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D电影产业悖论解析

2020-12-04 10:47
关键词:利己阿凡达艺术

苏 月 奂

(青岛大学 美术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2009年,《阿凡达》一举创下了高不可攀的票房神话,自此3D电影产业迅速崛起。近年来,随着“视觉损害”“内涵缺失”“人文忧虑”“审美疲劳”“伪3D”等问题的日益增多,3D电影又屡屡为观众和学界所诟病。由此,3D电影产业发展呈现一大悖论。然而,国内外学者或者关注其票房机制,或者批评其诸多缺陷,对于两者同时集聚于3D电影中所形成的这一产业悖论却并未提及,这一悖论背后所隐藏的产业危机及一系列深层问题也长期被忽略。

一、3D电影何以屡创票房神话

《阿凡达》掀起了新一轮的3D电影热潮,各国纷纷加入,3D电影产业蔚然成势。据统计,从2009年到2011年全球3D电影年产量(不包括动画片)分别为11部、31部、46部(数据参考新华网《2014全球3D电影报告》)。之后,虽然西方国家的生产热度有所下降,但中国3D电影的飞速发展带动了这一产业的持续兴旺。在中国,不仅国家电影专项资金管委会于2013年发布对国产高新技术格式影片补贴的优惠政策,新老电影艺术家,如姜文、徐克、吴宇森、陈德森、叶伟民、周显扬、郑保瑞等,也乐于尝试3D技术。中国3D电影从2013年起进入井喷期,自此每年年产量基本维持在10部左右,2018年已经突破了20部。

3D电影数量增长和产业发展的引擎是其光彩夺目的票房盛况。《阿凡达》的票房神话尚未远去,2012年《泰坦尼克号》花开第二春,其3D版本迎来13亿美元的全球总票房。2017年《战狼2》以破50亿元人民币的佳绩又创辉煌,创下了中国电影票房新纪录。同年度的《速度与激情8》稍逊于2015年的《速度与激情7》,其票房也达到了6.5亿美元。2018年斯皮尔伯格携《头号玩家》华丽登场,斩获票房5亿美元。漂亮的票房成绩一再彰显着3D电影巨大的市场潜能。票房奇迹不仅发生在优质3D电影之处,普通3D电影的收益也远胜于传统二维电影。对于大多数3D电影来说,票房过亿并不稀奇。总体而言,3D电影票房成绩睥睨整个电影市场。那么,3D电影何以造就和延续票房神话?

毫无疑问,在诸多因素中“美”是3D电影票房成功的首要动因。从无声到立体声,从静态图像到动态画面,从黑白影像到彩色电影,从平面表现到立体再现,正是人类对“美”的不懈追求推动了艺术创作的不断改进、艺术形式与人类审美感官的不断契合,及艺术产业的形成与发展。3D电影之美不像传统艺术那样,要求观众调动所有智识和情感与文本互作,双方达到高度共鸣才生发审美的高超境界——沉浸。它直接呈现一个超越现实又最大限度逼近现实的审美情境,让观众通过直观便可获得沉浸。于是,新问题又回到已经获得答案的老问题上——文本一级符号指称系统的“短路”为电影艺术进入大众中间扫平了道路,电影取代文字成为读图时代的宠儿。从审美难度上来看,如果说二维电影降低了大众审美的门槛,3D电影则撤掉了这个门槛。

3D电影不仅让文本一级符号指称系统“失灵”,还让审美再降,让感官再升,完成身体审美的最大实现。巴拉兹说,“一种新的艺术就像是一种新的感觉器官。”[1]63D电影开发了更多的审美感官,立体影像伺服的是视觉基础上的虚拟触觉,所谓“4D、5D、6D、7D电影”(其实从影像空间性上来判断都隶属于3D电影范畴)还增加了真实的触觉、嗅觉元素及互动性。在3D电影中,理性更退一步,感性更深一层。又如梅洛-庞蒂所说,“物体明显的可见性应该在身体里面也同时是一种潜藏的可见性……质量、光线、颜色、深度……只因为它们在我们的身体里唤醒了一个回声,只因为我们的身体欢迎它们。”[2]身体与全面多样的外在事物和刺激是内在相应的,3D电影便是最大限度激活了这种内外相应的艺术。此时的“沉浸”已不是比喻意义上的沉浸,而回到了沉浸本身。所以我们看到,《阿凡达》在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立体世界之后毫不费力地引发了世界狂欢,尽管它的故事无甚新意。

