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宁?盖理论著作述介

摘  要：本文全面介绍了美国当代文化理论家和文学批评家赛宁·盖（Sianne Ngai，1971-）的《负面情感》（Ugly Feelings，2005），《我们的审美类型：滑稽，可爱与有趣》（Our Aesthetic Categories： Zany，Cute，Interesting，2012）和最新的《花招理论：审美判断和资本主义形式》（Theory of The Gimmick： Aesthetic Judgment and Capitalist Form，2020）三部学术著作的核心内容，并对它们在学术界获得的评价进行阐述和分析。最后，本文总结了赛宁·盖理论作品的几个主要特征，并认为：尽管存在些许不足，赛宁·盖的系列理论著作仍是瑕不掩瑜，十分富有启发性的，值得我国学者关注。

关键词：赛宁·盖;《负面情感》;审美类型

作者简介：尹榕榕，上海海事大学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与文化。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32--03

赛宁·盖（Sianne Ngai，1971-）是一位美国当代文化理论家和文学批评家。她的理论作品曾被翻译为意大利语，德语和日语等六种语言广泛传播，产生了不小的国际影响。她本人也获得过美国当代语言学会所授予的詹姆斯·罗素·洛威尔奖，丹麦哥本哈根大学荣誉博士学位，德国柏林科学会（Wissenschaftskolleg zu Berlin）会员等多项国际荣誉 （Ngai，Department of English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ianne Ngai，2020）。

赛宁·盖在学生时代曾从事过诗歌创作并出版过四部诗集 （Shostak，2001），但近年来的研究集中在文艺批评理论，文化研究，女性研究（feminist studies）和情感理论（affect-emotion theory）几个主要方向（Ngai，Department of English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ianne Ngai，2020）。自2000年从哈佛大学毕业并取得文学博士学位以后，赛宁·盖便前往斯坦福大学任教;从2017年至今于芝加哥大学英语学院任教授。

和她二十多年来丰富的理论研究和教学经历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赛宁·盖为数不多的三部理论著作，它们分别是《负面情感》（Ugly Feelings，2005），《我们的审美类型：滑稽，可爱与有趣》（Our Aesthetic Categories： Zany，Cute，Interesting，2012）和最新的《花招理论：审美判断和资本主义形式》（Theory of The Gimmick： Aesthetic Judgment and Capitalist Form，2020）。除了完整的著作，赛宁·盖还发表了十余篇论文。这些论文主要是上述三部著作的阶段性成果或相关问题的延伸讨论，主题思想互相之间联系紧密，比较明显地呈现出论文发表在先，完整著述出版在后的特征。

从内容上看，赛宁·盖的三部作品都一以贯之地关注那些被主流的占统治地位的文化意识形态所认为是边缘的，消极的情感或文化现象。她认为“正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和我们身处的晚期资本主义文化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Manning，2020）。她常常聚焦以模糊情感为基础的审美体验，正是那种充满矛盾冲突的感情所产生的审美类型才能吸引其注意。同时，她的作品也是在延续情感研究，女性伦理和文化理论重新激发相对“弱势”一方的情感模式的解释学潜力这一传统。但与此同时，赛宁·盖并没有对比强弱的优劣，而是倾向于“进行总体的认识论上的质疑”（Manning，2020）。总的来说，赛宁·盖的这三部作品是前后联系，由浅入深的，表达了作者长时间对相关问题进行的深入的研究所获得的独特新颖的思想。

《负面情感》是赛宁·盖的第一部文艺批評理论著作。全书围绕两点内容展开：其一，分析不同作家和艺术家在几种不同的艺术媒介中是如何引入通常被其他喜欢关注“重要”情感类型的文艺批评家所忽视的各种负面的，“微不足道”的情感的。其二，展示通过引入这些以中介受阻为特征的各种负面情感，艺术家是如何面对艺术的无力性，进而提出能够恢复这几种负面情感之文艺批评功能的中介形式的。在该书中，她将情感（affect）放置于讨论的中心位置。这些负面情感在她看来表现了中介阻滞，沟通了美学与政治，并言明了当代社会中艺术的位置。她在书中分章节分别论述了傀化（animatedness），妒嫉（envy），恼怒（irritation），焦虑（anxiety），偏执（paranoia），恶心（disgust）和惊钝（stuplimity）七个负面情感，并结合梅尔维尔，弗洛伊德和拉尔夫·埃利森等或经典或大众的作家的作品进行分析，揭示作品中通过负面情感体现出现代人面对的的种种困境。同时，赛宁·盖还带着跨学科的视野将问题的讨论带入政治哲学，经济学，情感社会学等领域，结合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的哲学家，电影制片人，小说家和戏剧家的思想，试图实现负面情感在诊断晚期近代以来的日常生活现象的巨大潜力。在对妒嫉（envy）的分析中，赛宁·盖还揭示出启蒙时代的两性二元对立格局在晚期近代的社会学视野下被扭转。女性的妒嫉情感可在社会历史的相对主义中得到解释，而不是局限于将某种心理情感和一个特定的性别群体联系在一起，这样就没有任何一种情感是和某种性别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在七大负面情感之外，赛宁·盖还用一个章节论述了文学的语调（tone）。这里的语调不同于瑞恰兹新批评中的“修辞内涵”（rhetorical connotation），而是“一个文学或文化作品的情感基调，它的包容有序的感情，和它的总体的面对外部世界或读者观众们的特性或倾向性”（Ngai，Ugly Feelings，2005）。

