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设
《孙子兵法》自问世以来,历经2500余年,至今仍具有至强至盛的穿透力和生命力,究其原因,并不在于“前孙子者孙子不遗”,而是在于其致力理论创新,在敢破敢立中构建了前无古人的兵学理论体系。今天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呼唤军事创新、孕育军事创新、催生军事创新的特殊时代,特别需要弘扬《孙子兵法》所彰显的创新品格,特别是敢破敢立的精神。下面,重点围绕战法的创新及创新性运用问题,谈几点粗浅的认识。
尚变、求变、适变、用变,是《孙子兵法》的突出特征。《势篇》曰:“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虚实篇》曰:“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又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在《九变篇》中,以“变”为主题,集中阐释了机变之理,强调将领要“通于九变之利”“知九变之术”。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变则活,守则腐;变则生,守则死。变,是诸葛亮“八卦阵”的核心;变,是毛泽东游击战思想的精髓。马谡失街亭,败就败在墨守成规上;毛泽东“四渡赤水”,胜就胜在灵活多变上。
战法创新的基本特征就是吐故纳新,归结到一个字,就是“变”:因时而变,因势而变,因情而变,因形而变,因敌而变,因地而变。无论是研战法还是用战法,都要求变、善变,努力追求一种“无变不用兵”的境界。推出全新的战法是创新,而对已有战法的灵活运用、灵活组合同样是创新,因为“万变”不离其宗。为此,一是研究战法要有“变思”,勇于突破传统思维的束缚和限制,敢于打破老框框、走出老套路,既要敢破又要敢立,以思维的创新求战法的推陈出新。二是塑造战法要增加“变量”,也就是对每个战法都要留下足够的“可变”空间,不能用条条框框把战法“框死”,不能用生硬的“四六句”禁锢人们的思维,不能用“唯一”“必须”代替多种选项。三是运用战法要赋予“变权”。战法的核心要义不是守成,而是活用,正所谓“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战场上运用战法,上级指挥员应本着“君命有所不受”的精神,给下级指挥员赋予“可变”的权力,允许下级临机决断。创新战法与运用战法,都应该成为激发指挥员创造力的引擎。
《孙子兵法》遵循“不守常”的逻辑,推崇反常用兵,出奇制胜。它最早提出“奇”的概念,并明确定义为“以异为奇”,强调战争要以异相克,以奇制胜,生动展示了“理论立异”向“实践立异”的延伸,深刻阐明了战场上“奇”的表现形态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九地篇》曰:“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这是对当时传统的春秋礼兵制度的颠覆性突破。这些“立异”之说,至今为兵家们所推崇。
多一分新奇,就多一分胜算的把握;多一些新奇,就少一些胜敌的代价。奇是战斗力的“倍增器”,是以劣胜优的“杀手锏”。刘伯承的“七亘村重叠设伏”就是明证。未来我们无论是与强大的敌人作战,还是与较弱的对手较量,都应该“奇”字当头。过去文人有一种说法,叫“语不惊人死不休”。对军人来讲,也应追求一种“无奇不用兵”“奇不惊人死不休”的境界。平时练兵备战,既要把正招备足,又要在正招之下集思广益,有意识地多研多练奇招,让敌防不胜防,难以招架。为此,在指挥员培训和部队训练中,应加强古代兵法思想的学习与研究,提高谋略素养,打牢出奇用兵的军事思想基础。
孙子在《九地篇》提出了“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的重要思想,体现了他治军用兵敢于走“无法无政”这种“原创”之路的勇气和胆魄。他敢于突破禁区,鲜明地提出“君命有所不受”的思想;敢于逆天而动,向鬼神说“不”,鲜明地亮出自己的“异说”,“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强调“必取于人”;敢于挑战人言祖训,主张“兵以诈立”“非利不动”“掠于饶野”;不怕留下骂名,明确地提出“愚士卒之耳目”“若驱群羊,驱而来,驱而往,莫知所之”;敢于善待俘虏,创造性地提出“卒善而养之,胜敌而益强”的重要思想;等等。
战法创新与运用,从某种意义上讲,最大的敌人是“有法有政”。要创造新的战法,就必须让自己的思维进入到一种“无法无政”的状态,让思维自由地驰骋起来。我们固然不能时时处处独树一帜、“原创”加持,但要追求一种“无独不用兵”的境界。“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这就是孙子“无法无政”思维的结果。
全新的未来战争,我们在武器装备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要战胜强大的敌人,就必须创造更多的“无法之法”,这可以说是出奇用兵的“升级版”,原创性更强,震撼力、杀伤力更强,让敌人也更加难以招架。全新的未来战争,也会有许多“无法无政”的处女地需要我们去开垦,去创造“无法之法”。我们应大力弘扬孙子的“无法无政”精神,大胆地去探寻、去原创各种“新政新法”,创造出具有时代特色的用兵之法。
美国在最近几次战争中采用的战法,有许多是原创性、独创性的,引领了世界军事理论发展和战法创新的潮流,让世人震撼,更让世人深思。师敌才能制敌。在这方面,我们应该变跟随性研究为引领性创新。
孙子生活的时代,时尚的战争理念和常规的用兵法则是“仁人之兵,不可诈也”“仁者不诡,诡者不仁”。孙子以反常规的勇气,逆时而动,毅然提出“兵以诈立”“兵者诡道”的全新理念,揭示了“兵者,诡道”的战争规律,开创了“兵不厌诈”的战争新形态。《孙子兵法》在开篇提出“兵者,诡道也”的论断后,详细阐述了“诡道十二法”。
诡道,是实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达成作战突然性的智胜之道,是谋略制胜的必然要求。诸葛亮的“空城计”,我军过去在战争中运用的诱敌深入战术,都充分展现了诡诈的神奇力量。重权谋是我们的传统和优势,是我们战胜强大敌人的重要保证。“兵以诈立”,应该成为未来谋划战争、作战用兵的基本指导。虽然不能时时做到“谋生诡伴”“兵出诈随”,但要努力追求一种“无诡不用兵”的境界。特别是在高度信息化的现代战场上,隐蔽作战企图与行动,达成作战突然性的难度越来越大,一方面对诡诈的依赖度空前提高,另一方面实施诡诈的难度也越来越高。这就要求我们必须着眼信息化战场的客观实际,不断探索研究施诡用诈的新特点、新规律、新要求,从战术和技术的角度加大创新力度,努力创造出信息化时代的“诡道十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