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对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理论解读探析*

2020-12-09 17:43:56马健永
关键词:福斯特唯物主义马克思

马健永

(山东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8)

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确立以来,尤其是伴随着工业革命的兴起和发展,人类生活的环境状况日益恶化,这使得全人类普遍感受到生态危机所引发的挑战和压力。面对这一严峻形势,大部分生态学家都力图摆脱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原有思维模式和理论范式来创建一种与马克思主义截然不同的生态学理论体系。然而,美国生态学家福斯特与上述大多数生态学家的做法不同,他反对鼓吹马克思主义理论没有生态学思想的理论观点,认为生态学思想贯穿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各个组成部分,尤其是马克思唯物主义理论蕴含着丰富的生态学思想,只是大部分所谓的生态学家没有客观深入地从生态学维度对马克思主义理论进行解读和挖掘。“马克思的世界观是一种深刻的、真正系统的生态(普遍理解的正面的意义),并且这种生态观来源于其唯物主义。”[1]8福斯特立足于马克思的唯物主义立场,坚持从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的唯物主义观点出发,认为人的实践活动不仅是联结物质和意识、主观与客观的纽带,还是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实现互联互通、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中心环节和前提条件。福斯特明确指出,马克思的科学实践观不仅是建构彻底唯物主义的理论基石和根本原则,还是人们全面深入地解读和诠释马克思主义理论蕴含的生态学思想的关键枢纽和理论基础。

一、福斯特系统探究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理论来源

任何科学的思想理论都不是凭空产生的,也不是闭门造车的主观设计和自我构想,而是在继承和发展前人思想精华和理论精髓的基础上所实现的创造性发展和开拓创新。基于此,福斯特认为,要想全面深刻地认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必须“充分回到马克思”。“充分回到马克思”是指,我们既要充分考虑和顾及马克思生活的时代背景和客观历史条件,更要全面系统考察对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具有重大启发意义的前人的生态学思想。对马克思唯物主义哲学理论的最终形成和发展完善具有重大影响的两位哲学家是伊壁鸠鲁和费尔巴哈。因此,福斯特从分析和探究他们的哲学思想所蕴含的生态学思想入手,并以此为切入点和突破口来充分追溯和全面考究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起源、形成、发展和完善过程。

(一)伊壁鸠鲁哲学对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巨大启蒙意义

在福斯特看来,伊壁鸠鲁对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启蒙意义在于其反目的论和非决定论的唯物主义思想。反目的论和非决定论不仅是伊壁鸠鲁哲学的最大亮点,也是能够启迪马克思高扬人的主观能动性、奠定人的实践活动在人与自然关系中的基础地位的思想先导和理论萌芽。福斯特指出,伊壁鸠鲁的非决定论既坚持了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和立场,又挣脱了旧唯物主义的机械性、刻板性和僵化性,将人从自然物的束缚和决定之下彻底解放出来,使人在自然物面前获得真正的主体自由和主观自觉。福斯特指出:“马克思的博士论文也是以间接的努力去理解英法启蒙的唯物主义传统(极大地从伊壁鸠鲁那里获取他们的灵感)向黑格尔哲学提出的问题。”[2]38伊壁鸠鲁的唯物主义哲学所特有的自由性和自主性既是欧洲近代唯物主义哲学的理论生长点,也是推动马克思在黑格尔哲学“合理内核”的基础上发展和拓宽生态唯物主义的灵感来源和思想基础。伊壁鸠鲁的唯物主义哲学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为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建构、发展和完善奠定了基础。