“天生丽质”的3D电影一出场就能吸引更多目光,但3D电影之美也有着众人并不陌生的缺陷。像所有倚靠感官刺激而获宠的事物一样,3D技术所创造出来的新花样很快会失去第一次出现时的光彩。3D影像一旦为人所熟悉,便从奇观沦为寻常事物,其刺激性甚至会引人疲倦和反感。人类感官作为品鉴外界事物的“君主”,其特性便是喜新厌旧,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概莫能外。若要使感官持续向大脑传送新鲜感,就须不断提供迎合主体品味的新奇刺激。《阿凡达》胜在打响了数字3D电影技术的第一枪,《战狼2》美在用3D技术将武打明星吴京的风采与至高无上的国家精神进行了好莱坞式的结合,《头号玩家》则大胆地将当下沉浸性最强的三种媒介——网络游戏、虚拟现实和3D电影合而为一。3D电影仰仗不断的艺术创新对抗着观众感官的钝化,维持着票房数字。

3D电影的发展史就是这样一部技术与艺术的创新史。20世纪50年代,《非洲历险记》《电话谋杀案》《黑湖妖谭》等3D电影凭借相对成熟的技术与艺术手段成功地将观众拉进影院。80年代,迪士尼短片《魔法之旅》实现了CGI和真人表演的结合,随后的3D版《大白鲨3》获得票房大捷。这两个时期不仅亲历了3D电影票房成绩的光辉,也见证了3D电影技术的质变。2009年,《阿凡达》动用世界最先进的数字技术创制出更新、更奇、更美的音画之境,拉开了数字3D电影时代的序幕。在3D电影中,技术托起艺术服务于人的感官,这种美何尝不可称为“技术之美”或“科技美”[3]!福楼拜说,“越往前进,艺术越要科学化,同时科学也要艺术化;两者在塔底分手,在塔顶会合。”[4]3D电影票房神话的背后是技术与艺术紧密交融的大踏步前进。

3D电影票房神话有其形式本身和观众接受等方面的美学成因,也有着产业规律上的缘由。《阿凡达》在传统3D电影沉寂多年之后一鸣惊人,激发了观众强烈的审美期待,创建了极好的首因效应,为数字3D电影超高票房的延续奠定了基础。随后跟进的西方国家发挥先动优势,虽然所产出的高质量影片不多,但及时地瓜分了《阿凡达》首因效应的果实,打开了3D电影票房盛世的局面。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秉持先进的3D电影技术率先满足了观众的视听欲望,但在短时间内并未创造出超越《阿凡达》更多的立体奇观,其3D电影吸引力疲软。观众需求降低,3D电影边际效用下降,其产量自然随之缩减。然而,这种下滑只是相对其自身而言,3D电影市场潜能仍然是二维电影所望尘莫及的。

与西方国家相比,中国3D电影产业起点低、起步晚,影片产量少、质量低。2010年度《魔侠传之唐吉可德》还只是尝试,2011年《龙门飞甲》受技术掣肘也未达到预期目标。2012年是一个过渡期,影片产量增长较快,质量提升艰难。《太极1》《太极2》《十二生肖》《血滴子》视觉效果和市场反响都不佳,《画皮2》7亿元票房还主要得益于《画皮1》的良好首因效应。起初的缓慢发展营造了供小于求的市场形势,无意间的“饥饿销售”延后了观众的欲望饱和时间。从2013年起,政策的倾斜支持和技术的日臻完善拓展了中国3D电影的后续之路,其产量和质量开始发生蜕变。2014年的《智取威虎山》、2017年的《战狼2》、2018年的《动物世界》都是中国3D电影日益精进道路上的里程碑。

总之,尽管3D电影在发展过程中历经波折和挫败,但在美学创新和经济规律等因素的综合促成下,其在总体上维持了超高的票房成绩。

二、3D电影何以为人诟病

在3D电影票房丰碑的周围除了赞美,还有铺天盖地的诟病。国外学者对3D电影叙事薄弱、叙事与奇观之间的矛盾、技术缺陷与观感低劣等诸多方面作了较为深入的探讨与批评,很多学者甚至对其极端失望。Kermode认为,3D只是一种花招,并不具有创造性,大多数3D电影本质上是来源于狂欢传统的垃圾[5]。在国外,一种将3D影像显示成2D影像的眼镜受到观众欢迎[6]。总体而言,国外学者对3D电影未来持悲观态度[7]。国内学者批评的矛头指向也不外乎这些方面,不同的是他们对3D电影未来的判断刚好相反。他们也承认3D电影存在很多问题,却更积极探寻破解之法[8]。笔者曾在文章《3D电影叙事策略研究》[9]和《以高质量创作在逆势中取胜》[10]中论述过3D电影内容和形式等方面的不足和突破方法,但也未切中问题的要害。

