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无奈?何以为家

2020-12-07 10:55周筠婷
时代人物 2020年26期
关键词:难民妹妹世界

周筠婷

黎巴嫩影片《何以为家》在这个近乎被“漫威”遮蔽的四月末院线,带来了一种别样的沉重思考。影片使用一种近乎于纪录片的形式跟随着生活在黎巴嫩的叙利亚难民男孩扎因的人生轨迹,为我们展开了一个残酷的生活画卷。在充满战乱而又与世隔绝的中东,生离死别、人口买卖、母子分离,十二岁的男孩拿起屠刀讨回公道,这背后是一个离乱的世界,是一个现实中的“反乌托邦设置”,是一个民族自由的“中亚理想国”的破灭,电影以小扎因的视角为切入点,背后是一个宏大的底层移民社会的无奈,更是无数战乱国度人群心中的无奈。

扎因的无奈

赞恩在多子难民家庭长大,从小便是个过分成熟的孩子。他会扔掉坏男人不怀好意送给妹妹的东西,会给妹妹洗带血的内裤,帮她瞒住突如其来的生理期,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是保护妹妹的大人和英雄,但他实际上仍是以一个孩子的身份对抗,对抗贫穷专制的父母,对抗几只鸡便可以娶走自己年仅十一岁妹妹的商贩。可他被非法逗留的非裔女人收留后,他成为了黑人弟弟的监护人,当他需要真正地承担起责任时,拥有了真正的选择权,从此刻起他的角色转变成了”父母”。这时赞恩终于发现在他的世界里,面对这个社会他与他唾弃的父母同样无能为力,拴住年幼孩子,自制贩卖毒品,父亲为了让女儿拥有一口食物一张床而卖掉她,而他也只能抛弃自己的黑人弟弟,把他卖给商贩,让彼此活下去。赞恩做出了同样软弱的选择,他们同是作恶人。可真正的恶人是卖掉女儿的父母,亦或是卖掉弟弟的赞恩吗,并不。恶的源头并非如此,“罪犯”往往更加无助,救世主永远不会出现来拉在黑暗中挣扎的底层人民一把,抗争了也無法成为英雄。每个人只有不断作恶,才能在恶果中苟延残喘,而那恶的源头来自于社会无休止的压迫和命运的侵袭。

12岁的少年,却本能的去“复仇”,捅伤了妹妹的“丈夫”被送进监狱,而制造这起悲剧的罪魁祸首正是扎因的父母,是他们将年幼的妹妹半卖半嫁给了自己的老板。电影的开头发生在法庭之上,电影一边揭示扎因是如何被判刑的,一边揭示扎因为何要状告自己的父母。战乱的环境,混乱的生活赋予这个少年太多的无奈,无奈地举起屠刀,无奈的状告父母。而扎因辛辛苦苦攒钱抚养没有血缘的弟弟,却被房东赶走,存在家里的钱也无法取出……生活的无奈通过这些细节为我们一一展开,我们也不难发现一个满目疮痍的黎巴嫩,这些都激发了我们追问原因的欲望,而导演的社会关怀也由此彰显。

拉希尔的无奈

扎因认识了单身母亲拉希尔——一个埃塞俄比亚非法劳工,并和她及儿子三个人组成了临时家庭。在这个部分,扎因细心照料弟弟,拉希尔努力工作想要获得一张假的身份证,他们都获得了暂时性的幸福和安稳。可惜好景不长,拉希尔被警察发现带走,扎因再怎么努力照顾弟弟也无法对抗命运,最终还是让心怀歹念的商人把孩子骗走。《何以为家》的故事并没有刻意煽情的地方,但是处处透着酸涩,好多地方都让人观之难以释怀,比如拉希尔被带进监狱,她内心因为思念儿子而饱受煎熬,加上正在哺乳期,一边用手挤乳汁,一边哭泣;这是一个非洲非法移民的声嘶力竭,一个母子被迫分离的万般无奈。即使在全球化的今天,世界也并非是扁平的,尽管在我们生活的世界发生着如电影一般的惨状,如果不是通过艺术作品,和平世界里的人又如何能够懂得他人的苦难?这部电影却用孩子的视角带领我们看到一个对很多人来说都从未涉足的世界,一个让人无奈到极致的世界。

