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兰的心愿

石文芳

1

“叮咚——”一阵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妈妈连忙用手擦了擦围裙，过去开门。

小芽一进门就闻到诱人的饭菜香味。真香！小芽咽了咽口水，肚子也跟着“咕咕”地叫了起来。

媽妈依然在热气腾腾中忙碌着，快速地翻炒着锅里油亮的菜心。厨房很小，闷热的空间里充斥着食物的油香，抽油烟机“嗡嗡”作响。

餐桌上摆着已经炒好的几道菜，有红烧排骨、鱼香茄子、蒜苔炒肉、韭菜鱿鱼须，还有四碗放凉的甜玉米胡萝卜骨头汤。小芽还闻到了热气腾腾的蒸饺味儿。这些都是小芽爱吃的。

之所以这么丰盛，是因为今天是小芽的生日。妈妈当然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日子，小芽心里美滋滋的。

小芽立马卸下书包，来到厨房，洗干净手准备帮忙。

“小芽，帮我打一个鸡蛋。”妈妈说道。

“好。”小芽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轻轻地在碗沿上磕了一下，圆圆的蛋黄和透明的蛋清就落在了碗里。小芽熟练地用筷子搅拌起来。对于家务事，小芽一直驾轻就熟，帮忙洗碗、洗衣、打扫卫生，让妈妈不那么累，小芽觉得很有成就感。

菜都炒好后，小芽摆好碗筷汤匙。妈妈刚盛好饭，爸爸就回到了家里。

一听到爸爸进门的声音，弟弟雀跃地从房间里蹿出来。

“妈妈！爸爸买了生日蛋糕回来！”弟弟围着爸爸高兴地打转。

爸爸把生日蛋糕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对弟弟说：“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哦。”

弟弟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饭桌上，弟弟吃得有些着急，大颗大颗的饭粒从碗里掉落下来。

妈妈认真地对弟弟说：“每一颗饭粒都是农民伯伯辛苦劳动的成果，要吃干净不浪费才是好孩子。”

晚饭后，爸爸收拾好桌面摆上生日蛋糕，妈妈小心翼翼地点上生日蜡烛，七彩的烛光闪烁着，像明亮的星星。爸爸妈妈和弟弟拍着手，为小芽唱了生日歌。小芽对着烛光，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希望爸爸妈妈平安健康、工作顺利。

许愿结束后，小芽铆足劲儿一口气吹灭了十根蜡烛。妈妈来切蛋糕，爸爸来分叉子，小芽端来碟子。妈妈把带有生肖和巧克力的那块蛋糕切下给小芽吃，小芽把巧克力匀给妈妈吃，妈妈又把巧克力放到了弟弟的碟子里。

“妈妈，你也多吃点。”小芽看到妈妈的碟子里只有蛋糕，连水果都放到了爸爸的碟子里。

“我吃不下太多，只要你们吃得开心就好。”妈妈笑着说。

“妈妈，你小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生日的呀？”小芽好奇地问。

“我小时候呀，生活条件不如现在，过生日一般都只吃一碗长寿面，里面如果再有一个鸡蛋就很知足了。”妈妈笑意盈盈地说。

“啊？”小芽又惊讶又心疼。

“但是，有一次我吃上了蛋糕，那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生日。”

“真的吗？哪一次？”

妈妈起身回到房间，拿出一串木珠手链给小芽。小芽认真端详起来，那是一串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手链，但是细心的小芽，还是发现了上面刻有浅浅的两个字：姜兰。那是妈妈的名字！

妈妈看着这串木珠手链说：“那一年我和你现在一样大，这串手链就是我十岁的生日礼物。”

妈妈摸着手链上“姜兰”两个字，无限感慨地说起一段往事。

2

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妈妈应该会给我们每个人织一件新毛衣吧？姜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渴盼着，不时把担子从一边肩头换到另一边，沉甸甸的柴火压得她的肩膀发麻。

正走着，耳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姜兰抬头一看，王玲玲和同学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王玲玲忽然瞥见担着柴火的姜兰，顿时没了笑容，默默地别过脸去。

同行的女孩问：“咦，玲玲，这是不是你的同桌林姜兰？”

王玲玲的眼神飘忽不定，小声地说：“不记得了。”

姜兰看着王玲玲和同学匆匆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个月前还是和自己一起上课的同桌，现在见面却像陌生人一样。姜兰的心里有些酸楚难过，但更多的是无奈。