首先,伊壁鸠鲁的反目的论唯物主义在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基础上表达了生态唯物主义的朦胧思想,启迪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不断丰富、发展和壮大前进的道路。伊壁鸠鲁认为,人的一切经验和知识都是对客观事物具体而特殊的反映,观念的东西说到底只是一种人造的思想符号系统,只有“个别的具体事物”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一切物体都是由原子构成的,原子具有大小、形状、体积和重量等特性。与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不同,伊壁鸠鲁将自己的原子论唯物主义彻底化和纯粹化。他指出,不仅我们肉眼看到的有形事物是由原子构成的,而且无形的灵魂也是由原子构成的,只是构成灵魂的原子更加晶莹剔透、更加精细巧妙,所以才使灵魂具有了不同于其他事物的特殊性质。福斯特指出,伊壁鸠鲁的反目的论唯物主义将神的力量、将外在于客观事物的目的和意志彻底驱逐出了唯物主义的理论视野,这就在客观上揭开了以往的由神力主导的、笼罩在唯心主义目的论基础上的神秘面纱,为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了重要理论支撑。关于这一点,福斯特指出:“拒绝一切根据终极原因、根据神的意图对自然所作出的解释。正是在这一点上,唯物主义和科学取得了一致。”[2]4这说明,反目的论的唯物主义哲学为坚持和发展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关系、推动生态唯物主义的发展进步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其次,伊壁鸠鲁的非决定论唯物主义高扬了人的自由和主体性,引发了马克思对人的自由和自主性的广泛关注,为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形成、巩固和发展提供了源头活水和思想指南。伊壁鸠鲁的非决定论唯物主义不仅使人的存在、发展和生产劳动成为建构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现实启蒙,还拉开了马克思研究生态学思想的理论序幕,其核心理念是以伊壁鸠鲁哲学的丰富生态内涵为切入点,将人的自主性、自觉性和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立场,以及生态学中人与自然的辩证统一关系等思想元素贯穿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各个组成部分。伊壁鸠鲁的非决定论唯物主义彻底否定了德谟克利特所主张的机械必然性。马克思明确指出:“在必然性中生活,是不幸的事,但是在必然性中生活,并不是一种必然性。”[3]人的自由是对必然的超越和升华,自由性克服了必然性所带有的被动性和局限性,既提升了人与自然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动力与张力,又将必然性驾驭在合理的运行轨道上,实现了主观与客观的有机统一,从而使唯物主义理论焕发出勃勃生机。同时,自由也是对潜在的可能性的充分肯定和深刻认知,它既需要可能性为其提供强有力的、持久性的前进动力,又需要在相互协调中实现可能性的具体化和现实化,在思想解放中实现可能性的实践解放。对此,福斯特明确指出,伊壁鸠鲁的“哲学致力于说明一种关于万物本质的唯物主义观点是如何为人类的自由观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基础”[2]3。可以说,伊壁鸠鲁的自由观赋予人的主观意志介入自然界及其客观联系的理论合法性,并为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思想增添了浓郁的生态学意蕴。

再次,伊壁鸠鲁的“守恒原则”和审慎快乐主义思想所蕴含的生态学意蕴激发了马克思浓厚的生态学兴趣,体现了生态学唯物主义的思想精华,为催生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形成增添了无限动力和活力。伊壁鸠鲁的“守恒原则”强调,构成万事万物的原子在其运动、变化和发展中都遵循着一条永恒不变的规律和原则,那就是要始终保持自身性质、状态和能量的稳定性和恒定性。福斯特指出,这一原则在理论上反映了自然界的客观性和必然性,为我们合理地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提供了客观标准和尺度;同时,这也是马克思开展生态学研究、谋求人与自然关系改善的出发点和前提条件。伊壁鸠鲁哲学倡导一种审慎快乐主义的处世原则和生产生活方式。这种快乐主义原则主张快乐不等同于毫无节制的欲望满足,真正的快乐建立在对自然和人的“真实需要”的正确认知与合理调控的基础上。因此,伊壁鸠鲁派的哲学家们都崇尚过一种简单而质朴的生活,这种生活不以对大自然的征服和掠夺为目的,而是以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为目的。这种思想为马克思丰富和发展自己的生态唯物主义理论体系提供了宝贵资源和现实素材,有效拓宽了生态唯物主义的理论视野,使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的关系成为生态学家研究和探讨的焦点问题。这就在客观上为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营造了一种浓厚的生态学氛围。

