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的理论逻辑与百年实践及路径再思考

2020-12-07 05:58张治会黄平王华杨亚东蒋梓淳柳健
湖北农业科学 2020年19期
关键词:理论逻辑乡村振兴

张治会 黄平 王华 杨亚东 蒋梓淳 柳健

摘要:乡村振兴战略所关注的现实命题、核心指向和遵循的理论逻辑须置于现代化历史总任务下进行重温与再思考。中国现代化矫正了亚当·斯密以物的现代化取代人的现代化的倾向,注重制度建设在社会结构中的关键作用,突出了黑格尔路径中受制度现代化压制而弱化了的人的现代化,本质上是“贫愚弱私”的大国农民如何实现现代化;过程上是以物的现代化为基础、制度现代化为中介和主导、人的现代化为旨归,乡村不断振兴的过程,历经乡村建设派“再造新民”和革命派砸碎旧世界“翻身做主人”的艰难探索、国家主导的现代化高速演进以及乡村振兴战略实施3个阶段近百年实践。乡村振兴战略以现代化理论逻辑为遵循,路径推进需要处理好“三大关系”,畅通“三大进路”。

关键词:乡村振兴;理论逻辑;人的现代化

中图分类号:F320.3;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114(2020)19-0009-06

Abstract: The realistic proposition, core direction and theoretical logic that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pays attention to must be reviewed and reconsidered under the historic general task of modernization. Chinas modernization have corrected Smiths tendency to replace the modernization of men with modernization of things, it pays attention to the key role of system construction in social structure and highlights the modernization of men in Hegels path, which has been weakened by the suppression of system modernization. In essence, Chinas modernization is how to realize the modernization of peasants in the big country who are “poor, stupid, weak and private”; it is a process of continuous rural revitalization, which is based on the modernization of “things” and takes the system modernization as intermediary and the modernization of men as the most essential aspect. It has experienced three stages of nearly one hundred years of practice, which are the hard exploration of “rebuilding the new people” by the rural construction school and “turning over to be the master” by the revolutionaries who wanted to smash the old world, the rapid evolution of modernization led by the country and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follows the theoretical logic of modernization. In the process of the strategy implementation, we need to deal with the “three relationships” and unblock the “three approaches”.

Key words: rural revitalization; theoretical logic; modernization of human

鄉村振兴战略作为中国现代化演进的大战略,遵循的理论逻辑、关注的现实命题、核心指向须置于现代化这一“大历史”“总任务”中进行完整的再思考,聚焦现代化“短板”中农民这一核心问题,深刻理解“全局性”“历史性”任务的艰巨性和长期性,才能真正实现乡村振兴,推进中国现代化建设。本研究以现代化的理论逻辑为分析框架,以乡村振兴的历史逻辑为借鉴,对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实践逻辑和具体路径进行再思考。

1 现代化的理论逻辑与中国现代化的路径选择

1.1 现代化的理论逻辑

人类告别蒙昧经历了漫长的农耕文明,工业革命成为传统农业社会和现代社会的分水岭,人类社会向往并把现代化作为竞相追逐的目标,“追赶式”地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社会演化。现代化的本质和核心是关于人自身的发展[1],即人类试图在稀缺资源及环境的约束下,通过科技创新和管理创新挣脱自然束缚并与之和谐共处,通过财富创造、制度创新构建和谐社会,于内在的心智追求中获得人的自我超越,实现生存自由、社会自由和精神自由[2],完成“传统人”向“现代人”的蜕变,为“自由人”的实现奠定基础。经济、政治、生态、文化等物的现代化、制度现代化都服务于人的现代化,即现实社会中人的“传统性”不断削弱、“现代性”不断增强;“限制性”不断消弭、“自由性”不断提升;“片面性”不断摒弃、“全面性”不断彰显[3],其思维方式、生活方式、价值观念、行为方式、情感意志等由“传统人”向“现代人”转变[4]。

1.2 中国现代化的路径选择

人类社会次第演进,是一个从“人的依赖”到“以物的依赖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发展的过程,也是为“自由个性”的实现创造条件的过程[5]。“以物的依赖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发展阶段耦合现代化,要求以物的现代化为基础,因为物质资料的生产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全过程[6],没有物质条件的现代化和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物”对人的支配和奴役就会如影随形,“人的依赖”就成为必然。如果夺去个人以物的形式占有这种社会权力,就会赋予人支配人的权力[6],人类将退步到“人的依赖”这一最初的社会形式,贫穷、极端贫困将普遍化,重新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则成为必然,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7]。亚当·斯密承认物的现代化具有不可动摇的基础地位,但他认为物的现代化必然导致人的现代化,甚至把物的现代化与人的现代化等同。人类现代化的实践证明,物的现代化可能牺牲人的现代化,成为损害人的异己力量,带来社会分化,“见物不见人”的现代化会使现代化失去内在动力和源泉[8]。黑格尔试图通过“国家意志”找到打开奴役人类枷锁的钥匙,以制度现代化来整合物的现代化,让物的现代化受制于制度现代化[3],但却偏离了物的现代化的基础地位,致使制度现代化压制人的现代化一度成为人类现代化的现实。

