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龙起 吴俊青
( 暨南大学 华侨华人研究院,广东 广州 510632)
自 “九一八” 事变以来,随着日本侵华的不断深入,中华民族的危机空前严重。为打赢这场事关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中国人民上下一心,精诚团结,奋力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在南京国民政府的全民总动员中,作为中华民族的重要组成部分,离散在世界各地的华侨也是其努力争取的对象。特别是全面抗战爆发后,如何争取华侨的财力、人力等资源以援助祖国抗战,成为战时侨务工作的重心。囿于身处异邦、交通信息不便等因素,华侨对日本侵华战争及祖国抗战的情况了解有限,且其在与居住国及祖国的双边互动中其民族认同也表现出一定的游离性。在民族危机关头,如何及时有效地向华侨传达祖国抗战信息,充分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领土主权的侵略和践踏,以及对人民生命财产的侵害,以激起华侨对日军侵华的愤慨,通过政治和文化手段塑造华侨的祖国认同,从而在情感和思想上动员华侨为祖国抗战输财出力,这是一项十分重要且紧迫的工作。实际上,中国政府及社会各界开展了史无前例、声势浩大的侨务宣传工作,通过侨刊乡讯、对华侨的广播和函电,派员赴海外侨社发表演说,以及通过海外侨报、侨团、侨领的舆论宣传等方式,不断揭露日本侵华的罪行,加强与海外华侨的联系,增进华侨对祖国的感情,从而最大程度地动员华侨支援祖国抗战。
目前学术界对华侨抗战的研究主要是探讨华侨在祖国抗日战争中所做出的贡献,包括抵制日货、捐款捐物、购买国债、回国投资等,从经济上支援祖国,以及部分华侨亲赴国内战场,从人力上援助祖国抗战。①这方面成果主要有曾瑞炎:《华侨与抗日战争》,四川大学出版社,1988 年;任贵祥:《华侨第二次爱国高潮》,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9 年;任贵祥:《海外华侨与祖国抗日战争》,团结出版社,2015 年;黄慰慈、许肖生:《华侨对祖国抗战的贡献》,广东人民出版社,1991 年;黄小坚、赵红英、丛月芬等:《海外侨胞与抗日战争》,北京出版社,1995 年;等等。而从中国侨务方面来说,国内外学术界较多关注战时国民政府的侨务政策和侨务工作实践,包括华侨身份认定、华侨权益保护、华侨投资与捐赠、华文教育等,②这方面成果主要有李盈慧:《华侨政策与海外民族主义》,台北:国史馆,1997 年;张赛群:《南京国民政府侨务政策研究》,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08 年;等等。也有一些论著探讨南京国民政府或中国共产党的侨务宣传,但多侧重于侨务宣传的政策机制等层面,③这方面成果主要有王继先:《国民党海外党报管理政策述论(1927 —1945 年)》,《民国档案》2012 年第2 期;王继先:《1927 —1945,国民党海外报刊的管理体制》,《新闻爱好者》2012 年2 月上半月;张秋菊:《试析抗战前期国民政府的侨务宣传策略——以〈华侨战线〉为中心的考察》,载李建平、张中良主编:《抗战文化研究》(第八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年;周亚茹:《抗战初期中国共产党对外宣传策略研究——以〈救国时报〉为中心》,《江西社会科学》2019 年第4 期;等等。而从话语动员的角度对涉侨言论进行系统研究的成果则不多。本文以民族主义理论为视角,在梳理战时侨刊乡讯及华文报纸等④这些涉侨报刊可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由国民政府侨务委员会、国民党中央海外部等中央侨务或党务机构创办的,如《华侨半月刊》《海外月刊》《侨务月刊》《华侨动员》等,约有30 种。而像广东、福建一些侨乡,也有为沟通与联络海外邑侨起见,由民间创办的侨刊,即所谓 “集体家书”。仅在广东台山、新会、开平、恩平四县,20 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版的侨刊乡讯共计75 种,但在八年全面抗战时期,大部分侨刊乡讯被迫停刊。参见郑德华、吴行赐:《一批有价值的华侨史资料》,载广东华侨历史学会编:《华侨论文集》(第一辑),广东华侨历史学会1982 年刊印。另一类是分布在海外华埠的华文报纸,数量有上百种。参见《海外党务组周年工作概况》,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西南执行部党务年刊,1932 年,第77~79 页。相关史料的基础上,试图运用话语分析法,循着话语阐发、认同建构与社会动员的思路,对国民政府及侨社的有关言论进行分析,重点考察战时中国民族主义的话语是如何构建华侨的祖国认同,从而把握战时国民政府是如何从情感和思想上动员华侨援助祖国抗战的。