3D电影广受诟病从表面上来看是由于其艺术内容和艺术形式迟迟得不到令人满意的提升,而实际上原因是多方面、多层次的。

既然3D电影艺术缺陷显而易见,既然学者们早就提出了对治方法——加强叙事、丰富想象力、加紧技术攻关,为什么问题解决的进程如此缓慢甚至令国外学者绝望呢?难道叙事真的不容于3D,技术难关难以攻克?故事讲述、哲学内蕴、画面美感兼备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内涵丰富、镜头酷炫并且揭示媒介致瘾性社会问题的《头号玩家》,人性表现深刻、想象奇特的《动物世界》,以事实攻破了“叙事不容于3D”的论调。3D电影在技术上确实还未能实现裸眼观影,但很多被诟病的问题,如银幕亮度低、物体边缘模糊、立体感差等,早已不难解决,而这些缺陷依然停留在银幕上。成熟技术得不到普及,新技术就难以推广为成熟技术,技术难关向新技术的转化也会更加缓慢。如此,整个技术消化系统就因缺少拉动力而死气沉沉。因此,提升3D电影艺术质量非不可为而是不为也,其原因要进一步追溯到创作动机与艺术目的上。

3D电影创作动机与艺术目的的关系不同于普通艺术。普通艺术,例如小说和小成本电影,由于成本低,创作比较自由,创作动机与艺术目的很容易达成一致。即使是一些成本比较高的创作,如欧洲艺术片或市场化之前的中国电影,因为有国家财政支持,不需要艺术家为市场回报而担忧,也可以完成创作动机与艺术目的的统一。但3D电影技术昂贵,成本超高,天生带有商业属性,无法摆脱市场回报的“紧箍咒”。巴拉兹在电影产生之初如此描述电影的市场性特点:“其他艺术创作是由艺术家的才能和好恶决定的,而对于电影来说,观众的才能和好恶却是决定性的。”[1]9电影的市场性特点如今随着技术更新推移和集中到了3D电影之上。在谋求最大市场回报的创作动机下,3D电影创作结果是否与艺术目的相合就带有极大的随机性。

既然如此,3D电影艺术诟病的深层原因就水落石出了——艺术家在经济上找不到提升3D电影艺术质量的必要理由。在诡谲多变的商品市场中,艺术质量与市场回报并非严格的正比关系。《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叙事、内涵和形式上都完胜稍早一些的《阿凡达》,但票房却不能望其项背。以哲思性见长的德国3D电影《铁门》在名气和市场上都远逊于内容单调的美国漫威3D电影。斯皮尔伯格在《头号玩家》中倾注了契合时代需要的媒介伦理思考,所获票房也并未超越早其一年的老套3D电影《速度与激情8》。当然,8.8亿元票房的《智取威虎山》比票房惨淡的《白狐》《白发魔女传之明月天国》精致得多,7亿元票房的《西游记女儿国》也比甫一上映就下架的《阿修罗》和血本无归的《战神纪》美妙得多。3D电影票房高低固然与艺术质量好坏有关,但艺术质量不是决定性因素。

左右3D电影票房更甚的是错综复杂的宏观、微观市场规律。宏观市场规律犹如日升日落,只可顺应不能抗拒。3D电影宏观市场规律的端倪可从其发展的三次兴衰中寻找。3D电影于电影史上的三次兴起都发生在电影经济的萧条期,它们总是出人意料地攀上票房高峰。《阿凡达》如此,《黑湖妖谭》(1954)、《变相怪杰》(1961)、《女乘务员》(1970)、《黑色星期五3》(1982)也是如此。之后,就是难以遏制的回落,处在产业回落期的3D电影很难获得票房超越。这就不难解释,在此次3D电影大潮中始终没有影片可以取代《阿凡达》票房冠军的地位。由此可以推测,超越《阿凡达》的3D电影或许在下一次大潮中诞生,也或许是几年后一部较为成熟的VR(虚拟现实)电影。3D电影微观市场规律则包含在前期调研、档期选择、舆论风向中,它们对票房的影响也不容小觑,其原理与二维电影并无二致。