家里的负担重，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妈妈每天都要下地干活，年幼的弟弟妹妹没有人照看。因此，妈妈便希望姜兰辍学，回家帮忙干活照顾弟弟妹妹。姜兰不怨妈妈，她知道这是身为大姐应该做的。可是有时候，她又不禁想，如果自己还和玲玲在学校里读书，那么今天老师会教什么新内容呢？不管什么内容，她都一定会好好听、认真学。汉字算数她都学得很好，对于这一点，她感到非常骄傲。

回到家里，弟弟正哭个不停，炉灶烧开的水冒着气沸腾着，还有散落一地的杂物。姜兰一看就知道妈妈下地后，葱兰和蒜兰又吵架了。此时，姜兰顾不得两个妹妹，赶忙卸下身上的担子，到竹椅笼里抱起哭得厉害的弟弟。

姜兰一边哄着弟弟，一边对葱兰和蒜兰说：“你们快别吵架了，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妈妈快要回来了！”

“我不！又不是我一个人弄乱的。”蒜兰嘟囔了一句。

“你还说！要不是你偷偷地把我瓷罐里的钱拿去买木珠手链，我至于和你吵架吗？”葱兰更加生气了。

“那……那班上的同学都有，我也想要一条嘛！”蒜兰委屈极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钱是我和妈妈一起攒下来要给……”葱兰忽然不说话了。

这时，妈妈回来了，看到家里乱成一团，弟弟哭得厉害，不由分说便问：“弟弟哭成这样，葱兰、蒜兰你们干什么去了？”

蒜兰躲在一边不敢吱声，葱兰不情愿地收拾着。

转而，妈妈的目光落在了姜兰的身上，“姜兰，我不是交代你砍完柴要赶紧回来生火做饭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姜兰默默地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妈妈，与其说出来让妈妈愧疚还不如不说了。

3

妈妈数落完三姐妹，放下农具走进灶房做饭。

姜兰继续哄着怀中哭得厉害的弟弟，不知道为什么弟弟越哭越大声，哭得姜兰心烦意乱，难道是因为见过玲玲的缘故？姜兰不愿多想，只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哄着弟弟。

葱兰和蒜兰在收拾东西时依然在怄气。蒜兰在左柜上放好斗笠，葱兰就偏偏把它放到右桌上，蒜兰一赌气便把靠在墙壁上的铁杵直接踢倒。

“啊！”

只顾着来回踱步哄弟弟的姜兰，一不留神竟被地上的铁杵绊倒。跌下去的瞬间，姜兰用手臂紧紧护住弟弟，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阵剧痛袭来。

哭声将妈妈引来，妈妈冲向姜兰身旁抱起弟弟，心疼万分地安抚起来。姜兰强撑着站了起来，蒜兰惊恐万分地躲在她的身后，颤抖着拽住她的衣角。姜兰慌乱不已，她一边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深深自责，一边又担心两个妹妹会受惩罚。

虽然姜兰尽力用手臂护住弟弟，但是弟弟的额头还是磕伤了，大哭不止。

妈妈盛怒难平，厉声责问：“姜兰！你怎么把弟弟给摔了？”

姜兰哭着说：“我……我不小心摔倒了……”

妈妈气愤地抄起挂在墙上的竹枝条打在姜兰的背上，蒜兰被吓得更加不敢出声了。一旁的葱兰看不下去了，大喊：“妈妈！是蒜兰把铁杵推倒，才害得大姐被绊倒的！”

妈妈挥在半空中的竹枝条停顿了一下，“蒜兰？又是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一些呀！”说完，将被打得七零八散的竹枝条扔在地上。

蒜兰被吓得大哭起来。

姜兰艰难地站立起来，摸了摸下巴，刚才那一摔，她的下巴磕到了凹凸不平的石砾上，丝丝点点的鲜血慢慢沁了出来，可是妈妈没有看到。

姜兰望了一眼屋内散落一地的杂物，还有哭哭唧唧的蒜兰、埋怨数落的葱兰。屋外院子里的平板车、柴火垛、瓜架、水缸、鸡笼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霜冻，灰白，晶亮。母鸡花花咯咯地叫唤着，估计是饿了吧。

姜兰抹干眼泪，收拾好一地的杂物，转身从灶房里舀了大半碗米糠，撒在地下，母鸡花花立马扑棱着翅膀到姜蘭面前啄食，那样子可爱极了。

天色已暗，姜兰顾不上疼痛，赶紧在灶房里着手煮地瓜干汤。她在灶底下不断添加着柴火，火越烧越旺，锅中的水沸腾着。姜兰抱着一堆地瓜干，冲洗后放进大锅里，盖上锅盖等待煮熟。地瓜香味慢慢飘出，姜兰揭开锅盖后，小心翼翼地一碗碗舀出，用蒲扇扇凉后，才叫妈妈和妹妹们过来吃。

