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雨欣 南京师范大学
文人画总有着浓郁的超现实意味和理想的深意,文人们通常用诗意的眼光,取材于梅兰竹菊、山水树石等,加之以独特的笔墨技法及构造,附之以饱含文人精神的情感,形成了中国文化独有的绘画审美趣味。古往今来,竹子作为文人画题材之一,在艺术发展的进程中始终熠熠生辉,其经久不衰的原因还在于竹子背后的中国文化意象和内在精神。
竹子本身属于中国常见的乔本科植物之一,却有着区别于其他常见树木的外表,它的主干笔直挺立,枝细叶密,绿意盎然,从叶常常具有多种形态,适合表现富有变化的笔墨形式。自古以来,它还常常作为乐器、书写材料等各种风雅之物的原料,竹子的历史与艺术息息相关。
除表象之外,中国哲学两千多年的发展赋予了竹子内在精神,深深影响着文人对竹子情有独钟,也表明着中华古典传统的一些品味。范景中先生花了七年时间呕心沥血地写了《中华竹韵》,足以体现中国的竹文化,这些竹文化是西方人所不能理解的。举个例子,将“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的“花”和“树”翻译成“flower”和“tree”,都是司空见惯的花和树,却是西方主要的分析哲学思维影响下西方人所无法理解的禅机和妙趣。“bamboo”也是常见的竹,而这个单词是源于竹竿燃烧的声音,但中国的“竹”字就不一样了,《说文解字》解释为:“冬生艸也。象形。下垂者,箁箬也。”这部解析形字释义字典同时也收有一百五十多竹部的单字,引导着人们从多方面发散思维来研究竹子。
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白居易爱竹……古之达人,皆有所嗜,嗜好的东西虽不同,却都有相似之处,而唯有竹子,具有最丰富的文化意象和内在精神。竹子能提高一个人的尊严,能如神药一般医治“俗”这个恶病,所以爱竹者,通常都是志气高洁、品德中正之士。白居易的《养竹记》和刘岩夫《植竹记》一直一文,异曲同工,双双证实了竹子“比德”的观念。《养竹记》的起始部分提到“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不拔者……”竹子原木刚劲挺拔,即使是大风大雪也坚固不催,这种“固”即比喻君子的“刚”。然而竹子也是刚柔相济的,它的枝叶是细密的,如《植竹记》所言:“绿叶凄凄,翠筠浮浮,柔也。”竹性直,君子见竹思立身。竹子的心又是空的,空体现了道,体现了虚怀若谷的高尚情操。竹子一节一节的,好比君子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克服重重的困难,砥砺前行,不断上升自己的高度。竹子又四时一贯,荣衰不殊,就像拥有着永恒的价值一样。简言之,竹子比德,比在刚、柔、衷、义、谦、恒、乐贤和进德。
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提出“自然者为上品之上”的绘画品评等级,追求自然的艺术无疑在崇高的意境之中,唐代的张璪也提出“外师造化”的造化即要模范自然。因此,自然中的竹子造就与粘帧、矾绢、位置、描墨、承染、设色、龙套等项目有关的讨论,是绘画史所谓的:但即使在表演艺术史上,形象作为一种风格因素对形象的影响,也远比直接从自然观察中得到的影响重要得多(Aber auch in der geschichte der darstellenden Kunt ist die Wirkung von Bild auf Bild als Stilfaktor viel wichtiger als das,was unmittelbar aus der Naturbeobachtung kommt),也就是范景中先生翻译成的:绘画得益于绘画的,比它得益于观察自然的还多。
当代一些人认为“君子于竹比得德”之类的套语是陈词滥调,这种想法是极为欠妥的。自然下的竹子题材不仅寓意着精神品质,还从绘画的技法上对绘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不断地推进绘画艺术的发展。在准备画竹时,不知多少文人为此操练上几十年的笔墨技法,潜心钻研画竹理论,不慕名利、又耐得住寂寞。多少个漆黑的夜晚,在风吹飒飒的竹林和寂静清透的竹屋下,挑灯畅读,唯有古画典籍、笔墨纸砚相伴。这些历史积淀下的珍宝,更需要我们铭记在心,它们是中国古典文化精华的璇玑碎锦,随时都会大放光彩。
总之,就像尼采思索写实主义时所说,画家对景作画,除非大自然可以融入所学词汇中去,否则任何东西都成不了创作的题材。文人画取材于竹,用竹子比喻美德,并不是从竹子中看出竹子的优美,而是把竹子之美强加给竹子,把大自然变成生活艺术的宗教,是神圣的。然而,我们必须深知文人画题材背后的文化意象和内在精神,不能孤芳自赏,我们必须在世界文化差异大背景下站在更高的艺术顶峰去看待文人画,去实现中国画艺术在现实世界中的伟大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