既然3D电影艺术质量与市场回报并非一分耕耘一分收获,3D电影市场供货方只问收获就不足为怪。艺术家本应呕心沥血地创作优质艺术品,3D电影艺术家却在市场的潮起潮落中随波逐流,任其沉浮。在极端的市场导向下,大量劣质3D电影充斥影院,利益分配严重失衡,经济关系恶化[11]。艺术家和影院利用3D电影传播过程信息不对称的特点,以次充好,牟取暴利,其所得远远超出应得。观众在逆向选择中按照一般市场价格购买3D电影的使用价值,不仅得不到物有所值的审美享受,身心健康还受到损害。观众损失了金钱、时间和身心健康,无处申诉,得不到补偿。所以,常有观众抱怨连天,专家口诛笔伐。

不仅如此,3D电影产业现状下还埋藏着“劣币驱逐良币”的祸根。劣质3D电影在制作和放映过程中偷工减料,其时间成本、人力成本、物力成本、技术成本都远低于优质3D电影,在抢占最佳放映时间上也更加灵活。在现实中,劣质3D电影赚得盆满钵溢的案例比比皆是。而优质3D电影不仅耗资巨大,还要求创作者具备巧夺天工的技术手段、卓然超群的艺术造诣,这无论哪一方面都是极高的门槛[12]。另外,由于种种市场因素的干扰,优质3D电影未必一定能够获得理想票房。劣质3D电影越来越多,优质3D电影被排挤出局,如此形成路径依赖,则3D电影诟病愈深,产业危矣。

3D电影艺术诟病既来自于电影自身诸多妨碍审美的质量缺陷,也是产业利益分配不平衡、经济关系恶化的显现,最根本的还是一个“人性的、太人性的”(尼采语)问题。

三、3D电影产业悖论何以破解

一方面是屡创票房神话,另一方面又被频频责难,3D电影产业发展中的这一悖论亟待破解。

作为票房神话的3D电影,其艺术魅力和产业机制都有可取之处。作为艺术笑柄的3D电影,其病根在于人的利己性的放纵和失控。破解3D电影产业悖论就须扭转其饱受诟病的处境,而扭转这一处境必然要提升3D电影艺术质量,提升其艺术质量的不二法门就是让艺术家克制人性中的极端利己性,恪守职业道德。这一逻辑顺理成章,可问题在于艺术家有什么理由克制其利己性,职业道德何以实现?

3D电影艺术家在产业中的角色是生产者、商人,利己是商人从商的根本动力。亚当·斯密认为,“我们每天所需的食料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和酿酒师或面包师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13]作为生产者和商人的3D电影艺术家,其利己性无可厚非,况且利己性普遍存在于人性之中。休谟说,“自私是和人性不可分离的,并且是我们的组织和结构中所固有的。”[14]弗罗姆在探讨人的占有性时说,所有生物都趋向于按照其本性成长,对阻碍按自己结构成长的任何企图都加以反抗[15]。既然利己性是人的本性,在商人中更是天经地义,那么在自由状态下3D电影艺术家很难主动克制利己性去完善内心的道德律令。

然而,产业中的任何角色,不论是生产者、传播者还是消费者,若利己行动和利他行动长期达不到平衡,产业就无以为继。3D电影生产者须向消费者提供优质作品,消费者从作品中获得审美满足。3D电影消费者向生产者付出相应金钱,生产者的劳动获得经济报偿。活动者各取所需,互利共赢,这应当是健康产业活动的主流。如果3D电影生产者在收获票房的同时提供的是劣质作品,使消费者只有付出和伤害,那么消费者在无以承担损失之时自然会终止消费以止损自保,届时产业关系将崩溃。当然,我们可以任其自由发展,物竞天择,但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资源被浪费,技术、艺术和产业发展进程都将延后,也纵容了恶的蔓延。因此,自由并不是3D电影产业的“吉祥物”,除非对自由加以适当干预使其成为有限度的自由。

那么,用什么限制3D电影产业的过度自由,以使生产者的利己性减少,利他性增多,使消费者合理的利己性得到满足?利己性与利他性执人性两端,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人的利己性顽固地存在,利他性则有主客观之分。主观利他性是人以利他为乐的性格,是嵌入基因中的天赋,是一种高尚而稀有的品质。人的主观利他性并非产业活动中的必需品,客观利他性则是必需的和可以普遍实现的。客观利他指人为了获得最终利益而暂时让利于他人的行动,是自我(ego)为保全主体而产生的超我行为,是意识分析利弊后所作出的理性决定。这其中有一种令贪婪的利己性忌惮的事物,若不顺从这种事物,人不仅无法收获还会遭受更重大的损失。在现实中,这种事物就是规矩、规范。规矩、规范匡正过度的自由,使之成为有限度的自由,从而促成人类群体最大的自由。每个秩序井然的社会或行业都离不开被人普遍遵守的规矩和规范,这也成为解决3D电影产业悖论的福音。