历史和现实证明,人类现代化必须回到以物的现代化为基础、制度现代化为中介和主导、人的现代化为目标的马克思主义路径上来[4]。中国现代化矫正了亚当·斯密以物的现代化取代人的现代化的倾向,吸取了黑格尔国家主义对亚当·斯密的深刻批判,注重生产关系及制度表达在社会结构中的关键作用,突出了黑格尔路径中受制度现代化压制而弱化了的人的现代化[9]。

2 百年振兴的历史逻辑与乡村振兴战略的实践逻辑

中国是一个农民大国,现代化本质上是“贫愚弱私”的大国农民如何实现现代化,过程上是乡村不断振兴的过程。乡村振兴构成了中国现代化的主旋律。中国又是一个文明古国,以农业形成社会生存方式,农耕文明一直延续至今几千年,因历史文化传统悠久,现代化振兴之路也更加艰难。20世纪初,“三座大山”使中国面临经济破产、社会失序、政治失范和文化失调的整体性崩溃,中华民族群体生存艰难,内忧外患造成中国精英阶层集体焦虑。在历史与现实、国际与国内错综复杂的互动中迈开了乡村振兴、实现农民大国现代化的蹒跚步履。

2.1 乡村振兴的历史逻辑

2.1.1 乡村建设派“治病救人”造就新民的艰难探索 中国现代化发端于20世纪30年代的“乡村建设运动”,以晏阳初、梁漱溟、费孝通等一批知识分子和良绅为代表的乡村建设派,对中国乡村建设理论和实践进行了伟大探索。平民教育家晏阳初试图通过学校、社会、家庭3种教育,学习文艺、生计、卫生、公民四大知识,实现政治、经济、教育、自卫、卫生、礼俗六大整体建设,培养民众首先是农民的知识力、生产力、强健力、团结力,治愈四大病象,造就“新民”[10]。梁漱溟认为,乡村建设除了消极地救济乡村之外,还要积极地创造新文化,所谓乡村建设,就是从中国旧文化里转变出一个新文化来,其坚持以文化“化人”的理念,以农民教育为中心,发展先进农业技术,引入优良农业品种,建立金融流通组织,培养农民的团体组织精神,启迪农民智慧,革除农民的生活陋习,以创新的中华文化作为乡村建设之根基。费孝通提出“反西方现代性”的现代化方案认为,乡村建设的首要问题在于中国应以什么样的文化为导向,追求什么样的价值目标以确立现代化演进的方向,力图在西方式现代化和传统复旧之间寻找一条中国特色的现代化之路,造就乡村和乡村主体的现代性,提出了从文化价值到社会相对系统的现代化建设方案,为乡村和乡村主体现代化设定了理想进路,那就是农民在合作的基础上实现公平的乡村工业化,以分散化和自下而上的乡村工业化逐步复原中国乡土社会的完整性,进而实现乡村的现代化转型[11]。

乡村建设派看到了中国社会的病象,怀着家国情怀,开出了处方,并勉力实践,力图乡村经济自救、社会自治。虽然费孝通的乡村现代化路径因战争失去了从理论到实践的成功转换[11],但对时下的现代化建设却留下了深刻的启示。无论是西方开放思想洗礼过的晏阳初,还是具有浓厚保守主义色彩的梁漱溟,都强调乡村建设的核心是“人”的建设,要创造新文化,改造农民的精神世界[12],把教育改造人作为中心任务,以促进经济社会的发展。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乡村建设派没能提出人的现代化理论,仅仅把人的发展作为现代化的工具,未能认识到人的现代化是现代化的目的性与工具性的统一。旨在实现“我们这个社会会好”的朴素愿望的乡村建设运动,由于没有强有力的政府领导、没有科学信仰引领的制度中介,最终流于失败。梁漱溟也坦然承认乡村建设运动是“自己运动、乡村不动”,晏阳初晚年也曾感慨,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并坚持走改革开放道路才能够真正实现乡村发展。

2.1.2 革命派重建政治经济新秩序“翻身做主人”的努力 乡村建设派进行自救的同时,旨在解放全人类的马克思主义已经传入中国,以李大钊、瞿秋白、毛泽东等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选择了砸碎旧世界、重建中国政治经济新秩序,为中国劳苦大众摆脱经济和政治桎梏、求索中国现代化强国之路,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1926年,毛泽东指出“农民是农业的根本,也就是中国的根本”,鼓励直接指导农民,从根本上救治中国农业;1927年发表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成为指导无产阶级及其政党领导农民革命斗争的纲领性文献。在革命派的直接领导下,农民运动从减租减息、抗租抗税到打倒地主劣绅,最终没收地主土地,实行农民土地私有制。革命运动唤醒了农民的自觉,为新中國成立后以农民现代化为旨归的农业农村现代化演进积累了宝贵经验。