自出版以来，《负面情感》受到了学界的广泛肯定。该书被认为是人文学科“情感转向”（affective turn）以来的重要作品（Chua，2007），“为当代美国负情感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指导”（汪小玲;徐千惠，2020）。另一位同属“情感转向”的学者查尔斯·阿尔提瑞（Charles Altieri）对《负面情感》评价极高：“‘哇塞！这就是我对赛宁盖《负面情感》这部杰作的全部评价。这本书精彩绝伦，其深度，广度以及承载的信息量都无与伦比，在原创性方面则不断地给人惊喜”（Altieri，2006）。本书以情感入手，但“远不只是一本关于情感的书……总的来看，本书是一次对于文化现代性及后现代性范围甚广的新诠释;一次通过勇敢打破某些僵局而进行的激活性别/种族分析的新尝试;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是在为阅读活动中兼顾形式和文化/政治因素二者而摇旗呐喊，振臂高呼”（Fleissner， 2006）。也有的学者注意到了书中对于梅尔维尔作品的关注，认为书中的新颖观点有利于促进梅尔维尔研究的发展 （Greiman，2012）。

《我们的审美类型：滑稽，可爱与有趣》则超越了传统美学的边界，主要探讨了滑稽，可爱与有趣三种审美类型和它们之间的关系。全书编排清晰简洁，共分为五个章节，其中三章分别对应三种审美类型，另外两章是分别位于该书首尾的引言和结语。滑稽通过一个戏剧作品中的同名人物描述了我们看到晚期资本主义社会背景下，一个志大才疏的工人竟成为模范雇员时产生想要发笑，却又有一丝隐秘的不安的复杂反应。简而言之，滑稽是模糊化玩耍和工作之间的界限。可爱则是一种弱势美学。可爱的事物通过迎合我们的保护欲而吸引我们，所以可爱在作者看来是商品的精髓，因为商品似乎无力抗拒购买者。可爱能引发人的共情，但另一方面也会引发人的厌恶。有趣是指生活中的一些日常事物，它们在某种条件下吸引我们，但却并不具备传统意义上的美感。人们被共同认为是有趣的事物联系到一起，促使一个个社会团体的自发形成。有趣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通过艺术形式语言实现的陌生化。

可以说，这部著作将焦点转向西方后现代文化中充斥着技術至上主义和消费主义的背景下的审美类型。赛宁·盖认为，曾经被认为是“无足轻重”的审美类型实际上向人们展示了他们自己和他们周遭的世界的真实面目。这些审美类型对于理解当代美国文化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作者指出这三种审美类型是对后现代社会各类由信息爆炸，商品消费和效果导向带来的后现代关系的不确定和摇摆性的一种呼应。这些后现代关系给审美类型带来新的活力，因为它们仍保留了一些直到今天还存在在人类生存状态中的或积极或消极的因素。滑稽，可爱和有趣三种审美类型“十分有利于我们理解审美体验是如何被晚期资本主义的极度商品化，过量信息涌入和效果驱动所改变的” （Ngai，Our Aesthetic Categories： Zany，Cute，Interesting，2012）。

在论述过程中，赛宁·盖主要借助施莱格尔，尼采和阿多诺等人的美学理论来支撑自己的论点。在行文和语言风格方面则和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十分相像。同时，她也使用当时新潮的流行文化现象作为例证，援引当代艺术和文化中的事件进行分析。通过这些，她力图展现当代资本主义的生产，流通和消费环节是如何在文艺中表现出来的。生产环节对应着滑稽，流通环节对应着有趣，最后消费环节对应的是可爱。在提出这三个审美类型的同时，赛宁盖也指出，想要认识到它们的重要性就需要我们重新审视经典的审美类型。我们无需丢弃美和崇高，但我们需要重视那些能够帮助我们更好理解当今的美国文化，缩短美学理论与审美实践之间的鸿沟的审美类型。