在诸多的规矩、规范中,法律以其公平、公正、普遍性和强制性而成为当下社会的最高规范形式。法网恢恢,斩断过度利己之手,发掘人的客观利他性,维护社会正义秩序。“自16世纪以来,法律已经成为社会控制的最高手段了。”[16]法律赋予每个社会成员以相应的权利和义务,使每个人在享受权利的同时承担对等的义务。以此为参照,即可构建一个法律制约下的3D电影产业秩序蓝图。3D电影艺术家向市场提供优质作品是其义务,观众购买影票后观赏质量合格的影片是其权利。艺术家在保证作品质量的前提下把握市场规律,合理宣传,选准时机以使影片获得最好的票房是其权利。观众付出票费,公允评价电影是其义务。反之,3D电影产业中内容空洞或观感不佳的影片属于伪劣商品,劣质影片的票房收入应为不义之财。观众在观看劣质3D电影后有权向生产者和影院要求赔偿,或者向监管者投诉。对于艺术家、影院、观众之间的纠纷,监管者有义务进行公正调解。如此,法律有望终结当下3D电影产业活动无政府主义的“法不禁止皆自由”乱象。

尽管以上蓝图前景美好,但其实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亚里士多德曾说,“法治应包含两重意义:已成立的法律获得普遍的服从,而大家所服从的法律又应该是制定的良好的法律。”[17]在这个蓝图中,所谓“制定的良好的法律”关键但最难解决的是艺术质量标准问题。什么样的3D电影才符合艺术质量标准,评判的参考系是什么,其参数都有哪些?谁来制定3D电影艺术质量标准,谁来评判它?随着技术与艺术手段的进步和人们审美水平的提高,3D电影艺术质量标准应如何更新变化?不同类型的3D电影是否应该有不同的评价标准,它们的标准应是什么?如果对于3D电影艺术质量标准没有一个具体清晰、令人信服且符合艺术规律的界定,则即使有了分明的权利和义务,有了监管者的监督,这套法律也形同虚设。可以想见,3D电影艺术质量标准缺失或模糊,则艺术家、影院和观众对于影片的评价各执己见,监管者也无所适从。这个标准不合理则可能束缚住艺术家的创作手脚,毕竟艺术品不同于普通商品。而以上关于3D电影艺术质量标准都是至今没有先例可循的难题。艺术质量标准难以制定也是艺术法远落后于一般法律,艺术立法进展缓慢的主要原因[18]。

艺术法的制定和完善虽然工程艰巨,但在艺术产业化程度越来越深的数字艺术时代则是迫在眉睫。现存的艺术法仅仅涉及艺术品版权、买卖、税收和艺术内容的黄色淫秽、邪教、诽谤、危害国家安全等一般问题[19],对于由艺术质量标准所引发的争端却束手无策。这在传统艺术时代尚可因事件规模较小而听之任之,当下数字艺术的大普及、大发展和产业化则使这个小规模事件随之摇身变成大规模事件。与艺术质量标准相关的权利侵害蔓延到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之中,艺术法的滞后性和重要性同时凸显出来。马立新等人率先发现了数字艺术立法的紧迫性,曾以“扩大的权利与扩大的义务”[20]的论述将法哲学原理引入到数字艺术领域,并对数字艺术立法问题展开了一系列研究论证。笔者也曾以《从陶冶之美到沉浸之恶》[21]为题就3D电影艺术法理问题进行过粗略的探讨。但对于艺术立法这样一项重大而艰巨的课题来说,上述研究数量远远不足,期待更多学者迎难而上。

在艺术法完善、3D电影产业规范建立之后,3D电影制作者的人的利己性失控的问题才能得以平息,这时再谈3D电影艺术质量提升才有意义,艺术构建策略也就有的放矢了。破解3D电影产业悖论并使产业强劲发展除了运用现有的智慧成果,还应为3D电影建立品牌优势。波特理论提示我们,“生产者”不局限于一个导演或一个团队,它完全可以是一个国家。3D电影产业竞争以国家为单位,一方面集中一国政府、科技和艺术家之力研发和应用先进3D技术;另一方面发掘本国独特、优秀的文化素材填充3D电影艺术内容,从电影技术和艺术两方面强化本国3D电影艺术质量,构建国际竞争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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