2.1.3 国家主导的现代化高速演进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为现代化建设赢得了国际国内相对稳定的发展环境,共产主义理想信念深入人心,农民政治社会地位极大提高。为了进一步摆脱经济桎梏,实现经济自由,中国共产党围绕土地所有制的系列改革加速了传统乡村实现现代化的步伐。1950年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以法律的形式确立了农民土地私有制,大大激发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解放了生产力,农业生产快速恢复;1953年,通过“一化三改造”开始了农业合作化运动,农民交出土地所有权,将农村从个体经济改造成社会主义集体经济;1958年,中央政治局讨论通过《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在全国范围内实现了人民公社化。农村合作化和人民公社运动虽然超越了生产力发展水平,在一定程度影响了经济发展,但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把全体农民动员起来,参与社会变革,把受几千年封建思想禁锢、自私狭隘、善分不善合、愚昧落后的传统社会成员改造成公社社员,使共产主义信仰引领的“集体主义”新文化深入人心[13],可谓一座农民现代化的里程碑。

2)处理好乡村振兴战略远期目标与近期目标的关系。十九大报告将现代化目标的实现分为3个阶段:2020年,乡村振兴取得重要进展,制度框架和政策体系基本形成;2035年,乡村振兴取得决定性进展,农业农村现代化基本实现;2050年,乡村全面振兴,基本实现现代化。因此,乡村振兴是个守正笃实、久久为功的战略。乡村振兴不可能一蹴而就,切忌急功近利,也不能仅仅停留在追求乡村外在形态表象的物的现代化。各地应在中央顶层设计指导下,根据资源禀赋和生态承载力状况,做好县域乡村振兴规划和年度实施计划,有利于在实施中分清轻重缓急,稳步推进乡村振兴战略。

3)处理好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过程中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过程本质上是城乡要素与资源的互动过程。政府是乡村振兴的主导者,对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起主导作用,市场在城乡要素与资源配置方面起基础性作用,“看得见的手”和“看不见的手”共同推动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政府和市场既合理分工又有机结合,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高效率。政府从宏观整体上降低交易成本,提供公共产品和制度供给。

3.2 乡村振兴战略推进“三大进路”

1)以农民为主体、构建治愈“四大病象”的物质基础。农民是乡村振兴的主体,不是单纯的参与者,更不是旁观者,弄清为谁振兴、为谁发展。充分发挥广大农民的主观能动性,调动积极性和创造性。要有效规避围猎财政补助动机水平畸高的“花瓶式”企业、“点缀式”带头人等工商资本侵蚀农民利益,挤压农民发展空间,让农民主体地位鹊巢鸠占。强化党组织在乡村振兴中的领导作用,整合资源和要素,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并与小农户有机衔接,引导带动小农户共同发展、共享发展;农民又是乡村振兴的客体,是乡村振兴的主要受益者,必须始终把握乡村振兴的逻辑终点,弄清为何振兴、为何发展,推动传统人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向现代人演进,这也是人类全面发展的逻辑起点;乡村振兴要从根本上改变农业的弱势地位,农村的落后面貌,让农民富起来,必须弄清如何振兴、如何发展,全方位促进农民增收,迅速赶上、超过城镇居民收入,构建治愈农民贫、愚、弱、私“四大病象”的物质基础。

2)推进新型工业化和新型城镇化,为乡村振兴畅通进路。乡村振兴需要信息化叠加下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充分发展来引领和带动,为农业规模化和农业科技应用提供条件,形成乡村振兴的外生动力,集聚效应促成回流效应产生,为乡村振兴注入内生动力。各地应根据生态承载力状况和资源特色,因地制宜地承接发达地区和城市产业梯度转移,大力推进新型工业化、城镇化,为农村居民的现代化畅通演化进路。

3)强化制度供给,以制度现代化主导乡村振兴。先进的制度是国家现代化的主导,也是现代化国家建设的核心,以政治、经济、文化、生态和社会五大领域的制度建设为重点,培育社会主体的自治能力、自我发展能力,促进现代化演进步伐。坚持新发展理念的要求,加强农村经济制度供给,以整合、协调多元主体社会利益诉求,包括土地制度、集体产权制度、產业发展、农村人才培育、农业金融支持、科技创新推广、基础设施补助等政策,为农业农村发展提供经济制度保障。加强乡村文化制度供给,革除陋习,引导农村居民提高文化素质。通过社会制度建立和创新,与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文化制度合力构建和谐社会,加快建立健全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实现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协调统一,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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