(二)费尔巴哈哲学推动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成熟和完善

首先,在寻求黑格尔客观唯心主义理论难题的解决之道的过程中,费尔巴哈以人与自然的关系为着眼点和切入点,印证了唯物主义相比于唯心主义的优越性,为确立自己的哲学体系找到了理论枢纽和思维范式。在福斯特看来,费尔巴哈哲学之所以能够对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产生重大影响,是因为马克思唯物主义理论明确了自然相对于人的意识的先在性和客观性,推动了马克思将研究侧重点由人的精神世界转向客观的物质自然界。“新哲学将人连同作为人的基础的自然当作哲学唯一的,普遍的,最高的对象。”[4]这就表明费尔巴哈的自然观实现了将生态学奠定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为马克思在继续探索和解决人与自然关系中遇到的新矛盾、新课题提供了极大的思想智慧和理论启迪。

其次,福斯特认为,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哲学推动了自然与人的实践活动的有机协调,使西方近代哲学的研究焦点由精神领域转向物质领域,由抽象思维转向具体自然物,为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最终确立和发展开辟了广阔的空间,实现了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的良性互动和辩证统一。虽然黑格尔哲学推动了西方哲学的整体跃升,但是其关于绝对精神的抽象思辨束缚和限制了人类改造自然的主观能动性和积极性。费尔巴哈明确表示,只有自然界的物质实在性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人的存在也发端于自然界的客观实在性。自然界的物质性不仅保障了人的生存和发展的现实性,还为人类提供了一种可能性空间,这种可能性空间使人的主体性和自主性在丰富多彩的实践活动中获得充分彰显并实现有机统一。

最后,福斯特指出,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哲学具有直观性、机械性和被动性,这些致命缺陷最终使其在社会历史领域又重新跌入唯心主义的深谷。在敏锐地察觉和发现了费尔巴哈自然观的局限性和物质观的狭隘性后,马克思通过探究自然与社会的统一性,将唯物主义自然观运用和贯穿到人类社会历史领域,重新建立真正科学而合理的唯物主义哲学体系。马克思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5]马克思唯物主义强调实践在人与自然关系中的基础地位和关键作用,只有实践才能保证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的有机链接,才能使人的生存方式与自然界的生态状况建立一种良性循环机制。

此外,费尔巴哈哲学在其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为马克思思考一系列自然、人与社会的复杂关系提供了大量生动的可供借鉴的方法和思路。可以说,自然与社会、精神与物质是近代西方哲学争论的焦点问题。马克思在批判继承西方哲学合理成分的基础上,将生态唯物主义的发展脉络引向深入,将费尔巴哈的自然观与黑格尔的主观辩证法有机结合,既强调了自然界相对于人的先在性与客观性,又凸显了人的实践活动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这些都为马克思最终形成和确立自己的生态唯物主义思想准备了前提条件并奠定了理论基础。

二、福斯特科学解读马克思唯物主义哲学所蕴含的丰富生态学思想

福斯特统筹协调生态学与马克思唯物主义的内在联系,使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在人的实践活动基础上有机衔接。他坚持以生态学维度为基本研究导向,在扎根马克思唯物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广泛研究并深入阐释了马克思主义生态学理论,为我们全面认识和系统掌握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开辟了崭新的路径。福斯特认为,整个世界是由人、自然、社会构成的。马克思自然唯物主义顺应和尊重自然发展规律,秉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基本价值理念,从人的生产劳动这一最普遍最基本的实践活动出发,全面系统地论证了人对自然的依赖关系决定着人对自然的实践改造,自然对人类实践活动的限制和约束体现了人与自然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是自然唯物主义在社会历史领域的拓展和延伸,人与社会的关系在实质上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社会化反映形式,社会发展与自然发展具有相类似的客观规律和运动趋势,只有在顺应生态学发展规律的基础上才能实现自然与社会的辩证统一。