学者们对《我们的审美类型：滑稽，可爱与有趣》一书总体上持一种比较客观辩证的看法。在充分肯定该书的创新和亮点的同时，也或含蓄或直接地指出立论上存在的一些问题。有学者评论道：“正如赛宁·盖的第一部著作《负面情感》一样，《我们的审美类型：滑稽，可爱与有趣》同样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理论目标。书中的每一章节都致力于诠释论述一个特定的审美类型，并且引入文化史，现象学和社会学内容进行充实。更令人惊艳的是，本书总体上达到了开始的写作目的。作者旁征丰富的修辞资料，博引百家著作，强有力地论证了这些审美类型的在我们把握当下这个时代的文化图像时的价值……”（Duncan，2014）。还有学者认为：“《我们的审美类型：滑稽，可爱与有趣》一书不仅是一次创新美学理论的尝试，也是在向我们表明对于现在的人文学科研究来说理论的探讨是不可或缺的”（Gladstone，2014）。“也许有读者并不尽然同意赛宁盖在书中的结论，但她的论点却是发人深省，引人入胜，十分雄辩的”（Barker，2013）。另一方面，该书的缺陷被认为在于：“尽管赛宁·盖的论述复杂又有理有据，她对可爱的评估并没有充分认识到这个当代美国文化主题的普遍性” （Barker，2013）。另有评论家犀利地说：“关于有趣这一章节的内容是最缺乏说服力的……尽管我不认为它真的能够得上被单独列为一种新的审美类型，它倒确实有助于我们理解当代艺术中由美到情感的转向”（Eaglestone，2013）。“赛宁·盖作品的覆盖范围可以说是百科全书式的：尽管这种视野使得其作品富有洞见，却同时也给人一种大而无当，不着边际的感觉。尤其是她试图论述整个现代及后现代的美学理论的发展历程，还与此同时进行当代艺术批评。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写出一部冗长的散文体作品，不是所有读者都有耐心读下去”（Dowland，2014）。

《花招理论：审美判断和资本主义形式》是赛宁·盖于今年六月最新出版的著作。在该书中，作者延续一直以来对于被隔绝于正统哲学研究领域之外的，所谓次要的，阴暗的和日常的审美体验的发掘和关注。她再次提出一种新的审美类型，即花招（gimmicky），并借助这一概念探讨在资本主义文化中美学价值是如何被衡量的。花招作为一种被用来减少劳作的手段，即令人厌烦，却又同时充满吸引力，它不仅出现在喜剧中，也出现在我们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 （Ngai，Theory of the Gimmick，2017）。具有矛盾性的是，它被用来省力气，却常常最终使人花费更大代价。从这一点看，它实际是我们对于价值和劳作联系方式的那种焦虑的载体。花招给人带来不信任和焦虑感，因为我们察觉到了事物中我们倾注进去的劳动和它被宣称所具有的价值之间是不相对等的。进而引发我们对于将劳动和价值绑定这种模式的反思，和最终对于我们生存于其中的社会体系的质疑。可以说，花招“告诉了我们普罗大众是如何理解资本主义的”（Ngai，Theory of the Gimmick： Aesthetic Judgment and Capitalist Form，2020）。

雖然从该书出版到笔者写作本论文以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已经有多篇关于本书的评论文章在网络或报刊上发表。书评人们普遍对本书表达了肯定和赞赏。美国作家詹妮弗·威尔逊通过电话对赛宁·盖进行了采访，主要围绕着《花招理论：审美判断和资本主义形式》一书的主题和一些作者对关键概念的阐释进行问答（Wilson，2020）。还有评论家在简要介绍赛宁·盖学术思想的同时着重介绍她个人的教育经历和人生经历对她的学术生涯的影响，并认为“赛宁盖是她同时代的文学理论家中最具有影响力的一位”（Tyson，2020）。有的则指出：“如果说书中缺乏一些过渡性内容的话，那是因为本书有时在某些内容上论述的过于详细……然而读者还是能把握住赛宁盖最简单也是最吸引人的论点……”（Koenig，2020）。“……《花招理论：审美判断和资本主义形式》一书具有很强的学术性，主题具有原创性，论述方法具有启发性。尽管语言风格会引起读者质疑，但论点都是具有说服力的”（Dillon，2020）。

通过以上的介绍和分析，可以概括出赛宁·盖理论作品的以下几个主要特征：首先，其三部理论著作具有很强的内在联系，是相互呼应的。这些著作共同构成了作者对当代美国文化进行批评的理论体系，具有很强的原创性。其次，作者立论的支撑材料主要来自西方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和后结构/解构主义;使用的例子则广泛取自各种媒介的文艺作品，甚至包括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可以看出作者很关注现实生活中的文化事件和理论的实际运用，而非单纯的抽象的理论构建。虽然在个别立论和行文方面有些许缺陷，但总的来说赛宁·盖的作品极富启发性，可以说是瑕不掩瑜。赛宁·盖的理论著作思想新颖独特，值得国内学者关注和借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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