民族主义学说产生于欧洲,对于近代民族国家的形成、发展及合法性来源具有促进作用。民族主义研究的著名学者安东尼·史密斯(Anthony D. Smith)认为,民族共同体的建构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领土—政治(公民)型,另一种是族裔—文化型。西方国家大多属于前者,而东方国家大多属于后者。领土—政治模式强调历史性的领土、法律政治意义上的共同体、全体成员在法律政治意义上的平等关系,以及共同的公民文化与意识形态是民族的主要构件;而族裔—文化模式则强调血缘、方言、习俗和传统是民族的主要构件。史密斯认识到民族是一个复杂的社会文化现象,每个国家民族主义的产生条件、表现形式和发展脉络都不大一样,因此他又对上述民族认同的两种模式进行补充,“每一种民族主义都在不同程度上,以不同形式包含了公民的与族裔的两类要素。在有些时候,公民和领土的要素占据主导地位,而在另一些时候,族裔和方言的成分凸显出来。”[1]值得注意的是,史密斯关于民族认同的理解,实已含有国家认同的意涵。
就领土—政治(公民)型民族主义而言,领土与主权是构成民族国家的核心要素,因为领土是承载和孕育民族国家的物质载体,任何民族国家的产生与壮大都以特定领土为必要条件。领土赋予国家的权力包括属地管辖权、资源的排他性占有权及边境控制权等,确定了国家主权的核心内容和权力管辖的空间范围。近代以来,主权成为民族国家的固有属性,独立行使主权是民族成员对民族国家最基本的政治诉求。民族国家无不追求领土完整和主权独立,没有真正的主权独立,就不可能摆脱帝国主义强权的压迫,不可能在国际社会争取平等的发展机会和广阔的发展空间,其国民也难以获得国际社会起码的尊重和公正的待遇。
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在西方列强的不断侵略下,民族危机日益加深。与此同时,西方民族主义思想也随之传入中国。然而,民族主义成为一种广泛的社会思潮,则发生在 “九一八” 事变后的抗日战争中。埃里克·霍布斯鲍姆(Eric J. Hobsbawm)指出,“再没有比共同抵御外侮,更能使处于焦虑不安状态下的人群团结起来”,“再没有比国际冲突更能激起双方的民族主义”。[2]可见,战争是民族国家之间的极端状态,会迅速激发人们的民族主义情绪。“九一八” 事变后,国民党政权一方面采取 “攘外必先安内” 的方针,实行不抵抗主义的政策,并压制国内民众的抗日运动;另一方面却利用国民党海外部驻外支部向华侨进行大量的民族主义宣传,揭露日本的侵华罪行,以此动员华侨抗日救国。如中国国民党驻墨西哥芝省支部发表告侨胞书,先是历陈日本帝国主义近代以来对中国领土主权侵犯之种种事实及侵略手段之残暴,然后揭露此次日本侵占东三省的罪行,并激励华侨一致奋起抗日。[3]在此,藉由民族主义的话语阐述,强烈的领土主权观被用以动员华侨支持祖国抗战、维护领土完整与主权统一的思想武器。
故乡是人们出生或居住过的地方,对于民族成员而言,爱乡与爱国是相辅相成的。胡安·诺格认为,“大地—母亲、故国、故乡这些概念,比民族主义性质的其他象征更受到崇拜和敬重,它是集体认同和民族认同最杰出的象征。”[4]对于华侨而言,侨乡是他们及其先辈的故乡,承载着他们的集体记忆,也是他们寄托精神的心灵家园。“七七” 事变后,随着日军对华侵略的不断升级,尤其是对侨乡广东的进犯,侨乡官民纷纷行动起来,向华侨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思想动员工作,将日军在侨乡的残暴行径昭告华侨,以激起他们对日寇侵略的愤慨和对家乡人民的同情,从而激发侨胞捐款救乡的热情。海外侨团、侨报等在动员侨胞救乡救国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1940 年,墨西哥芝省莫埠隆镇同乡济难会为敌寇再犯中山而呼吁华侨应急筹赈:“中国者,吾人之祖国也;隆镇者,吾人之家乡也。爱国爱乡,人有同情。当此敌骑驰骋,遍地烽烟,惨遭浩劫,备受凌辱,凡我同乡,应如何自爱自动,以卫国救乡为天职,尽最大之责任与努力,毋负列祖列宗之期望,保守先人遗业,维护此光华灿烂之祖国,可爱之家乡。”[5]诸如此类日寇侵犯侨乡并造成人民生命财产重大损失的消息占据了战时海外华文报刊的大量篇幅。广州、中山等侨乡是海外华侨的故乡,是华侨田园庐墓与亲属家眷所在地,寄托着华侨难以割舍的桑梓情怀。可以说,侨乡的安危时刻触动着华侨的神经。从侨乡官民和侨团动员华侨援助祖国抗战的言论可以看出,这些告侨胞书多以 “救乡即是救国”“救乡所以救国” 这样的民族主义话语,号召华侨救乡救国,将华侨的救乡运动统一到救国运动中来,以实际行动维护 “光华灿烂之祖国,可爱之家乡”。