(一)人的实践活动为实现人与自然的辩证统一奠定坚实基础

实践活动不仅赋予人类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现实力量,还在现实生活中将人的生存与自然的人化改造紧密联系起来。福斯特认为,人的实践活动通过人对自然的认识与改造表现出来,“是人以自身活动引起、调整和控制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过程”[1]141。因此,人与自然的有机统一便体现在实践活动的开展和深化过程中。实践活动的有效开展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必须在全面把握人与自然关系的基础上,才能克服由于人的主观性给自然的自我良性循环所带来的压力和阻力,不断创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机制。在这一问题上,对马克思的生态唯物主义思想产生重大影响的生态学家有李比希、安德森和凯里。因此,福斯特便从这三位生态学家的理论观点出发,以此来建构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基本理论框架。

首先,李比希的“归还定律”理论深刻影响并强化了马克思的物质变换理论。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6]。福斯特指出,马克思的物质变换理论正确把握了人的生产劳动在人与自然的相互作用中所特有的桥梁和纽带作用,全面、科学、真实地反映了人的生存状态、生产活动与自然界的交融共生、和谐发展关系。物质变换的各个阶段和环节都凝聚和彰显着自然力与人的生产力的辩证统一和紧密联系。李比希认为,人的生产劳动不仅是改造自然使其满足人的生存需求的活动,还是从自然物中获取生活资料、集聚资源、增强人的物质力量和生存能力的辩证过程。但是,人类不能毫无限制地从大自然中一味索取,任何无条件的索取都要以全部偿还为最终代价,否则人类便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福斯特指出,马克思完全赞同李比希的上述观点,并通过吸收李比希的合理生态学思想,丰富和拓展了生态唯物主义的理论内涵和实践外延,克服了旧唯物主义的理论局限性,使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学理论研究更加全面、更加深入。

其次,安德森的“级差地租”理论促使马克思聚焦于人与土地关系的分析和思考,并由此发展了人与自然一体化理论。安德森认为,不同的土地具有级差性的土地肥力,土地肥力的差异导致了农产品产量的差异。人们必须通过施肥、灌溉、排水等对土地进行改良,才能在提高土地肥力的基础上增加农作物产量。“我们滥用土地是因为我们把它视为属于我们的商品。”[7]36安德森的“级差地租”理论极大地启发了马克思对原有地租理论的批判和超越,强化了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新动能。安德森的理论不仅推动马克思突破传统的思维定势,还是引导马克思系统建构生态唯物主义的理论体系和框架结构的理论指南。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统筹发展、和谐发展,不仅是马克思开创人与自然关系新范式的重大成就,也是福斯特在建构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过程中所具有的最鲜明特质。

最后,受美国政治经济学家凯里的影响,马克思意识到人的主观能动性与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性二者间的辩证统一关系。凯里在其著作《国内外奴隶贸易》(HomeandAboardSlaveTrade)中指出:“人类仅仅是土地的借用者,当他不偿还债务时,土地也和所有债权人的做法一样,那就是迫使他交出他所租用的土地。”(1)转引自解保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名著导读》,哈尔滨工业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14页。凯里立足自然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以人和土地的关系为例深入思考和分析了主体与客体、人与自然之间的价值关系。福斯特指出,凯里的生态理论为马克思确立和发展生态唯物主义提供了理论索引,他的理论使马克思在全面提升人的实践活动于自然界面前的决心和信心的同时,顺应了自然界的客观法则,彰显了客观规律的先导性和制约性,引导人类的实践活动不偏离正确的自然轨道。需要指出的是,伴随着城镇化和工业化进程的加快,人口的大量集聚,土地、矿产等资源供需矛盾和环境污染问题逐渐凸显。马克思的生态唯物主义思想彻底抛弃和否定了“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主张人类对自然的开发和改造必须以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方式来进行和开展,否则必将受到自然规律的无情惩罚。