妈妈面带愧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姜兰看出了妈妈的歉意，便拉着妈妈的手来到桌边，把最大的一碗地瓜干汤推到妈妈的面前。妈妈摇了摇头，又推到姜兰的面前。姜兰用调羹将汤均了两碗，妈妈一碗，自己一碗，妈妈苦涩地笑了。

姜兰一边吃着地瓜干汤，一边想着马上又要开始准备新一年的地瓜干了。每一年，姜兰、葱兰和蒜兰都要挑着篓子，推着小车，带着切割地瓜干的专用菜板到地里切地瓜干。姜兰最早是学着妈妈的样子，把菜板放到篓子里，人坐在石墩上，拿起地瓜在菜板上前后不停地推拉，一片片地瓜干纷纷掉落进篓子里。一篮筐满了，姜兰就挑着担子送到空地上，一片片地散开暴晒。等地瓜晒干后，三姐妹再一片片捡拾收起来，一篮筐一篮筐地搬回家。

家中唯一不用吃地瓜干汤的是弟弟，弟弟还小，吃不惯干巴巴如碎石的地瓜干，所以家里所剩不多的米粥都给弟弟吃了。如今，弟弟摔了一跤，妈妈很为看伤要花钱犯愁，本就干瘦枯黄的脸上更添愁云惨雾。这一切，姜兰都看在眼里。

晚上，姜兰翻来覆去绞尽脑汁地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家里多挣些钱呢？

4

第二天，天还没亮，姜兰便担上担子、拎着柴刀出门了。村子上空袅袅升腾的炊烟里，弥漫着谷子、地瓜、大豆、玉米混合的鲜香气息，令人陶醉。

姜兰经过一片芦苇荡，成群的野鸡野鸭在这里出没。芦苇荡里有种苇鸟，擅长在芦苇上搭窝。四根芦苇梢头被对称地拉结在离水面不足一尺的地方，窝就建在中心位置。风无论从哪刮，都有芦苇牵扯着;水无论多深，窝总是随芦苇沉浮。姜兰有时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苇鸟，芦苇荡就是她的家，无论多苦多累，她都有幸福的牵绊。

芦苇荡的旁边有一条小溪泉，姜兰蹲下身来，捧起清冽的泉水咕咚咕咚喝下肚，觉得不那么饿了。

再走百来步就到芦竹的家了，芦竹早已在门口等候。两个小伙伴手牵着手一起前往花叶家。花叶做事有些磨蹭，每次都是在家人的催促中才匆匆出门。不知道为什么，姜兰竟然有些羡慕她。

三个小伙伴照旧走进那片茂密的山林，姜兰、花叶和芦竹像山猴一样迅速爬上了半山腰。花叶和芦竹专挑修长匀称的柴棍棍砍，剁去枝丫码成一个小堆，再一起捆扎成一担。

姜兰手脚麻利，看见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柴草，就马上弯下腰挥起柴刀。一担柴火砍好后，姜兰就用绳子使劲扎牢，半蹲着身体，将柴垛扛上肩，用力直起腰板，迈开步子把柴垛扛到一棵做好标记的小树下。

渐渐地，三个人筋疲力尽，柴垛也都摞得挺高了。

“我看砍得差不多了，咱们下山吧。”芦竹看了看小树下的柴火堆说。

“是呀，再多咱们也担不了。”花叶觉得芦竹说得有道理。

可是，姜兰犹豫了，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这片山林，她想再多砍些，这样除去生火做饭的柴火，剩下来的柴火可以担到集市上去卖，挣的钱就能给弟弟看伤了。

姜兰为难地说：“我还想再砍会儿，要不，你们先下山吧。”

“不行！你一个人在山里砍柴太危险了。”芦竹斩钉截铁地回答。

“对对对，你一个人，不行不行。”花叶猛摇头。

“可……”姜兰沮丧地低下了头。

“要不这样吧，我们先把柴火担一些回去，你再砍一会儿必须下山，我们会在山脚下等你。”芦竹看出姜兰很想再多砍一些柴。

“这主意好。”花叶附和道。

姜兰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打心底里感激两个小伙伴。

5

姜兰在山林深处步伐迅疾地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两条小径，她犯了难，循着前路望去，一条郁郁葱葱，一条草木稀零，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可以砍到更多柴的小径。她不知疲倦地砍着，天色晚了，她还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当有几只萤火虫在她身边飞舞时，她才发觉该下山了。她匆匆地往回走，却发现兜兜转转依旧在山林之中，她找寻不到之前的来路了。黑暗在山路上弥漫，恐惧顿时从姜兰的心头涌起。

