，并列联盟第四位。

去年11月，作为北京北控的教练，马布里再一次踏入熟悉的五棵松球场。这是马布里挂帅北控后首度重返五棵松，更是马布里与林书豪新老两代超级偶像的首次对话。最终，北京北控以8分之差输给北京首钢，但马布里的执教能力还是得到了曾经的“小兄弟”们以及首钢教练雅尼斯的肯定。

“他们的战绩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的北控相比从前已经完全不同了，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实足以说明。”

的确，雅尼斯口中的“不同”不仅仅是北京北控阵容上的变化，还有在精神层面上的蜕变——过去一年时间里，马布里将自己的求胜欲、专注和那种凶狠的拼劲都以教练的方式注入了这支球队。

几位常年跟随马布里采访报道的北京记者回忆，有时北控在比赛中惨败，马布里反而安慰大家辛苦了;但他却会在队员们庆祝胜利的时候，冲进更衣室对大家劈头盖脸一顿批，告诉他们这一场打得并不好。显然，马布里希望打造的球队文化，并不是以胜负为定论，而是以球员在球场上的执行力和专注程度作为评价标准。更重要的是，马布里在严格的带队中还透着强调细节的人性化管理。

当CBA在疫情之下不知何时复赛时，马布里不断地调整着球队训练的强度和频率，进行了更为人性化的训练安排部署——每周一、三、五全队合练，其他时间不做硬性规定，球员们可以根据各自状况到球馆进行训练。“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之下，在确定时间的时候再去上量，我觉得这个训练方法还是比较科学的。”

正是这样的“执教哲学”，马布里在复赛阶段带领球队打出了10胜6负的战绩，整个常规赛29胜17负，排名联赛第七……要知道，上个赛季的北京北控，整个赛季才赢了8场球

“有些事儿，你赶上了，就得认”

马布里的西装成为了CBA赛场亮点，如同他的个性一样。

年轻时的马布里，才华横溢但又桀骜不驯，他19岁就进入了NBA打球，但孤傲的性格让他四处碰壁，直到来到中国，曾经的“纽约弃儿”终于完成了华丽蜕变。

山西男篮是马布里来中国后的第一站，当时，马布里的加盟在篮球圈儿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他是第一个来中国打球的NBA全明星球员。不过，当时的老马正在遭遇人生中的低谷，很多人都不看好他，有的外媒扬言：“马布里会污染中国的篮球”，一些国内媒体还揣测马布里来中国是为了卖他的球鞋。

本想带着山西男篮冲击总冠军，不料仅仅一个赛季之后，山西男篮管理层出现变动，马布里遭到弃用，但就像《老炮儿》里六爷说的：“有些事儿，你赶上了，就得认！”

这大概就只能叫做“时运不济”，那几天，马布里的心情低落到极点，他给自己相熟的一位记者打电话，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的遭遇，直到耗尽了对方的两块手机电池。

可即便如此，多少年过去以后，老马再回想起这件事儿，也没说过山西男篮的一句不是。他说：“如果没能去山西，我对篮球不会重新燃起热情。”用老北京话来说，这就叫“局气”。

“这叫规矩，懂吗？”

都說“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在CBA挨过“第一刀”的马布里南下加盟佛山队，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年以后，他又与佛山“分手”。

仔细想来，马布里的前半生充满悲情，出生贫寒，但有着极高的篮球天赋;在NBA打球时，一度和科比、艾弗森等人被誉为“96黄金一代”，但在当时作风传统的NBA，马布里的骄傲、强硬，不肯妥协的个性是与环境不相容的。短暂的高光时刻过后，他的生活又一下子坠入深渊。

效力纽约尼克斯时，他的父亲在看台上突发疾病离世，球队没有及时告知，虽然最后马布里和球队赢了比赛，但是他也没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这使他和尼克斯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曾在互联网上直播自己颓废的生活，对着镜头大喊大哭，吞下凡士林。甚至想过用自杀来结束痛苦。

电影里，六爷为了救儿子晓波，在跟一帮“新生代”的混混约架前，教训他们：“这叫规矩，懂吗？”出来混，自然要讲究规矩，不一样的江湖有不一样的规矩。

在NBA所遭遇的一切狠狠地给马布里上了一课，那个时候，他终于明白：美国的篮球江湖已经不再适合他。

“有好的时候，也有背的时候”

中国有句老话叫“否极泰来”，意思是一个人倒霉到了极点，好运就会接踵而至。六爷在找发小借钱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人呢，有好的时候，也有背的时候。”

马布里在CBA混迹两个赛季之后，终于摆脱了霉运，开始触底反弹。他来到了北京——这座古老与现代相互交织的城市。

有媒体报道，马布里在与北京队签约之后，抱着儿子在床上打滚，还兴奋地给母亲打电话，老太太在电话那头说：“孩子，我为你骄傲。”他说：“我喜欢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在这里打球，就像回家一样。”

事实证明，马布里确实把北京当作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他在场上不仅是球员，更像是半个教练，他不仅帮助北京男篮完成了“四年三冠”的霸业，还倾尽全力帮助方硕、翟晓川和朱彦西等年轻球员成长，甚至提出过带方硕去美国特训的请求。