如果说领土是构成民族国家的物质空间,主权是维护民族国家生存与发展的政治权力,那么,人民则是构成民族国家的活动主体和核心。在近现代民族国家里,民族成员衍化为具有主权国家的国民身份属性。国民不仅在法律身份上归属其民族国家,而且对民族国家的安全与发展亦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使命。抗战时期,华侨在法律上属于中国国籍,为中华民国国民,这决定了他们需承担一个国民理应捍卫祖国领土主权完整的责任。随着 “九一八” 事变后中华民族危机的不断加重,南京国民政府一方面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对华的侵略行径,另一方面也通过民族主义的宣传,增强华侨的中华民国国民身份意识,强调华侨抗日救国的责任。中国国民党美国斐市那分部在国庆纪念日指出华侨的中国人身份及其相应的责任,并呼吁华侨誓死捍卫祖国的每一寸领土:“我们既生为中国人,当死为中国鬼。我们的先祖遗传下来的虽‘寸土之微’,也当尽我们之责任去保全它。东三省乃我中华民国的领土,我们能垂手一任日寇之侵夺以去吗!所以今天纪念国庆,我们应要勿忘总理和先烈创造中华民国之艰难,誓以头颅赤血而保全之。”[6]在此 “九一八” 事变爆发及中华民国国庆节这样的特殊时间节点,这种民族主义话语当能激发华侨的故土情结与民族情怀,激励华侨以实际行动履行国民责任。
“七七” 卢沟桥事变后,蒋介石在庐山发表谈话,标志着国民政府正式对日宣战。不久,国民政府侨务委员会发表《告海外侨胞书》,强调华侨的中国国民身份属性,当履行毁家纾难、报效国家的责任:“我远方之侨胞,为我国民之一份子,虽身处海外,然精神必早已飞驰于国内,生活虽属安全,然相信必痛感前方将士浴血抗战之艰苦,牺牲之壮烈,时刻萦念,思有以助之劳之,以尽国民之天职,则此时唯一之责任,端在物质上之供给。”[7]随着中华民族进入全面抗战阶段,华侨虽远在异国他乡,但作为 “我国民之一份子”,“尽国民之天职”,支援祖国抗战,是他们责无旁贷的义务。
可见,在民族主义者的大力宣传下,“国民的义务与责任” 等话语不断增强了华侨的国民身份归属,激励华侨发愤图强,支援祖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收复失地,捍卫祖国领土完整与主权独立。
民族共同体的形成有赖于民族成员对民族共同命运的感知和认同,自愿将其个体命运与民族集体命运融合在一起,进而将本民族构建成为一个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命运共同体。法国学者吉尔·德拉诺瓦(Gil Delannoi)认为,“没有‘命运共同体’就没有民族特征。所有不同的民族理念都试图创造并保存共同命运。民族将历史转变成命运……并不是所有的命运共同体都是民族,但所有的民族都是命运共同体。”[8]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民族共同体始终强调一种集体主义的 “共生共存” 理念。
为动员华侨援助祖国抗战,一些人士特别强调以下两点,来构建华侨与祖国的命运共同体意识。
展开历史长卷,中华民族全体成员在5000 多年的历史实践与民族融合中共同缔造了具有共同命运的民族共同体。但近代以来,由于帝国主义的侵略,中华民族遭遇亘古未有的耻辱与苦难,特别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致使中华民族陷入灾难的深渊,加速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化进程。在这样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民众无以生存,只得背井离乡,有些还在帝国主义的威迫利诱之下,作为“猪仔华工”,远渡重洋,赴外谋生,成为华侨。民族主义者特别强调这样的苦难叙事。在民族主义知识分子看来,一方面华侨被迫抛妻别子,离乡背井,在异国他乡谋生的悲惨境遇,是以日本为首的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结果;另一方面,华侨在海外所遭遇的种种不公正待遇,又是侨居国和殖民地政府歧视和压迫的结果。[9]在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时刻,他们历数华侨在侨居地所遭遇的种族歧视与苛例,其实是为了揭示这样一个道理:近代日本的侵略导致了中国国力孱弱,国家无力保护华侨;华侨唯有支持抗战建国大业,进而实现中华民族复兴,提高中国国际地位,方可在侨居地获得生存与发展空间,并赢得当地人民的尊重。
