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用生命换来的卫生习惯(下)勤洗手:降低传染病流行风险

2020-12-09 06:27李忠东
生命与灾害 2020年11期
关键词:产科病房偏差研究

李忠东

每当提及地球生命所面临的威胁时,我们总是想到核战争或小行星撞击之类的事件。这些事件听起来的确比单纯的疾病更具破坏力和致命性,更不用说今天的医疗保健比以前进步了很多。然而,面对扩散至全球的新冠病毒,我们不由得反思,这场瘟疫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灾难?在与新冠肺炎疫情的斗争中,人类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

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前,地球上至少发生过五次生命大灭绝,其中包括小行星撞击、超级火山喷发和板块漂移等,每一次都有75%以上的物种灭绝,但病毒、细菌这些微生物却总能安然度过。在社会各个不同的发展阶段,人类一直饱受传染病的困扰,却从未放弃抗争的勇气。可以说,人类发展史就是一部与传染病斗争的历史,人类在一次次与瘟疫的抗争中总结出更多的经验。

我们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真正战胜新冠病毒,也不知道下一个传染病会在什么时候暴发,但我们依然会坚持那些用生命换来的让人远离传染病的卫生习惯。下面让我们沿着历史的轨迹,读一读有关戴口罩、喝开水、接种疫苗和勤洗手的故事,或许你能从中获得某些启示。

不愿洗手的背后

面对肆虐全球的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各国卫生专家建议人们勤洗手,或是用含有酒精成分的洗手液擦手,以减少感染病毒的风险。在许多国家和地区,公共卫生机构、慈善机构、政治家和普通民众联手,发起了近年来最热火朝天的一次洗手推广运动。名人们积极响应,站出来演示“正确的洗手姿势”。网上到处都是介绍洗手方法的资料,推出了一系列针对疫情的洗手视频。

然而,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在全球上完厕所“可能接触过粪便”的人中,会用肥皂洗手的仅占26.2%。这或许可以用欠发达地区缺少足够的洗手设施和肥皂来解释。世卫组织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据表明,在最不发达国家中,约30亿人的家中没有这两样东西,能用上的人只有27%。然而即使在洗手池和肥皂十分充足的许多高收入国家,也只有50%的人在上完厕所后洗手。

作为人类历史上最有助于拯救生命的发明之一,勤洗手这种简单的卫生习惯能有效帮助我们避开超级病菌和传染病的威胁。每年,全球有350万5岁以下儿童因罹患腹泻和急性呼吸道感染疾病而死亡,而适当的洗手方法可以将腹泻性疾病的发生率减少53%,将呼吸系统感染的发生风险降低6%~44%。

国际上有一个专门的“全球洗手日”,旨在关注各国洗手状况,培养并支持用肥皂洗手的文化,倡导社区改善环境卫生,包括洗手设施,从而提高预防疾病的健康意识。在洗手刚开始普及的1850年,人均寿命只有40岁左右,而如今的人均寿命已达到80岁上下,这与洗手的习惯是分不开的。

为了让人们养成勤洗手的习惯,公共卫生专家们努力奋斗了25年,遗憾的是仍有不少人做不到。

2015年,好莱坞影星詹妮弗·劳伦斯在一个电视节目上笑称自己“上洗手间后不洗手”。没想到此话一出,媒体开始追问劳伦斯的个人卫生习惯。结果她在脸书上载短片澄清,表示当日只是开玩笑。无独有偶,美国福克斯电视台主持人皮特·赫格斯曾说过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我想我已经有10年没洗过手了。”虽然他后来解释说这是种讽刺的说法,但是不靠谱的人设已然确立起来。他2012年在竞选明尼苏达州参议员时,曾经说细菌并非真实存在,因为“我看不到它们,所以不存在”。

虽然10年不洗手算得上是一种创纪录的“壮举”,但只要你细心观察,上完厕所后却固执地不肯用肥皂洗手的人几乎到处都是。心理学家指出,这也许不仅仅是懒惰在作怪,从思维方式到盲目乐观,从对感觉“一切正常”的需求到恶心感的强烈程度,有许多心理因素都在潜意识中发挥作用。他们希望通过理解这些隐藏的认知偏差,可以说服更多人改变思想,养成洗手这种简单的卫生习惯。

心理学家之所以这么急着弄清洗手背后的心理因素,原因之一是这件事关乎性命,特别是对医院里的病人而言。许多医疗工作者虽然接受了多年治病救人的培训,但却会忽略洗手这件有助于预防致命病毒和超级细菌的基本习惯。2019年在加拿大魁北克一家医院开展的研究发现,医疗工作者洗手的频率只有33%。即使在有着洗手文化的沙特阿拉伯,医疗工作者也经常不认真洗手。

