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
摘 要:自然元素是人们想象的起点。《野草》作为一部象征主义散文诗集,自然元素重复出现并形成了一定的体系。在《野草》的不同篇目中,同一个自然元素象征的意义基本相同。“火”象征着焚烧与涅槃,“水”及雨、雾等水的其他形态象征着升腾和希望,“人”象征着生命与反叛的力量。《野草》的自然意象象征体现了白话文写作初期对传统自然意象的崭新诠释,与古典文学中的传统意象群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别。
关键词:野草;意象群;散文诗
一、火的意象
野草中“火”的意象频频出现,其中以其为主题的就有四篇。“火”元素本身是一个二元对立的概念,它既有光明温暖感,也有焚烧和毁灭的一面。
首篇《题辞》中出现了“火”这一元素:“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鲁迅本人熟读十三经,在《十四年的读经》一文中,他提到自己对中国古籍多有研读,但如今他却要亲自号召毁灭所有传统文化[1]。他希望火能烧掉一切旧时代走来的人和文化,甚至是他自己。因此“地火”象征着一场更大的革命或爆发,鲁迅在期盼地火的席卷和到来。
《死火》中讲述了濒死的火种被带出冰山的故事,希望火种能烧尽旧世界的所有沉疴。在这一篇中,还有一个意象“冰”,冰是冰山,沉重地包裹着火焰。在鲁迅的这篇作品中,象征光明、温暖的火焰已经燃烧不起来了,它被冰重重冰封。火焰不是那种流动、奔腾的状态,而是处于濒临熄灭的困境中。在当时的年代家国破碎,情形更加紧迫,鲁迅创作《死火》时就已经抱定了要灭亡的心理。因此,在《死火》的结尾,主人公“我”虽然带出了火种,却牺牲了生命。
纵观《野草》中的文章,“火”在其中代表着焚烧和希望,常与一些负面意象同时出现,受到了较大的压抑。它与佛教出世的价值观不同,《野草》中对“火”的阐释是利用火烧尽陈旧、腐朽的事物,本质上是入世的。这样的入世观念和社会责任感和儒家思想有着一定的联系和继承,同时也有着一定的反叛,鲁迅不再像传统儒生那样温顺,而是激烈地战斗,这种思想方式与时代的压抑有着很大关系。
二、水的意象
“水”这一自然元素也有着两重含义,一方面它是万物的滋养,有着哺育、滋润的象征含义;另一方面,它会泛滥成灾,吞噬生命。在《野草》中多次出现两种水,一是“雪”(《风筝》《雪》等),二是湖水。
在《雪》中,作者一开始描写了江南美丽的雪景,又描写了可爱的孩子在雪地里堆雪人的场景:“孩子们用龙眼核给他做眼珠,又从谁的母亲的脂粉奁中偷得胭脂涂在嘴唇上。”这是一副欢庆热闹的场面,但是作者转笔写道孩子们无心地遗弃了他们的雪人,让雪人孤零零地重新化成了水。在这篇《雪》中,水同样代表着融化、死亡的消极含义,同时,鲁迅的笔下描写了水的涅槃和再生。当水再生的时候,它是同火一起盘旋的:“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烂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在这一段中描写雪花随风飞翔的姿态,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出现了两种逆反。第一,这里面的雪不仅是雨的化身,同时它奇怪地包含着火,如“包藏火焰的大雾”。第二,通常描写雪的飘落时方向是向下的,但這里的方向是随风向上的,鲁迅在最后两段中多次使用了“升腾”这个词。如果说“火”代表着鲁迅心中的热情、斗争性,那么“雪”则代表着鲁迅心中的温柔性。和“雪”有关的篇目中大多有和童年有关的记忆,如本集子当中的《风筝》《雪》,在《朝花夕拾》中的《故乡》《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等,而和火有关的则是对抗、争斗的想象,如《死火》《失掉的好地狱》等。从他对火和雪的描写中得以一定程度看出他内心的外化,火焰外包裹着白雪,他的内心始终在斗争,却也始终在滋润和温暖着世界。在晴天之下的想象中,死掉的雨水并没有凋零和化成尘埃,而是像火焰一样随风上升。
光明却是死后的、朦胧至极的,它的外部还好像包裹着一团大雾,它像幽灵一样在天际飘荡,象征着鲁迅所希望的遥远的远方,在几乎不可见的未来。在这篇《雪》中,向上飞升的雪就像他自我的精魂,孤独、充满艰险、被人遗忘,在面临重重陷阱甚至自我牺牲之后,依旧执着地闪耀和升腾。鲁迅用自我牺牲的态度赋予了水全新的象征意义,当它成为温柔的江南雪的时候,一切都笼罩在了未来的梦幻中。
三、人的意象
作为自然元素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天地人”中的一个,“人”一直是文学作品中绕不开的意象[2]。《野草》中的人,是站立在天地之间的。“人”出现的背景一般是在广阔的天地之中。
这首先体现了人的强大、与天地并立的力量感。鲁迅笔下把人放在空旷的天地间来描写,这并不是为了反衬人的渺小,反而是为了写出人的精神力量的强大、有力,具有强烈的抗争性、孤独感和力量感。鲁迅对“人”的作用非常看重,这也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乾卦)是一脉相承的。鲁迅诗“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在《这样的战士》《复仇》等篇目当中,天地之间也是空旷的,鲁迅会省略掉画面中其他所有景物的构成,只留下孤零零的人,甚至人也是浑身赤裸,不着片缕的,“然而他们俩对立着,在广漠的旷野之上,裸着全身,捏着利刃”(《复仇》)人和天地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张力,这是由人本身的生命力所决定的,前方无路也要前行,《过客》中过客独自一人向远方走去,他衣衫褴褛,知道了前面是坟地仍然筋疲力尽地走着,“女孩扶老人走进土屋,随即关了门。过客向野地里跄踉地闯进去,夜色跟在他后面”。鲁迅笔下的人是孤独的,他们赤裸着身体,无人帮助,背景只有苍茫的天地,却在这种极限里产生了强大的力量。
其次体现了人对天地自然的反叛性。人在天地间声嘶力竭地反抗,即使面对的是巨大的天地和无物之阵,即使周围没有丝毫东西可以遮掩自己,也仍然会举起投枪,反抗到底,“他在无物之阵中大踏步走,再见一式的点头,各种的旗帜,各样的外套……但他举起了投枪。他终于在无物之阵中老衰,寿终。他终于不是战士,但无物之物则是胜者”(《这样的战士》)《颓败线的颤动》中,这种力量感描述得尤其精彩,人已经变得不像人了,他像风一样颤动,像雷一样奔腾,像海一样汹涌,在无垠的强大力量中与天地盘旋。鲁迅描写这个人的用词是“仿佛暴风雨中的荒海的波涛”,吹动空中的波涛回旋“如遭飓风”,这样的变形已经脱离了人肉体的形状,而转向了自然界强力的现象,与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四、结论
《野草》中的自然元素可以概括成火、水、风与人四类,这四种元素分别象征着不同的感情。火象征着摧毁,水象征着希望,风象征着险阻,人象征着生命的力量。这些象征与中国古典传统意象截然不同,有强烈的反叛意识和力量感,具有鲁迅个人的创造性。这些构织成《野草》中独特的意象体系,体现了白话文写作初期对传统意象的崭新诠释。
参考文献
[1]蔡洞峰.《周易》文化精神对鲁迅的影响[J].北方论丛,2016(02):52–57.
[2]李学卫.《周易》与三才说[J].兰州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01):118–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