(二)实践活动广度和深度的发展进步推动自然与社会的辩证统一

福斯特认为,自然事物及其现象的一般属性和本质特征,可以通过概念的形式在人的思维中得到反映。然而,这不是机械被动的反映,也不是自然而然就可以发生的过程。它必须借助人的实践活动使自然与社会通过人为的干预和调节产生某种隐微式的联系才能实现自然与社会的辩证统一。对此,马克思明确指出,自然与社会的统一在于二者本质上都是物质的,社会的物质性在于其是人化了的自然物,实践是使自然界过渡到人类社会的基本手段和方式。在阅读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一书时,马克思基于摩尔根对人类历史的划分,敏锐地察觉到摩尔根是以人类实践活动的技术手段为标准对社会历史进行划分和归纳概括的。其中,生产工具的技术含量和先进水平不仅是衡量人类改造自然的生产能力的尺度,还是贯通自然史与社会史的关键锁钥。据此,马克思认为人类的生产技术是反映自然与社会进化水平和发展程度的基本形式,只有对生产工具的创造和使用,才能把人的社会性、自主性、创造性外化于自然界,由此体现了自然与社会在人的实践活动中的辩证统一。

福斯特指出,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之所以不同于其他生态学理论,是因为其坚持人类社会的物质性,其整个理论体系都充斥着人的实践活动的基础性作用。科学的实践观使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思想彻底驳倒了唯心主义的荒谬结论,成为我们认识自然、分析社会问题的理论指南。马克思对自然与社会的思考比一般的感知性描述更加深刻、更加科学,原因在于人类对自然和社会的改造不仅仅是一种单向度的行为,自然和社会各有一套自我运作机制。为了说明自然与社会辩证统一的原因,以及关于人的实践活动的一般性理论,福斯特对马克思的生态唯物主义思想从以下方面做了进一步说明。

首先,马克思以极大的理论热情投入对人口问题的分析和考察。他在批判马尔萨斯人口过剩理论的基础上,拓宽了生态学的理论视野,提出了具有唯物主义性质的人口理论。马克思认为,马尔萨斯的人口过剩理论将人口问题抽象化为数字关系问题,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割裂了人的生存发展与自然条件之间的紧密联系,忽视了不同社会形态下生产条件与生活水平的特殊差异。人口过剩问题存在相对过剩与绝对过剩的区别,马尔萨斯片面地将人口过剩问题理解为人口数量的几何式增长,没有看到自然问题与社会问题的连贯性和统一性。福斯特指出:“每当一个地域能够容纳人口增长需求的狭窄界限被越过,便会遭遇生态崩溃的幽灵。”[8]正是在批判马尔萨斯人口过剩理论的基础上,马克思找到了打开人类社会与自然界沟通之门的金钥匙,那就是人的生产劳动所具有的自然性与社会性的统一性。这种统一性又为人类实现自身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内在契合提供了现实基础。由此,人口问题便具有了两重性:它既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也是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

其次,马克思借助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和理论范式明确和深化了自然物所具有的社会性质与人类社会所内蕴的自然性质。福斯特指出,马克思从批判马尔萨斯和李嘉图的级差土地肥力入手,深刻论证了土地所具有的社会性特征。在此之前,以上述二人为代表的学者们一直将土地的级差肥力归结为自然的生产能力,将人完全排斥在土地肥力之外,这就束缚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和主体创造性。马克思对此进行了深刻批判。他指出,土地作为人类生产劳动的对象性物质不可能是完全独立于人之外的抽象存在物,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实践活动改造土地的自然肥力,从而将人的社会性注入土地,在自然性与社会性相统一的过程中创造性发挥了人的实践活动所具有的巨大威力。

福斯特总结道,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理论彻底结束了以自然和社会的二元对立为基本思路的旧唯物主义的错误思想路线,并通过打破自然条件的局限性对人的实践活动的束缚来消解不合理的生产关系和生产资料占有形式对人的实践活动向前发展的阻滞,从而成功开拓了生态唯物主义崭新的理论进化之路。科学理解自然与社会的有机统一,必须充分认识实践活动在自然发展与社会发展中的独特作用。唯有以此为切入点和突破口,人们才能为生态学研究工作增添新的理论深度,建构新的学科理论体系,从而把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提升到新的理论水平。