抗日战争时期,为动员华侨援助祖国抗战,一些人从民族国家的命运角度来揭示抗日战争的伟大意义,并注重塑造和影响华侨祖国认同的历史认知、现实感受和未来预期这三个相互作用的因素,以图将华侨命运与祖国抗战紧密联系起来。侨委会委员长陈树人从正反两面阐明抗战对中华民族的意义:“抗战胜利,然后国家民族之独立生存自由平等可以确保;抗战失败,则四万万五千万之人民必将为敌之俘虏,为敌之奴隶,纵横数万里之膏腴土地,必将沦为暴敌蹂躏之场所,上下数千年之历史文化,亦必将随之毁灭净尽,无复存留。”[10]
在民族国家中,国民的命运与民族国家的命运具有内在统一性。对于抗战时期的中国来说,抗战胜利则能确保民族国家之独立平等与人民的生存自由;反之,中国的领土主权、历史文化及国民的生命财产将遭日寇践踏。华侨兼有中华民族成员和中华民国国民的双重身份属性,那么抗战成败对华侨前途命运的影响自然是紧密相关的。有鉴于此,一些人试图通过对抗战成败这两种结局的分析,以增强华侨对中华民族命运的感知和认同。特别是一些人阐释抗战失败将对祖国及华侨命运所造成的悲剧,以图警示华侨必须树立国家民族意识,将个人命运与民族国家的命运结合起来,尽力援助祖国抗战,同时也是在解救自己。
为激励华侨抗战,增强华侨抗战的信心,流行于抗战时期的 “中华民族复兴” 话语,也被相关人士用以构建华侨与祖国的共同命运意识。在民族危机下,刁作谦、陈安仁等人均强调中华民族复兴对华侨前途命运的积极意义,如 “祖国之复兴,即为侨胞之复兴;侨胞之繁荣,亦即祖国之繁荣”,“祖国复兴,侨胞在外所受种种压迫与障碍,方可望有解除之日”;[11]“倘中国复兴起来,各殖民地政府,必能以平等相待,而我国政府,亦可以根据正义人道……把所有的苛例,一刀两断,而解除我海外侨胞万千的痛苦”。[12]纵观历史,中华民族盛世时期,受到世界人民的景仰;然鸦片战争以来,中华民族不断遭受帝国主义侵略,国际地位江河日下,这从华侨在侨居地备受欺凌可见一斑。对于中国人民及海外华侨而言,实现中华民族复兴切实关乎他们的前程与命运。在此,民族复兴话语有力地将华侨对民族复兴的强烈渴望与抗战建国大业联系起来,进而动员华侨支援祖国抗战,助力中华民族复兴事业,最终解除海外华侨 “在外所受种种压迫与障碍”,使得华侨得以 “享受平等自由与光荣”。
二战期间,中国人民的英勇抗战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作出了重要贡献,赢得了世界的尊重。因此,为联合抗击法西斯侵略的需要,1943 年1 月,南京国民政府分别在中国重庆、美国华盛顿与英美两国签订了《中英新约》和《中美新约》,宣布废除两国在中国的治外法权,捍卫了中华民国的独立主权,提高了华侨作为中华民国国民在侨居地的社会地位。南京国民政府司法院院长居正、国民党中央党部海外部部长刘维炽等政府要员纷纷撰文,以此机会来构建话语,塑造华侨与祖国的命运共同体意识,进而动员华侨支持祖国抗战。[13]居正等人在侨务宣传中,利用中英、中美不平等条约的废除,一方面通过新旧对比,将华侨在国内外的命运起伏与祖国的强弱和国际地位的高低联系起来;另一方面也强调华侨对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以及对国民政府组织的抗日战争的大力支持,对不平等条约的废止,起到很大作用。
民族主义不仅在领土、主权与人民之间确定 “三位一体” 的必然联系,也需要在其民族成员间构建社会文化纽带,形成共同的民族意识。实际上,民族力量的强大源于民族成员的内在凝聚力和团结力,而种族、历史与文化则是凝聚民族成员力量、塑造民族认同的重要因素。早在民族国家产生之前,人们基于共同的血缘、历史记忆和民族文化,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共同缔造了民族大家庭。可以说,在现代民族国家里,种族、历史与文化不啻为一种联络民族成员情感、增进民族成员对本民族归属感与认同感的强有力纽带,也是民族成员民族主义力量的重要来源。
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及相关人士强调华侨的中华民族血脉,注意使用民族始祖符号和亲属称谓语,以增强华侨对中华民族的骨肉亲情。
抗战时期,针对处在中国领土主权范围以外的华侨这样一个特殊群体,南京国民政府及知识界一方面充分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对华侵略的罪行,塑造华侨的领土主权观念和国民身份责任意识,增强华侨的国家认同;另一方面又从血缘、文化等方面着手,努力维系华侨与中华民族间的情感和思想纽带,塑造华侨的中华民族认同,激发他们的抗战热情。众所周知,中国是一个重视血缘关系的社会,家庭、家族、宗族等不同层次的血缘共同体构成了中国社会的基本单位,并且血缘组织的原则和伦理规范也通过拟制或比照的血缘关系渗透到社会政治生活中。从中国国籍法来说,血统也是确定国民法律身份的主要依据。1909 年,清政府以血统为依据颁布中国第一部成文国籍法——《大清国籍条例》,明确规定华侨属于中国国籍。1929 年,南京国民政府制定新的国籍法,仍沿袭清政府的血统主义原则,确定华侨属于中国国籍。[14]实际上,以血缘为基础的国籍法,对塑造华侨的祖国认同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学者伍藻池根据血统主义原则和社会文化习惯,解释 “何为中国人” 这个问题,并明确指出,华侨也是中国人:
我们之所以为中国人,不是我们自己去经过一回思考来选定的,因为我们的父母是中国人,我们的遥远祖先也是中国人,我们的生活习惯,一半是后天的获得,而有一半是先天的遗传,故此,我们中国人,其父母是中国人,而又生长在中国的。我们的行为举动,言语习惯,自然和我们的父母与其他中国人,是十分相同的。假使我们——如我们许多侨胞——偶然生长在外国的,我们也是中国同胞,而不是生长那地方的国人,因为我们的外表与心灵生活与习惯都是遗传我们的父母,富有中国的气分……每一个国家的国民,或许身处异国,散而之四方,但他们民族的灵魂,是不远千里而共通的。对于他们自己国家的领土,刻刻怀着爱恋之情,有时比子女之于其父母,更为亲切与怀念。[15]
如果说民族可被视为一个具有最大外延的 “泛血缘共同体”,那么想象、追溯和树立该民族的共同祖先,无疑能够起到增强其民族成员共同身份意识的作用。近代中国民族主义者在反帝反封建、创建现代民族国家的过程中,也通过对传统的发明、复兴和改造,注重构建民族始祖的文化符号,以增强民族认同,从而为广泛的社会动员奠定基础。“九一八” 事变后,如何有效地动员居住在中国领土主权以外的华侨,族裔血统自然成为南京国民政府的一种重要选择。
首先,用 “轩辕子孙”“炎黄子孙”“黄帝子孙” 等这样带有中华民族始祖的文化符号来指称海内外的中国人。美国纽约省中部华侨抗日后援会发表成立宣言称,日本 “犯我东省……非使我之锦绣山河,变为倭奴之征服地不止;非使我之轩辕子孙,变为倭贼之奴隶不已也”。[16]“轩辕” 原是中华人文始祖黄帝居住的地方,后成为黄帝的姓氏,黄帝因此被称之为 “轩辕黄帝”。在近代中国民族主义的发展中,“轩辕” 已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符号,承载着中国人民对民族祖先的无限崇拜与思念。1939 年,蒋介石在实施全国精神总动员的广播演讲中表示:“我们大家都是炎黄子孙,战争只能暂时隔绝我们形迹上的接触,可是隔绝不了我们爱国良知和我们血脉情感的交流。在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国民之中,还有醉生梦死的,还有苟且偷生的,还有自私自利的,还有意志分歧的,还有不知发奋自强的,那就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同胞,亦就不是我们黄帝的子孙了……如果我们这一代不能复仇雪耻,真是上无以对祖宗,下无以对子孙。”[17]蒋介石的这篇总动员讲话是面向包括华侨在内的全体国民的,充分体现了血缘族裔型民族主义的话语建构和动员。
其次,用 “中华民族儿女”“中华儿女” 来指称包括华侨在内的全部民族成员。吴钩在《华侨对于祖国抗战应有的认识》一文就用这样的称谓语:“光复神州,建立新邦,是我们每一个中华儿女的神圣义务,也就是我们的伟大权利。我们何幸而生逢此伟大时代,但愿大家各尽所长,努力以赴。海外侨胞,更须发扬固有的坚苦卓越的精神,尽力出财,完成此历史之使命,异日故国重归,当见一灿烂幸福的新中国!”[18]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南京国民政府及知识界采用了一种隐喻的修辞方式,使用了大量的亲属称谓语,将抽象的 “中华民族” 比喻为人们熟悉的家庭,将民族成员称为她的儿女,使得华侨更好地理解和把握其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位置和关系,并对民族成员产生一种兄弟情谊,从而激发其民族意识。
再次,既然中华民族成员都是 “炎黄子孙” 或是 “中华民族儿女”,那么其成员间就可以 “同胞”①“胞” 本指胞衣,后衍生为 “同父母所生的兄弟姐妹,或同国或同民族的人”。参见商务印书馆辞书研究中心编:《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年,第41 页。“侨胞”“兄弟姐妹” 等相称,以区别民族共同体外的他者及敌人。1939 年,蒋介石在《国民精神总动员与侨胞》一文中,就运用了很多这样的亲属称谓语,用充满深情的、极富感染力的文字叙述,充分肯定华侨的援战对前方抗战将士的精神安慰和激励作用,生动地展现华侨与祖国人民 “四海一家、炎黄苗裔的手足之情”,以及 “中华民族海内外同胞血汗交织” 的团结奋斗精神:
当国内同胞正在敌人残暴轰炸下挣扎奋斗,牺牲了许多田园家室,无辜性命,又或在敌兵蹂躏下切志复仇,以老迈柔弱之躯,向丧失人性的寇兵反抗的时候,得了海外侨胞不断的接济振救,使国内被难的同胞感觉得在海外度着和平生活的同胞没有把在苦难中的兄弟忘记,真能分衣推食,救死扶伤,这种四海一家、炎黄苗裔的手足之情,使国内的同胞想念起来得着许多安慰,减轻了不少痛苦……二十三个月来国外的人力物力财力源源接济,物质上的效果,固然收了实效,而精神的感动,尤其使国内的军民奋发。因此,我可以告诉海外的侨胞们,你们流的每一滴汗,国内的战士是在流一滴血来报答你们,前方的战士和国内的同胞决不辜负你们的赤诚。你们的力量,将来一定都取得光荣的代价,你们所出的人力财力决不虚掷,以中华民族海内外同胞的血汗交织,定能奠定建国的基础。[19]
在蒋介石的民族主义话语动员中,虽然海外侨胞与国内同胞在地理疆界上相隔甚远,但兄弟手足这种血脉情感是激发海内外同胞血汗交织、共同效力于抗战建国大业的牢固纽带。在此,蒋介石用 “同胞”“侨胞”“手足” 等称谓构建华侨与祖国人民的亲情关系,并将这种血脉情感融汇到抗战建国的洪流中,进而最大限度地汇聚抗日力量。
文化是民族的血脉和灵魂。世界上每个民族都有其独特而鲜明的文化,并为民族成员所推崇与膜拜。安东尼·史密斯认为:“民族主义要求重新发现和恢复民族的独特文化认同……作为一种文化形态,民族主义者的民族是这样的一种民族,其成员对他们自己的文化一致性和民族历史具有强烈意识,并且献身于运用本地的语言、习俗、艺术和风景,通过民族的教育和制度来培育他们自己的民族的个性。”[20]纵观人类历史,民族的振兴无不以民族文化的繁荣昌盛为保障,而民族的衰败也往往以民族文化的沉沦为预兆。
中华民族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孕育出多民族交融发展、兼容并蓄而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并逐渐渗透到全民族成员的血液中,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基因。作为从中华民族母体中分离出的华侨,其身上早已打上中华文化的烙印。世界各地处处生根的唐人街俨然成为中华文化的象征符号,彰显中华文化的生命力。究其政治社会功能而言,中华文化不断地模塑华侨的精神世界,架接起他们与祖国人民心灵相通的精神桥梁。
随着广州、武汉的沦陷,中国抗战进入战略相持阶段。这是关乎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时期。为此,南京国民政府提出 “抗战必胜、建国必成” 的政治口号,动员最广泛的社会力量抵御外侮,挽救民族危机,复兴中华。这一阶段,南京国民政府重视民族文化的建设和宣传,通过开展大规模的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努力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涵化为政治化的大众文化,赋予其神圣的意义与珍贵的价值,进而增强华侨对中华民族文化的自豪感和归属感,以树立他们的抗战信心。
源远流长的五千年中华文明,彰显中华文化的坚韧性与优越性。在华侨动员中,南京国民政府将中华民族的屹立不倒归因于中华民族文化的先进和中华民族精神的伟大。[21]文化力量是国家综合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抗战以来,在军事实力及物质力量远不如日本帝国主义的前提下,中华文化及民族精神成为国民政府砥砺民心、动员华侨抗战的重要话语。很显然,“五千年文化的传统”“至为深固的民族精神” 有助于增强华侨的民族自信心,进而激勉他们坚定抗战斗志。
1938 年初,学者黄文山在侨刊上指出:“我们列祖列宗伟大的文化遗产,无论如何焦土化,灰尘化,不能有一草一木,一矢一石,举以奉诸异族之倭寇。质言之,我们要有民族的自觉,——觉悟到民族生命的绵延,觉悟到民族与个人的不可分离的关系,觉悟到倭寇蹂躏我们的乡土,践踏我们的子女所给予的苦痛。我们还要有民族的自信,——相信民族文化的伟大,相信我们的领袖,必能领导整个民族抗日到底以及复兴我们的民族文化。”[22]可见,黄文山在文中指出民族与个人的关系,中华文化的优越性,以及中华文化对于维持中华民族的重要意义,并强调华侨要有 “民族的自觉”“民族的自信”。