她踟躇前行，发现山中的夜景幽远宁静，一切景物都显得轻盈、灵动。姜兰的手触到身边的绿叶和花朵上，感觉绵绵的、糯糯的，使劲嗅还有股清新的味儿。山中明净的月光洒在草叶上，像覆了一层薄薄的轻霜。

姜兰愣住了，静静地感受着。她能听到植物生长时拔节的脆响，还有蚯蚓在泥地里松土时细碎的吱吱声。这些声音清幽而遥远，就像远山的浓雾化作露珠洒落在叶子上的声音，是那样美妙动听。这一切，是她全神贯注砍柴时从未发现的美丽。

姜兰继续摸索出路，她发现不远处有一面陡峭的石壁，巨大的石壁正对着山下的村落。石壁的正中间，有一个深邃的山洞，从洞口流出一道瀑布，亮晃晃地挂在高高的石壁间。飞溅的水光，如九天撒下无数的星星。水光飘缈，水雾氤氲，将静夜里的山林变得热闹起来。那是一种静谧淡远的热闹，如海市蜃楼般飘缈。

小时候，姜兰就听奶奶说过，每到月圆之夜，山中就会有一种奇异的大鸟，来石壁间的瀑布饮啜。那种大鸟全身雪白，在月光中的瀑布前翩然起舞，如雪的翅羽边缘闪动着银色的月光。白色大鸟的鸣叫声像敲击银瓶的脆响，一波波在夜空里传得很远很远。只要它一来瀑布，山林里必会响起神奇的鸣叫声，山下的村民远远地听见，都以为是满山的冰棱被大风吹落发出的声响。

此刻，姜兰出神地望着对面巨大的石壁和银光四溅的瀑布。夜风吹拂着山林，万木发出隐约的啸声。天上星河灿烂，碧空如水。姜兰抬头仰望天宇，恍惚间竟产生置身海底的错觉。“海水”是如此清凉而澄澈，仿佛浸润着姜兰疲惫的身心。就在这时，姜兰看到对面那道白亮的瀑布间，悠悠地飘来一片白色的影子，那一大团白色是那么轻盈，透着晶莹的光亮。

啊！难道是那只传说中的白色大鸟来饮水了吗？姜兰惊讶得都快要叫出声来了。她认真地侧耳聆听，但只听见晚风中传来隐约的流水声，而那白色影子，也只是一大团飞雾，飘飘摇摇正从瀑布往山顶散去……

6

姜兰有些失望，但她马上就打起了精神，她相信总有一天会看见奶奶说过的那只神秘美丽的白色大鸟。姜兰继续摸索着前行，才刚走十几步，山林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她惊恐地站住了。四周一片死寂，连鸟儿也像是察觉到什么，纷纷飞离树枝。

“呜——”一声低沉的虎啸，紧接着从草丛中跳出一只色彩斑斓的老虎，老虎脑门上有一个威风凛凛的“王”字，潮湿的下唇长着暗斑，黄绿色的眼睛泛着凶光。霎时间，地动山摇，落叶萧萧。老虎昂着头，朝着姜兰张牙舞爪，发出一声声咆哮。

姜兰吓得不知所措，她第一次上這片山林砍柴时，妈妈就嘱咐过她要注意山林里出没的野兽，但一直以来从未遇到，便放松了警惕。更重要的是，她从未砍柴到这么晚还没回家。

姜兰害怕极了，她感觉自己在瑟瑟发抖，仿佛听见自己小心翼翼的抽泣声。姜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这里即将发生的惨状。老虎猛地扑上前来，咬住她的脚拖拽，鲜血一滴滴往下滴，尖锐的虎爪从她的背上抓过去，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轻轻地拍了姜兰的肩膀一下。

姜兰吓得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老虎居然不见了！姜兰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确实什么都没有。难道这是自己太累产生的幻觉？姜兰不禁疑惑起来。

“孩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一位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问道。

姜兰双眼噙满泪水，“我来上山砍柴，回去的时候迷路了。”

老爷爷笑着说：“你是不是在前面的路口，选择了一条看过去郁郁葱葱，好像有很多柴可砍的小路呢？”