(三)自然—人—社会三者有机统一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实践进程中

福斯特指出,与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者对自然、人、社会三者关系的理解方式不同,马克思更倾向于通过梳理人的自然关系与社会关系的逻辑发展脉络来认识和改造自我与世界的关系。简单地说,马克思在人化自然观的基础上,通过协调人类对于自然事物与社会现象的本质认识,科学建构了自然—人—社会三者辩证统一的生态学理论体系。关于人化自然观,马克思明确指出:“被抽象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9]335福斯特指出,马克思深刻辨析了自然与社会发展的特殊进程,认为人及其实践活动是贯穿自然史与社会史的一条内在逻辑主线。自然只能是被人的意识所反映并被人的实践活动所改造和影响的自然。同时,社会既是人的实践活动的产物,又是自然的被改变了的存在形态延伸化发展的必然结果。离开了自然和人的实践活动就不可能有社会的存在和发展。对此,马克思指出:“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实现了的人道主义。”[9]301福斯特分析指出,马克思正确揭示了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人与社会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真实内容和逻辑本质,促成了以人为中介的自然与社会的有机贯通;其人化自然观既唤醒了人的自我主体意识和主观能动性,又印证了实践唯物主义在回答、解决自然与社会关系问题时摄人心魄的理论说服力和诠释力。

福斯特指出,马克思将生态唯物主义聚焦于自然、人、社会三者的辩证统一,为实现自然与社会的有机循环和良性互动打下了坚实基础。针对人与自然关系中的结构性矛盾和突出问题,马克思并没有像其他生态学家那样将问题仅仅归结于人的主观意志,而是在主观与客观相结合的层面上考究了社会生产关系和社会政治制度对人的实践活动,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层次影响。理论和实践充分证明,自然、人与社会三者只有保持一种合理的一致性与协调性,才能增强自然生态与社会有机体的可持续发展活力,才能构建一个全方位、立体式、良性化的绿色生态体系,从而实现人、自然与社会的和谐共生。马克思注重从人的现实需要出发去理解和把握人的实践活动对自然和社会关系的影响与作用,善于考察人、自然与社会一体化发展的运作机制和实现模式,超越和批判了脱离现实性的自然与抽象虚幻的社会,系统论证了唯物主义生态观的科学性和价值性。总之,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哲学之所以具有颠扑不破的真理性,是因为其将唯物主义原则全面贯彻到人类社会历史领域,在人类思想史上首次创立了唯物史观——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开创性理论成果。马克思将唯物史观视作唯物主义自然观的延续和补充,二者相辅相成、相互支撑、相互促进。福斯特正是在深刻把握马克思的自然唯物主义、实践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辩证统一性的基础上达成自然—人—社会三者的有机贯通,并在此基础上科学建构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宏伟理论大厦。

三、对福斯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评析

福斯特从马克思唯物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出发,通过科学解读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丰富思想内涵和理论观点,为人们全面准确把握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完整理论体系搭建了广阔舞台、开辟了现实道路。福斯特认为,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类与地球建立一种可持续关系并非天方夜谭。他系统批判和否定了某些生态学家从唯心主义哲学观点出发,对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诘难和攻击,并以巨大的理论勇气、宽广的哲学视野发展和完善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理论,为人们在生态唯物主义的哲学视域下思考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人与社会的关系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武器和宝贵的思想资源。

(一)福斯特促进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的系统化、理论化和科学化

虽然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著作、文献渗透和蕴含着丰富的生态学思想,但这些思想和理论观点都是零散的、不完整的,还没有形成一个逻辑严整的理论体系。福斯特在大量研读和探究马克思的经典著作中敏锐地捕捉和发掘到这些宝贵的生态学思想,并在立足实践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使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日趋系统化、科学化和条理化,从而为我们建构了一个结构严谨、逻辑严密、论证充分、内涵丰富的生态唯物主义理论体系。福斯特善于把握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辩证统一关系,并在此基础上运用马克思主义科学实践观的基本原则和方法,实现了在生态唯物主义理论框架下人、自然、社会三者的有机统一。