在民族危机时刻,有关华侨的历史叙事也被用以塑造华侨对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谢作民一方面将华侨能够在海外拓殖发展归功于华侨身上有中华民族的 “优秀种子”,另一方面也强调其继承了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他认为,华侨海外创业,“因为有自尊心,所以所用能保持自身固有文化,本着信义和平的精神,以与全人类和平共立,这种精神是我华侨中间的瑰宝……中华民族是世界最优秀民族之一员,而华侨又多是中华民族中的优秀分子,以其坚强的独立的冒险精神分布于世界的各个地区,本其祖国自身的文化精神,排除一切的困难,此其分布于世界和排除困难的精神,便是独立性和创造性的表现,用这种在外披荆斩棘的精神,发挥而为建国而为抗战,绝对没有不成功的理由。”[23]类似这样的华侨叙事还有很多。可见,这些文章通过对华侨在海外拼搏奋斗的历史叙事,指出华侨承继中华民族坚忍不拔、刻苦勤劳、敢于冒险之精神,是其在异国他乡险恶环境中能够生存发展、抵御或融合他者的重要力量。这种华侨叙事有意识地将中华民族文化植入到华侨的经济生活中,以图构建华侨的中华民族意识,增强其民族自信心,坚定其抗战建国的意志与决心。
爱国主义精神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民族危机时激励华侨爱国爱家、抵御外侮的思想动力。霍布斯鲍姆指出:“一旦国家能顺利将民族主义融入到爱国主义当中,能够使民族主义成为爱国主义的中心情感,那么,它将成为政府最强有力的武器。”[24]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在话语动员中,不仅肯定了华侨的民族情怀与革命热情,而且着力将这种情怀与热情发展为中华民族的爱国主义。1939 年,蒋介石在对华侨进行精神动员讲话时,高度赞扬华侨的爱国主义精神:“抗战开始以后,全世界各地的侨胞们以兄弟急难的精神,动员了海外的人力、物力、财力,来报效祖国,这表示了我们四万万七千万同胞的一心一德。这种伟大的爱国精神,不独在国际上博得人类的高尚同情,增高我们的国誉,而对于国内,你们所出了的财力人力,更有伟大的效果。”[25]“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是中华民族爱国主义精神的真实写照。在民族危机时刻,爱国主义精神与民族主义话语的相互融合,更能激发华侨的爱国情怀,进而推动他们将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内化为支持祖国抗战、赢取民族解放的精神动力。
1938 年底,在日本侵略者威逼利诱之下,国民党内部亲日派汪精卫集团公然叛国投敌,并在南京建立汉奸政权,这对全国抗战的局面破坏极大。为此,国民政府一方面大力弘扬爱国主义精神,赞美民族英雄,另一方面也严厉声讨汪精卫叛国投敌罪行,肃清其叛国行为在国内外的负面影响,团结华侨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国民党中央海外部对外广播严厉抨击汉奸的 “和平运动” 谬论,揭露汉奸们出卖民族利益的罪行,并从文化角度批判汉奸对民族文字语言的玷污:
汉奸们给予我们民族这个污辱比敌人之加之于我们的耻辱还要可恨,他们用中国文字去写反对民族利益的言论,他们的刊物污辱了我们的文字!他们用中国语言,替侵略中国的敌人讲话,他们的播音污辱我们!语言的同胞们,我们能忍受这个侮辱吗?如其不能,就撕毁一切汉奸报纸,把汉奸刊物聚集起来焚烧,用焚烧汉奸刊物的火焰烧净了民族的污点吧![26]
文字语言是民族文化的核心要素,也是确定民族成员身份的重要标识。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强调语言在民族共同体构建中的作用,认为 “民族就是用语言——而非血缘——构想出来的”。[27]中国语言文字是中华文明的智慧结晶,产生于中华民族成员的社会实践中,并逐渐演化为一种反映中华民族心理诉求与价值观念的文化象征符号。针对汉奸分子用中国文字来办刊办报,替侵略者说话而损害民族利益的行径,海外部广播词一方面抨击汉奸分子的卖国行为及对民族文化的污辱,另一方面以语言为手段,用 “语言的同胞们” 这一概念来凝聚和强化华侨的民族意识,并呼吁 “焚烧汉奸刊物”。
话语对认同的建构具有一定作用,而认同则是社会行动的情感和思想基础。抗战期间,如何有效动员华侨从人力、物力及财力上援助祖国抗战,首先必须增进华侨对祖国的情感和思想认同。实际上,针对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领土的不断侵略,及所造成的空前民族危机,中国政府及社会各界积极向华侨阐发民族主义话语,一方面以领土、主权与人民为话语要素,揭露日本的侵华罪行,激起华侨对日本侵略者的愤怒和对祖国人民的同情,塑造华侨的领土主权观念与国民身份意识,构建华侨与祖国人民的共同命运意识;另一方面又超越民族国家的领土主权边界,运用华侨与祖国之间存在的血缘、文化等纽带关系,塑造华侨的中华民族认同,推动华侨支持祖国抗战建国大业。从上文分析来看,国民政府鉴于战时特定的环境和动员对象,采取了领土政治与族裔文化这两种模式并重的民族主义话语策略,构建华侨的祖国认同。