扎因父母的无奈

扎因的父母没有固定工作,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一家人没有床,只能挤在地上睡觉。为了生计,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生活,不惜出卖管制性的麻醉药物给监狱里的犯人;而年幼的孩子更是没有合法身份,还要被迫干着各种劳力。也许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父母愿意出卖自己的女儿,他们的行为只是为了被迫的生存,为了所有家庭成员生命的延续,驱逐令、欠款单、太多的重负让这个难民的家庭更多的无能为力罢了。电影里的扎因也有这样的责问,他在法院上要求自己的父母不要再生育,在年幼的他看来,这样不节制的生育只能带给孩子苦难。而他的母亲也早就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认为自己不过是苦苦支撑养活孩子。这部电影表面上是一个孩子在控诉自己不负责任的父母,实际上更是控诉整个社会的不公。贫困和苦难的根源究竟是什么,电影并没有给出答案,但足够引人思考。

生存与繁衍的价值

影片开始的片段,赞恩从集市到家中,家里因漏水而狼狈不堪,弟弟妹妹躺在或趴在肮脏的地板上,大声啼哭,父母一边咒骂着一边打扫,哀怨连天地责备着彼此和自己的孩子。长期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生活使他们麻木,一群孩子交错相拥睡在狭小的容身之所。即使这样,赞恩的父母仍会继续生育,在女儿惨死,儿子入狱后又怀上了一个孩子。父母只管生,不管养,女孩是换钱的商品,男孩是做苦力的工具,大孩子照看小孩子,他们都是父母的摇钱树与免费劳动力。父亲在法庭上说“孩子是未来”,他和妻子似乎也被自己对生育的执念洗脑。这里失去了善恶的观念,只有不断被异化的人们,为了生存。所以赞恩在法庭上向父母提出诉讼,他渴望找回作为人的尊严,那才是他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根底与证明。所以他会对母亲,对未出生的弟弟妹妹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和我一样,是他给这个世界的最好诅咒。”

固化的难民阶层与个人命运

当孩子生下来哇哇啼哭的那一个刹那,他的命运就已经被打上了烙印。同龄的孩子可以坐着校车讨论测验的时间,而难民身份的赞恩只能在商店给老板打杂工,换取一家人的口粮,自己的妹妹甚至要被用几只鸡换掉,为了一张可供睡觉的床。哈瑞的儿子生下来就是非法移民,在商铺老板嘴里,甚至不如一盒有生产日期的番茄酱值钱。人们生下来的目的仿佛只是延续父辈的悲剧。赞恩在法庭上控诉父母使他出生,而母亲却流着泪向法官辩解“你有什么权利批评我,你有我这样的处境吗”。身为难民的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打成社会的渣滓,政府的无视,别有用心的旁人,都助推他们进入绝望深渊。其中大多数人追求的基本生存保障尚且没有,更何况尊严这种不敢奢求的梦想。社会制度的缺失致使的残酷社会现状,无处可为避难所,到处皆是罹难地。

战争显然是中东地区不可回避的问题,由此带来的贫困和移民问题更是棘手。作为人类古老文明的发源地之一,中东地区也激发了很多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创作热情。《何以为家》的直译名是“迦百农”,迦百农本是《圣经》里的地名,但是,“迦百农”(Capernaum)又有“乱和无规则”的含义,而这个含义,也许正是影片所展现的。当随着剧情的展开,我们跟随年幼的扎因在他的生命中不断地遇到厄运,相信熟悉《圣经》的观众会不禁要问,这样的苦难尚在人间,上帝究竟在哪里?

几年前,一档名为“阿拉伯好声音”的音乐选秀节目因一位叙利亚小姑娘的失声痛哭而火遍整个阿拉伯世界,小小的身躯在舞台上显得更加异常的渺小,她唱到战争毁坏了她的家,她的家很小,像她一样小。。。两年过去了,战乱仍在继续,《何以为家》再度以孩子的视角重新审视了战争下的世界。但电影并没有完全展现黑暗的绝望,在最艰难的时刻,依然体现着人性的光芒。不论是电影里表现出的底层人民之间的相互扶持,扎因对妹妹和没有血缘的弟弟的照顾和爱,还是他一路上遇到的陌生人给予的善意,都让人心怀一丝希望。更让人感到开心的是,电影其实几乎就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电影里的扎因在生活里也叫扎因,他的确出生在一个叙利亚难民家庭。电影拍摄完成后,他有机会去挪威生活,并且接受教育,影片结尾镜头下的微笑也是现实中扎因的快乐。由此,我们看到,电影观察我们的生活,展现我们的生活,最终也可以介入我们的生活,并产生意想不到的意义,这或许是《何以为家》电影意图之外的东西,却更加难能可贵。

猜你喜欢
难民妹妹世界
150万乌克兰难民涌入邻国
我的妹妹不爱我
孟加拉 难民
我的妹妹 等
带妹妹
我爱你和世界一样大
彩世界
奇妙有趣的数世界
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