洗手理论遭误解

在19世纪,手部卫生遭受非议。直到19世纪70年代,外科医生才开始在手术前进行常规的手部清洁,一个多世纪后日常洗手才逐渐被普及。20世纪80年代,手部卫生被正式纳入美国医疗保健体系,首个全国手部卫生指南问世。匈牙利医生伊格纳茨·泽梅尔魏斯第一次揭示了洗手的重要性,成为“产妇的救星”,然而他却被世人误解了许多年。

泽梅尔魏斯1846年进入奥地利维也纳综合医院工作。该医院有两个独立的产科病房:第一产科病房由男医生负责,第二产科病房由女助产士负责。他第一个月就不安地发现,208名孕妇中有36名不幸去世。当年全年第一产科病房的死亡人数为451人,而第二产科病房仅90人死于产褥热,死亡率只有2%。

泽梅尔魏斯对这一现象进行研究后,发现死亡人数与尸体解剖间有一定的联系。原来第一产科病房的医生上午要带实习生观察并做尸体解剖(实习训练的内容),下午医生和实习生回到产科病房检查病人和接生。而第二产科病房助产士从来不参加尸体解剖,只在病房工作。他认为, 是医生和实习生把“尸体微粒”转移到产妇身上,产妇感染这种“微粒”后死于发烧。病菌理论研究当时还刚刚起步,泽梅尔魏斯没有称之为“病菌”,而称为“分解的动物有机物”。那时候医生在看不同病人的间隙不必擦洗双手,因此在尸检过程中接触到的任何病原体都会被带进产科病房。

1847年,泽梅尔魏斯强制手下的医生和实习生在接触病人之前都必须用肥皂和清水仔细地把手洗干净,然后再用含氯石灰溶液浸泡,直至双手变得再也闻不到尸体的腐烂气味。病房一定要用化学溶液进行消毒,特别是给产前或产后妇女做检查时更必不可少。一个月后,由他掌管的第一产科病房的死亡率直线下降到了2%。自此以后的两年间,该产科病房内死于产褥热的病人数显著下降,死亡率几乎降低到了零。

1850年春,泽梅尔魏斯参加维也纳医学会年会,在宣读论文时向现场众多医生大赞洗手的好处。由于违背了当时公认的医学智慧,他的洗手理论遭到医学界驳斥。维也纳综合医院放弃了医生尸检后不再洗手和消毒的规定,很快产妇的死亡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泽梅尔魏斯被迫离开维也纳,回到家乡布达佩斯圣罗奇老式医院产科病房工作,仍然率先坚持洗手,大大降低了产妇死亡率,然而其理念却无法被人们接受。

泽梅尔魏斯在1858年和1860年发表了关于洗手的文章,一年后出版了著作《产褥热的病因、概念及预防》,但他的理论仍被医学界拒绝,而持不同看法的医生普遍谴责他的书造成产褥热持续传播。泽梅尔魏斯的健康状况几年后开始恶化,被关进精神病院,不久后就去世了,死因可能是他手上的伤口感染引起了败血症。

泽梅尔魏斯去世两年后,苏格兰外科医生约瑟夫·利斯特1867年提出了对双手和手术器械进行消毒以阻止传染病的想法,但也遭到批评。后来为了纪念这位伟人,布达佩斯医科大学更名为泽梅尔魏斯大学,他的事迹曾经7次被搬上银幕。在布达佩斯为泽梅尔魏斯建立了一座纪念碑,以表彰他通过洗手来改善医疗效果的不懈坚持。

错误的认知判断

这些不听洗手劝告的人真的不怕感染病毒吗?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呢?其实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称为“乐观主义偏差”,是个体的一种认知上的偏差,又叫作“非现实的乐观主义”。“乐观主义偏差”的人倾向于认为自己更可能经历积极事件,而他人更可能遭遇消极事件。简单地说,就是同样的情况,别人更可能遇到“坏事”,而自己则不会。就是对于好事,我的是我的,你的也可以是我的;对于坏事,我的肯定不是我的,你的还是你的。这种期望偏差既是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的期待,又是一种错误的认知判断。

“不少人过于自信,就算经常不洗手,也一直不会生病。实际情况是,等真的生病时可能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根本不会将生病与没洗手这件事联系在一起,忘了是因为不洗手而染病。”伦敦大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教授罗拔奥格举例说,“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到新冠肺炎症状的出现,一般为5~6天的时间,人们也难以想到感染病毒和不洗手有关。”

研究表明,“乐观主义偏差”是一种莫名的乐观心态,可谓无处不在,遍及多种人类文化,在不同性别和年龄群体中都有。有的实习护士往往会高估自己了解的保持手部卫生的知识,食品行业从业者总是低估自己造成他人发生食物中毒的风险。他们相信,坏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更低,结果导致误判自己遭遇坏事的概率。2009年甲型流感暴发期间,纽约一所大学的研究发现,具有高度盲目乐观精神的学生洗手的频率更低。

