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霁云
“当我第一次翻看照片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已找到一种新的与事物发生联系的方式。那是如此奇妙,能夠把一个瞬间凝固下来,然后拿在我的手中。从那一刻起,摄影就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只是希望人们更近地感受到我们的地球。我们都无法触摸它,我们不再觉得自己是这个星球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必须把时光逆转去亲近自然。我们必须找回我们的本能,去更多地了解自然。”
——SEBASTIAONAIGADO
从经济学家的视角关注镜头中的民生,让劳动者的华丽画面竖起卑微者的尊严,这就是巴西摄影家塞巴斯蒂奥·萨尔加多。
萨尔加多,1944年2月8日出生在巴西艾莫雷斯的一个农场主家庭,15岁进城求学,大学时期遇巴西动荡,作为激进分子,为躲避政治迫害,跟妻子逃到欧洲;后在法国攻读经济学博士,又移居英国为国际咖啡贸易组织工作。1970年,他开始接触摄影,跟这门瞬间艺术一见钟情。
其实,萨尔加多的第一台相机,是他的建筑师妻子莉莉娅买来拍素材用的,但却让萨尔加多一下中了新闻摄影的“毒”。从此,他无法再从本来的精英生活里获得成就感。于是,他和莉莉娅抛弃了安逸生活,组成了以高材生为基底的人文摄影小组——起研究项目的社会性,再由他艰苦地去按快门,回来由莉莉娅整理出版和策划展出。
1975年起,塞巴斯蒂昂·萨尔加多先后成为法国伽玛图片社和马格南图片社的记者。他摄影采访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不论面对什么样的题材,他都坚持从人道主义的精神出发来拍摄照片。
1986年,当他在巴西帕拉达高原露天金矿采访时,他看到了非常艰苦、危险的劳动场面:五万名淘金者挤在一个巨大的土坑之中,他们背负着沉甸甸的矿土,靠摇摇晃晃的木梯爬上爬下,随时都有摔死的危险。萨尔加多说:“被摄者虽然衣衫褴褛,甚至赤身裸体,但他们仍然具有人的尊严。我感到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的不公平。良心驱使我把他们拍摄下来,借以引起人们的关注。”
1993年至1999年,萨尔加多在40多个国家拍摄的作品,汇集成了史诗般的《迁徙》,包含了国际迁徙、难民、非洲悲剧、离乡背井的人口城市化、当今世界的儿童5个部分,他由此体验到人的迁徙成为这个世界日益增强的移动性的直接表现。
其实,人类的生活史就是迁徙史,从《圣经》中记载的“出埃及记”,到现代经济增长中的农村人口流动性,无一例外地显示了人们追求更安全、更美好生活的强烈愿望。良好的经济学素养,丰富的经历,使得萨尔加多能够挖掘影像背后的一些内容,诸如资源和战乱、环境退化和人口压力、地缘政治和经济利益等,考察这些内容有助于解释“全球化”的面貌。
作为一个长期远离家乡生活的摄影师,萨尔加多有着深刻的感同身受:“我希望人们看过这些照片以后,能够用一种带有尊重的、全新的眼光看待身边的移民。希望坐在美国某个餐厅里的年轻人看到墨西哥裔侍者时,能够想到他或他的祖先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他们在这里充满勇气,推进着生活,为了工作和尊严打拼。这样的精神,存在于我的每张照片之中。”
为了拍《创世纪》,萨尔加多从2004年起,像丁丁历险记一样,上天下地,坐遍各种独木舟、热气球,把自己扔进隐藏在地球版图46%的原生态地区。为给原住民“拜码头”,他和他们一起四十天不洗澡;他跟北极熊斗耐心,耗一整天只为拍水边的海豹;他还差点被非洲象踩成了肉饼……于是,他的镜头里有体型接近霸王龙的南露脊鲸、自带威严的150岁的象龟、被海水打磨成凯旋门的南极冰山、浓雾里神秘的丁卡族人等等,一个个画面唯美,跟杉本博司在自然博物馆里翻拍的史前标本和模型,如出一辙。
就如所有凶杀现场都有福尔摩斯一样,哪里有苦难,哪里就有萨尔加多。也正因此,他的摄影作品一直震撼着这个世界。
在萨尔加多的镜头里有:伊拉克战争中,武装分子一把火点燃的百口油井,浓烟覆盖科威特上空整整8个月;卢旺达政变时,每天都有上千无辜人民死于种族屠杀;埃塞俄比亚经历的世纪大饥荒中,只剩骨架的父亲为饿死的孩子净身;一个平常的中午,开会后的里根突然遇刺……萨尔加多几乎是“零距离”地经历了一切,他拍下的苦难震惊了世界,也摧毁了自己。
精神出现问题后,为了恢复健康,萨尔加多只好停下来,回到童年的农场生活,却发现原来的雨林已成为沙漠。莉莉娅说我们不如重建家园吧,于是他们马上创立了地球研究所,撸起袖子,花了两年时间,种下250万颗树苗。现在,那里已重新形成了生态系统,听说后来还出现了美洲豹。萨尔加多希望在他去世的时候,这个地方恢复他出生时的模样。
萨尔加多是一位有思想、有自己信念的摄影家。他说:“用信念去摄影,是我生活的准则。每一张照片都是一种选择,哪怕在困难的境况中,也必须要抵达那里并为在那里而承担责任。”
摄影是一种最有力量的语言,因为它无须翻译,世界任何地方的人都能读懂它。我想这一点在萨尔加多的作品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