福斯特通过充分肯定实践活动在实现自然与社会的辩证统一中发挥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为人们辩证科学地思考世界的物质统一性、正确认识和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提供了基本依据和理论指南。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立足唯物主义的原则、观点和方法,对如何认识和处理自然、人、社会三者的关系进行了不懈探索并取得了许多宝贵的理论成果。福斯特在继承和借鉴这些宝贵理论成果的合理成分和思想精华的基础上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思想,实现了这些理论成果的系统化和科学化,为人类正确认识自然与社会,正确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奠定坚实的生态学理论基础。

(二)福斯特深化和拓展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理论内涵和实践形态

在福斯特之前,大多数生态学家在思考和分析自然与社会的关系时都认识不到二者的物质统一性,总是习惯于把人类社会归结为人的主观意识活动的产物,把自然界归结为人类为了维持自身的生存和发展所应征服和索取的对象。这就在思想认识上造成自然与社会的二元对立和分离,使人们无法找到正确认识和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桥梁和纽带,从而陷入盲目地、无节制地开发和利用自然资源的思想误区。福斯特认为:“现实的科学必须以感性为基础,从自然界出发。”[7]156他在深刻把握和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物质观的基础上,科学论证和诠释了自然与社会的物质统一性,并在立足实地调查研究和大量实验数据的基础上,充分论证和诠释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客观真理性和实践价值性。福斯特深刻意识到,只有在立足马克思科学实践观的基础上,才能合理地解决人、自然、社会三者的辩证统一性问题,才能找到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自然与社会协调发展的正确途径。

福斯特通过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实践观,不仅为生态唯物主义的科学发展奠定了坚实理论基础,还进一步深化和拓展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理论内涵和实践形态。福斯特认为,人的实践活动作为主观见之于客观的对象化活动,既充分彰显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和主体力量,又是实现人与自然相互作用、双向互动的中介和桥梁。实践活动的广度和深度,既取决于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和水平,也受制于自然界的客观条件和人类社会的发展程度。福斯特在分析和思考人、自然、社会三者关系这一生态学基本问题的基础上,全面系统地论证了人的实践活动在科学建构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理论体系,以及推进这一理论体系不断深化和完善的过程中所具有的不可比拟的价值和意义。福斯特认为,随着人类实践活动广度和深度的发展,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理论内涵和外延也会随之不断拓展。总之,福斯特的生态学理论在立足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理念和论点的基础上,有力推动了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发展进步。

(三)福斯特为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福斯特对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思想解读和理论建构,不仅创新和发展了生态学理论研究的原则、方法、路径,还为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在新时代实现新发展、新突破奠定了思想理论基础。福斯特认为:“一种唯物主义的而且同时也是辩证的分析方法,一定会为生态学和社会、自然历史和社会历史提供一套更加有力的诸多见解。”[10]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基础上,正确揭示了人、自然、社会三者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提出人类只有尊重自然运动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才能真正实现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的和谐共生。福斯特从生态哲学的理论高度出发,对当今人类社会面临的各类生态矛盾和生态危机进行了科学分析和理性思辨,在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基础上探索出破解生态危机的有效方法和手段,为当代生态唯物主义理论的发展和完善指明了方向。

福斯特立足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哲学所特有的人民价值立场,从全人类的共同利益和根本利益出发,深入全面地考察和分析了制约和阻碍自然与社会协调发展的各类生态问题的深层次矛盾根源,为当代生态唯物主义的创新发展提供了鲜明的价值导向,标注了清晰的价值坐标。马克思主义哲学尤其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哲学最鲜明的理论特质就是强调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地位。这一价值立场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实现自我完善、自我革新所应坚守的基本立场,还是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在21世纪实现更大发展和进步必须遵循的基本原则和理念。这就在思想理念和价值导向的维度为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持续繁荣发展指明了前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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