总的来说,华侨支援祖国抗战的第二次革命高潮的形成,固然与祖国民族危机的不断加深,侨居地政府对华侨的歧视和排斥,以及晚清以来历届政府的侨务政策和侨务工作密不可分,但抗战时期民族主义的话语动员也在情感和思想上增强了华侨的祖国认同,激发他们积极投身到祖国抗日救国的洪流中。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抗战时期南京国民政府的话语动员,也有强化华侨对国民党意识形态及其政权认同的意涵。
[注释]
[1] [英]安东尼·史密斯著,王娟译:《民族认同》,南京:译林出版社,2018 年,第14~23 页。
[2] [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著,李金梅译:《民族与民族主义》,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 年,第88 页。
[3] 《中国国民党驻墨芝省支部为日贼侵略我国敬告侨胞书》,《少年中国晨报》1931 年11 月28 日。
[4] [西]胡安·诺格著,徐鹤林、朱伦译:《民族主义与领土》,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 年,第56 页。
[5] 《墨国芝省莫埠隆镇同乡济难会筹赈》,《少年中国晨报》1940 年5 月19 日。
[6] 中国国民党斐市那分部宣传股:《我们应怎样庆祝今年的双十节》,《少年中国晨报》1931 年10 月10 日。
[7] 《侨务委员会告海外侨胞书》,《中央日报》1937 年8 月20 日。
[8] [法]吉尔·德拉诺瓦著,郑文彬、洪晖译:《民族与民族主义:理论基础与历史经验》,北京:三联书店,2005 年,第199 页。
[9] 张九如:《侨胞将何之》,《华侨先锋》1939 年第1 卷第5 期;陈安仁:《复兴中国与保障侨民》,《新生路月刊》1937 年第2 卷第2 期。
[10] 陈树人:《二期抗战与吾侨任务》,《华侨先锋》1939 年第1 卷第8 期。
[11] 刁作谦:《中国复兴与南洋侨胞之关系》,《新生路月刊》1937 年第2 卷第2 期。
[12] 陈安仁:《复兴中国与保障侨民》,《新生路月刊》1937 年第2 卷第2 期。
[13] 居正:《中美中英新约与华侨》,《华侨先锋》1943 年第5 卷第2 期;刘维炽:《为取消不平等条约勖勉海外侨胞》,《华侨先锋》1943 年第5 卷第2 期。
[14] 参见《国籍法及国籍法施行条例》,《行政院公报》1929 年第21 期。
[15] 伍藻池:《国家生存的价值及其抗战使命》,《华侨战线》1938 年第1 卷第7、8、9、10 期合刊。
[16] 《纽约省中部华侨抗日后援会成立宣言》,《少年中国晨报》1931 年10 月24 日。
[17] 《全国精神总动员开始实施 蒋委员长广播演讲》,《新宁杂志》1939 年第12 期,载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编:《近代华侨报刊大系》第一辑第一二册,广州:广东经济出版社,2015 年,第388 页。
[18] 吴钩:《华侨对于祖国抗战应有的认识》,《新粤》1938 年第3 卷第2 期。
[19] 蒋中正:《国民精神总动员与侨胞》,《华侨先锋》1939 年第1 卷第13~14 期。
[20] [英]安东尼·史密斯著,叶江译:《民族主义:理论,意识形态,历史》,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年,第34 页。
[21] 陈树人:《侨校教职员讲学会开学典礼开会词》,《侨务月报》1937 年第3 期。
[22] 黄文山:《侨胞应如何援助祖国抗战——一封给旅美侨胞的公开信》,《华侨战线》1938 年第1 卷第1 期。
[23] 谢作民:《国民总动员与华侨的实践》,《华侨先锋》1939 年第1 卷第13~14 期。
[24] [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著,李金梅译:《民族与民族主义》,第87 页。
[25] 蒋中正:《国民精神总动员与侨胞》,《华侨先锋》1939 年第1 卷第13~14 期。
[26] 《中央海外部广播演词》,《华侨先锋》1939 年第15 期。
[27] [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著,吴睿人译:《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步》,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 年,第14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