彼时的马布里获得了球迷的认可，被亲切地称为“马政委”、“老马”。毫无疑问，在CBA的江湖里，马布里是成功的。

赛场之外，马布里的形象也很“亲民”，他吃火锅，看足球，下象棋，说相声，还在跨年晚会上用中文高唱《月亮代表我的心》，除了不会“京片子”，老马宛如一个地道的北京爷们儿。

马布里是虔诚的教徒，他出远门时会带着一本《圣经》，里面夹着他的“中国绿卡”。

在他还没退役时，有记者提问：“如果NBA的球队给你提供合同，你会回去吗？”他的回答铿锵有力：“决不回去，只要北京要我，我要在这儿终老，在这儿退役。”

在帮助北京队拿到第三个总冠军之后，马布里已经38岁了，他在球场上不再虎虎生威，新伤旧伤都一起发作，折磨着他的身体。终于，北京队不再有他的位置，他在40岁的年纪离开了这支与他相互成就的球队，不过，他仍然选择了北京的另一支球队——北京北控篮球俱乐部，在这里，他的球员生涯画下了句号，并且开启了自己的执教之路。

时光飞逝，从马布里1996年开始打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24年，他变了吗？似乎并没有。

在NBA，他是“独狼”，曾在比赛中把姚明晃倒;在CBA，他挑衅杜锋：“像个男人一样和我握手。”从美国到中国，从NBA到CBA，马布里在规矩不同的篮球江湖里游荡，纵然曾经被称为球队的“毒瘤”，但老马也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在太阳效力时，他会给工资不高的队友送一辆汽车;场上打球时，他一直都是最不惜力的那一个。他有情有义有血性，有时候会显得格格不入，但是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也有自己的一种坚持。

“老哥们几个都来了”

电影最后的一个片段中，六爷等来了跟小飞的决斗时刻，他扛着刀走在冰面上，他的身后是曾经跟他一起“茬架”的哥几个，这些人有市井的走卒贩夫，也有开豪车的老板，在六爷有难的时候，他们都站在了他的身后。

大概，这就是六爷嘴里的“仁义”吧。

在执教北控之后，马布里也展现出了自己的“江湖义气”，他叫来了好哥们儿为自己助力，他邀请了当初在北京队合作过的体能教练，还叫来了在佛山时的好友担任中方助教，唤回了曾经的队友莫里斯，也让孙悦重返赛场……

成为“马指导”的马布里也信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的道理，训练时，他对球员的要求十分严格，有的球员会抱怨时间长、强度大，马布里回答：“当初我们就是用这样的训练赢下了冠军。”

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老马的答案让所有队员闭了嘴。

从开始执教的那一天起，马布里的目光就已经瞄准了最高荣誉。事实上，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眼下的北控具备冲冠的实力，就像当初没人相信首钢称雄一样。但是马布里依旧要用冠军的标准去要求队员，因为在他心里，那是通往成功的唯一路径。

《老炮儿》最后，六爷倒在了冰面上，这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同时也意味着新时代的开始。“紫禁勇士”在等来马布里后，也向过去挥手告别。

北京爷们儿，他不只是—位主教练

马布里这一年所经历的波折也真的太多了，最大的考验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

1月份，当春节前的最后一场比赛结束，马布里返回美国陪伴家人。而随着中国疫情得到控制，马布里成了最早一批回到中国的外籍教练和外籍球员。

3月11日落地首都国际机场后，马布里在社交网络上记录了自己接受核酸检测和隔离测体温的视频，而他在社交网络上呼吁球迷们“按照要求，按照规定！听组织的！”的状态更新，更是得到了众多点赞。

马布里也从不掩饰自己对于中国、对于北京的喜愛，这位球迷口中的“老炮儿”也曾在疫情期间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说，“有人说我来中国会挣更多的钱，但是比起中国球迷的热情，我不在乎挣那么多的钱。”“在中国打球让我觉得内心很平静，中国球迷的爱与热情就是我所需要的，这也是我为之奋斗的。”

疫情期间，马布里更是借助自己的影响力，关心和致敬医务人员。

有一段时间，马布里曾经把自己的头像改成了火神山医院的施工现场图，然后配上一段文字：“我们在未知面前总是被动的。请不要太担心，我们需要更多一些爱心。此时，要坚守信念，坚信结果一定是好的……这艰难的时刻，请闪亮的大家好好在家，把当下做好。加油中国，加油武汉，我和你们在一起。”

而当CBA停摆151天后重新启动，中国篮协主席姚明将钟南山院士夫妇请到了东莞赛区的现场，并且赠送了两件36号球衣。随后，马布里悄悄在第二天把微博的头像改成了钟南山拿着球衣的照片。

细心的网友还会注意到，早在几个月前，马布里就曾将微博名片背景换为钟南山院士的照片，以此表达敬意。

翻阅马布里的微博，最早一条与疫情相关的内容发自1月26日，农历大年初二的晚上。巧合的是，这天与10年前他初到中国的日子只有一天之隔。

来到中国的这10年，马布里从漂泊他乡的异客成了地道的北京爷们儿，而在成为教练的这一年，他以不同的身份继续书写着关于篮球和爱的故事。

“爱就是爱”这是马布里的人生格言——球场胜负之外，马布里的这份情感让他的教练故事更加温情。

虽然43岁的老马已经不是球场上的主角了，但如同他曾经说过的：“这绝不是结束”。这个北京爷们儿依然在篮球江湖里成长，“独狼”正在带着他的“群狼”谱写着另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