“是的是的！”姜兰讶异老爷爷居然知道她迷路的原因。

“这条路往下走，可是会遇上山林里最凶猛的老虎啊！我呀，经常在山林里碰见像你一样，选择这条小径而迷路的砍柴人。”老爷爷见怪不怪地说。

姜兰想起刚才看见的老虎，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孩子，不是每一条看似蓊郁苍翠的路径都值得选择，有的时候你会因此遇上难以预料的危险。”老爷爷语重心长地说道，并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喏，循着这个方向往回走吧，你会找到回家的路。”

姜兰半信半疑地看着老爷爷，又看了看未知的前路。

老爷爷拍了拍姜兰的肩膀说：“去试试吧，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回家呢。”

“嗯。”姜兰用力地点了点头，抹去脸上的泪痕，按照老爷爷所指的方向下山。

姜兰拖着疲惫的步伐，担着沉重的柴火担，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山下走去。月光如水，披在她的身上，荡漾在她的眼里，融化了夜的黑暗，用朦胧的光芒，照亮独自回家的道路。

7

“姜兰——姜兰——你在哪——”

姜兰隐约听见叫喊声，是花叶和芦竹的声音，是她们在呼唤自己！她循着声音奔跑而去，看见两簇微弱的火光，花叶和芦竹哭得像泪人一样在到处找寻。

“姜兰！是姜兰！”花叶高兴得蹦跳起来。

芦竹难以置信地用手掩住嘴巴，“姜兰，真的是你吗？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山林里面，真的对不起……”

姜兰紧紧地抱住花叶和芦竹说：“还好有你们在……”

三个女孩手牵着手大步走向山脚，她们唱起歌来为自己壮胆，身上的柴火似乎变得轻盈，脚步仿佛也不再疲惫，寒冷和黑暗再也不能把她们吓退。

回到家门口，姜兰发现花花已经被喂过米糠，在鸡笼里睡得正安稳。她卸下柴担向屋子里走去，发现家里变得十分整洁明亮，小烛台比平时多摆了三盏。

可是，妈妈和妹妹们去哪里了呢？姜兰疑惑起来。

就在这时，妈妈和两个妹妹一起捧着一个碗口大小的蛋糕走出来，她惊讶极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大家笑着对姜兰唱着生日歌。

姜兰完全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白花花的蛋糕，再看看妈妈和妹妹欣喜的眼神，觉得难以置信。

“姐姐，是我做得不对，害你被绊倒、弟弟被摔，对不起。”蒜兰歉疚地说。

“姐姐，我也有错，我不应该和妹妹吵架打闹，对不起。”葱兰也愧疚地说。

“这个生日蛋糕是？”姜兰疑惑地问道。

“姐姐，我们班上的同学过生日都有蛋糕吃呢！”蒜兰迫不及待地说。

“除了生日蛋糕，还有生日礼物呢！”葱兰兴高采烈地说道。

妈妈拿出一串木珠手链给姜兰戴上，“姜兰，真的是辛苦你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快许愿吧！”

姜兰看着眼前白花花的蛋糕，还有手上的木珠手链，热泪盈眶。这一刻，幸福竟然显得有些不真实，她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许下心愿。她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生日……

8

听完妈妈的故事，小芽和弟弟哭得稀里哗啦。

弟弟傻傻地问：“妈妈，地瓜干汤好喝吗？”

小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傻瓜，肯定没有饭好吃呀！”

弟弟懵懂地说：“那我以后再也不浪费粮食了。”

妈妈摸了摸小芽和弟弟的脑袋说：“不只是粮食，你们更要珍惜现在的学习机会呀！”

小芽和弟弟用力地点了点头。

今年的生日，小芽觉得意义非凡，不仅是因为听到了妈妈那个年代的故事，更因为，她有了一个强烈的心愿，她想要成为像妈妈一样吃苦耐劳、自强不息的人。

“妈妈，那一年的生日，你许了什么心愿？”

姜兰笑而不语。

那一晚，凉爽的风吹拂过姜兰的窗前，她做了一个甜甜暖暖的梦。她终于帮助妈妈攒够了给弟弟看伤的钱，两个妹妹和睦相处再也不吵架了，一家人吃上了软糯可口的小米粥。她不用再上山砍柴，可以坐在明晃晃的教室里读书。如果还有机会，她想要对给她指路的白胡子老爷爷说句谢谢;再一次站在月亮地，看白色大鸟在石壁间瀑布前饮啜起舞;远望草丛间，色彩斑斓的老虎张牙舞爪后突然消失。

莫名地，某一天，她会再度怀念那个神奇的山林夜晚，敬佩那个独自一人走出山林的勇敢女孩。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