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敏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广东 广州 510545)
我们常常低估儿童的阅读能力,觉得儿童还太小,没有理解能力,因此不能读书。这其实是不对的。许多人的成长经历告诉我们,儿童很早就可以读书。法国思想家卢梭讲,自己6岁时就开始和父亲一起读小说:“我母亲留下了一些小说,吃过饭我就和父亲读这些小说。起初,父亲不过是想利用这些的趣的读物叫人练习阅读,但不久以后,我们就兴致勃勃地两国个人轮流读,没完没了,往往通宵达旦,一本书到手,不一气读完是决不罢休的。”在这方面,中国的孩子也是一样。如作家冰心就是从7岁开始读《三国演义》的。她讲道:“那时我已经认得二三百歌个字……舅舅知道我爱听故事,便允许在我每天功课做完,晚餐之后,给我讲故事。头一部书,便是《三国志》。三国的故事比‘牛郎织女’痛快得多。我听得晚上舍不得睡觉……舅舅是有职务的人,公务一忙,讲书便常常中止。有时竟然间断五六天。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天天晚上,在舅舅的书桌徘徊。然而舅舅并不接受我的暗示!至终我只得自己拿起《三国志》来看,那时我才七岁。”她又说:“我囫囵吞枣,一知半解的,直看下去。许多字形,因着重复呈现的关系,居然字义被我猜着。我越看越了解,月感到兴趣,一口气看完《三国志》,又拿起《水浒传》和《聊斋志异》。”
邓云乡也是从6、7岁开始读《三国演义》的。他和冰心一样,先是听别人念《三国》,后来人家不给他念了,他只好自己拿起书来看。邓云乡回忆说:他把书放在枕头边上,“每晚入梦前,躺在炕上,就着一盏二号煤油灯看起《三国演义》来,先是一回一回地看图,各回图看的都很熟。看的久了,有时看完图,又看字,慢慢字也看懂了。哎呀——我会看《三国演义》了,真高兴呀!后来读苏轼《赤壁赋》:“此非曹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我不用老师讲,故事全知道,辞句也完全能理解。”于光远也有类似的经历。他曾讲:7岁时,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外婆家楼上安静的地方念《三国演义》给我听。从‘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开始,一字不漏地念下去,一连念了几天。我听了以后才知道书上有这么有趣的东西,比课本有趣多了。父亲念了3回就不再念了,从第4回起我就得自己看。《三国演义》那种半文半白的句子,居然也能够看得下去。看了好多回。回到上海,家里也有这部小说,我就接着看完了。”地理学家谢学锦开始读《三国》时也是7岁。《院士思维》一书讲到了谢学锦院士儿时读书的这一情况:“小学二年级(7岁时),就开始看《三国演义》。外祖父家中有几百种小说,包括中国古典小说、近代小说、剑侠小说,还有外文翻译的小说。他不停地去外祖父家借小说看。”学大师钱穆儿时不仅熟读了《三国演义》,甚至能够把《三国演义》大段大段地背诵下来,他在《八十忆双亲》一文讲述了自己9岁背诵《三国演义》的情形:父亲去镇上的烟馆议事,钱穆跟随同往。进了烟馆,按照客人要求,他开始背诵“诸葛亮舌战群儒”。一面背诵,一面表演,把诸葛亮与张昭等人的语气动态,表演得淋漓尽致。钱锺书也是很早就开始读小说,对此,杨绛说这样说:“家里的小说只有《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等正经小说。钟书在家里已经开始囫囵吞枣地阅读这类小说,把‘獃子’读如‘岂子’,也不知道《西游记》里的‘獃子’就是猪八戒。书摊上租来的《说唐》、《济公传》、《七侠五义》之类不登大雅的,家里不藏。钟书吃了酥饼就孜孜看书,直到伯父叫他回家。回家后便手舞足蹈向两个弟弟演说他刚看的小说。”
金克木更指出,儿童也可以阅读经典著作。他《书读完了》一文中讲,中国古代的经典即“五经”加上《论语》、《孟子》、《荀子》、《老子》、《庄子》,“这些书,除《易》、《老》……大半是十来岁的孩子所能懂得的,其中不乏故事性和趣味性。枯燥部分可以滑过去。”“一部书通读了,读通了,接下去越来越容易,并不那么可怕。从前的孩子们就是这样读的。 金克木所说,也完全符合儿童的实际。清末民初,许多家庭就是这样指导孩子读书的。蔡元培讲到:“那时候初入塾的幼童,本有两种读书法,其一是先读《诗经》,取其句短而有韵,易于上口。《诗经》读毕,即接读四书(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其一是先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神童诗》、《千家诗》等书,然后读四书。”就是说,有一些家庭,让幼童一开始就读《诗经》。当然也有的家庭开始是让孩子读另外的一些经典,如历史学家顾颉刚7岁时开始读经典,先读的是《孟子》和《左传》,后读《诗经》。他回忆说:“我读完了《孟子》,我的父亲命我读《左传》,取其文理在《五经》中最易解,要我先打好根底然后再读深的。我读着非常感兴趣,仿佛已置身于春秋时的社会中了。从此鲁隐公和郑庄公一班人的影子长在我的脑海里活跃。”儿童很小的时候就能够读小说,甚至读经典,关键是需要唤起儿童的读书兴趣,有了读书的浓厚兴趣,儿童识字少一些并不是多大的障碍。更重要的是,儿童早期的阅读,可能为他们开启了一条新的人生之路。作家贾植芳这样说:读小学时,“一位同学从家里拿来一本石印本的绣像本《封神榜》给我看,书里的字虽然许多不认识,但书里的故事情节、人物命运,却大体看得懂,并且使我入了迷。也可以说,以此为契机,书开始对我具有吸引力,因此把读书变成了一种生活需要,最终由一个山野的顽童变成了一个知识分子。”数学家王梓坤童年时偶然中看到一本《薛仁贵征东》,一下便被吸引住了。”他说:“这次大发现对我一生有决定性意义,从此我到处找书看,从《薛仁贵征西》、《罗通扫北》到《聊斋志异》、四大奇书、着迷到放牛时、车水时,甚至在田间小道上走路时,也手不释卷,心无旁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