在此次疫情中,“乐观主义偏差”的人高估了自己的运气,对待疫情有着侥幸心理。他们认为自己遭受病毒感染的可能性很小,而躲过这次疫情的可能性很大。有研究表明,个体的情绪状态、事件特征、个体与事件间的心理距离等因素都会影响到个体乐观偏差水平。具体地说:一是个体与疫情重灾区,社会关系距离都较远,周围没有确诊病例;二是在疫情期间不关注社会新闻,表现出“不知者无畏”; 三是处于积极情绪状态,将新冠肺炎定为自限性疾病,自己身体免疫力强不会被感染。

不洁产生厌恶感

虽然心理学家试图帮助人们减少“乐观主义偏差”,促进健康行为和减少危险行为,但他们发现难以达到目的,导致的变化不大,在某些情况下实际上偏差反而有所增加。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的心理学家迪克史蒂文森认为,要使更多人养成勤洗手的习惯,列出一大堆应该洗手的理由也许并不是最好的方法,而令人对不洁产生厌恶感才是决定性因素。相比于让洗手显得有趣或性感,不妨在“恶心”方面做文章。

他领导的研究团队在一项洗手习惯的研究中,让学生做了一项测试。研究人员首先询问被测试者目前的洗手习惯以及对恶心事物的敏感程度,然后要求他们观看三段视频中的一段:一段是纯教育类视频,一段有恶心画面的视频,以及一段与内容无关的自然纪录片的节选。过了大约一周,研究团队再将这些学生请来,让他们坐在一张放置了一些消毒擦片和含酒精的免洗洗手液的桌子旁边。接着,研究人员让学生们将各式各样的脏东西拿在手中,包括脏兮兮的苍蝇拍、用过的马桶刷等等,然后再要他们从盘子里拿一片饼干吃。

那么在接触食物之前,这些学生会不会对手部进行消毒呢?结果正如研究人员所料,之前观看恶心视频的学生清洁双手的概率比另外两组高得多,甚至比另外两组加起来总数还要高。后续的研究中证实,这点在现实世界中同样有效。研究团队在几间厕所里对人们的洗手行为进行了暗中观察,发现人们看到有恶心画面的海报(比如面包上的粪便、手上的细菌)后,洗手的概率会大大提高。相比之下,纯教育类的海报则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虽然这种效果能持续多久还有待研究,但史蒂文森的测试说明,简单的说教远远不及恐吓来得有效。我们要在特定情境下激励人们洗手,如通过广告和洗手标志等等。如果这种激励持续下去,洗手也许就能变成一种习惯,只是还不清楚这个过程有多长。“现在的情况非常特殊,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许多人都对洗手产生了兴趣。”史提芬斯指出,“问题是我们能让足够多的人学会洗手并将这种习惯保持下去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过段时间才能揭晓。不过,至少我们不会再听到某位名人吹嘘自己有多久没洗过手了。”

在海地和埃塞俄比亚开展的一项针对洗手的研究发现,恶心是一种进化出来的保护心理,就像其他情绪一样,各人感到的程度也会有所不同。对恶心不敏感的人洗手的频率更低,洗手时间更短。与个人的恶心感受强烈程度相比,个人的健康知识和意识与洗手频率的关联度并没有那么高。

在法国开展的一项研究中,来自63个不同国家的64 002名受试者被要求回答“你是否赞同在如厕后用肥皂洗手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这个问题。结果发现:在多个亚洲国家的国民中,如厕后有洗手习惯的人口比例都偏低;在欧洲,有如厕后洗手习惯的比例较高,例如荷兰是50%,意大利是57%;养成如厕后洗手习惯的人口比率偏高国家,包括有沙特阿拉伯(97%)、波黑(96%)和阿尔及利亚(94%)等。即使在各国内部,人们的卫生理念也会有所不同。一项研究发现,女性在高速公路服务区洗手的概率高达男性的两倍。甚至在最近的新冠肺炎疫情中也存在这种趋势,美国“商业内幕”新闻网站今年2月进行的网上调查发现,为避免感染新冠病毒,女性似乎比男性更注意洗手,前者和后者中会勤洗手的人分别为65%和52%。

“一个人洗不洗手,还与社会准则有关。社会准则包含复杂的心理系统,取决于我们看见别人做了什么,认为他人对自己有何期望,以及是否感受到自己需要复制他人行为的压力。”奥格解释道,“研究表明,人们的行为与有没有见到其他人做同一件事有关。在卫生间里看到别人洗手,自己就会跟着洗手。但如果没人洗手,自己必须洗手的压力也就不存在了,而且还可能安慰自己:‘如果去洗手的话,会显得另类。’”

猜你喜欢
产科病房偏差研究
FMS与YBT相关性的实证研究
50种认知性偏差
辽代千人邑研究述论
如何走出文章立意偏差的误区
视错觉在平面设计中的应用与研究
EMA伺服控制系统研究
PDCA循环护理模式对产科病房护理质量的影响
母婴同室产科病房护理服务满意度的调查与分析
5S管理在产科病房管理中的应用效果观察
机械装配偏差源及其偏差传递机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