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彧斌
(西藏民族大学外语学院,陕西 咸阳 712082)
在西藏民间故事的外译中,英国人奥康纳(1)梁忠翠《论英国侵略中国西藏急先锋鄂康诺》一文中将此人名(O’Connor)翻译为鄂康诺。(O’Connor)翻译的《西藏民间故事》(FolkTalesfromTibet)完成于英国第二次入侵中国西藏的特殊历史时期。该书共收录藏族民间故事24篇(2)荣立宇《仓央嘉措诗歌在英语世界的译介(1906—2012)》一文中认为《西藏民间故事》一共收录了22篇故事,其原因可能是由于故事3和故事11分别为故事2和故事10的续集,因此他把故事2和3以及故事10和11分别看作了一个故事。事实上奥康纳在《西藏民间故事》中对故事2和3以及故事10和11进行了单独标注,如考虑这种因素,《西藏民间故事》收录的故事应该为24篇。,其中动物故事13篇,人物故事7篇,神怪故事3篇,幻想故事1篇,而且在书的结尾处,奥康纳还以《情歌》(Love Songs)为题,首次翻译了仓央嘉措的4首诗歌[1]。《西藏民间故事》1906年由伦敦赫斯特&布莱克特有限公司(Hurst and Blackett Ltd.)出版,当时正值参与侵略中国西藏活动的军官、学者和记者回国后著书将世界“禁地”拉萨全面地介绍给西方读者的时期,如荣赫鹏1910年在伦敦出版的《印度与西藏——从黑斯廷斯至1910年英藏关系史及对1904年拉萨之行的特别描述》等[2]。而作为一名英国军人,奥康纳又是如何以《西藏民间故事》的翻译为媒介向西方世界介绍中国西藏的?这将是本文讨论的重点。
奥康纳全名为William Frederick Travers O’Connor。此人不仅通晓藏语、尼泊尔语和乌尔都语,而且还是英国侵略中国西藏的急先锋[3]。奥康纳1870年出生于爱尔兰朗福德郡(Longford),1888年进入英国皇家军事学院学习,1890年成为英国皇家炮兵团(Royal Artillery)少尉,1894年随印度山炮团(Indian mountain battery)驻扎于印度大吉岭附近,1899年10月晋升上尉。
1899年初,新任英印总督寇松(George Nathaniel Curzon)开始推行“前进政策”(Forward Policy),企图赶在俄国人之前在中国西藏建立影响和权威,并酝酿发动对中国西藏的第二次武装侵略。1903年11年,英国组成了以荣赫鹏(Sir Francis Younghusband)和麦克唐纳(David Macdonald)为首的侵略军队。同年12月,奥康纳随荣赫鹏率领的英国远征军(British expedition to Tibet)进藏,发动了第二次入侵中国西藏的战争。此次英军对中国西藏的入侵表面上是为了解决锡金(哲孟雄)与中国西藏的边界及通商问题,但真正目的是为了在中国西藏建立英国的霸权,将西藏变成英国控制下的“缓冲国”。英军的第二次入侵虽然遭到了中国西藏军民的顽强抵抗,但由于清政府的腐败没落和妥协退让,加之藏军在武器装备方面与英军相比十分落后,西藏人民抗击英军第二次入侵的斗争最后以失败告终。1904年8月,英军攻陷拉萨。1904年9月,荣赫鹏胁迫西藏代理摄政、其余噶伦、三大寺代表和僧俗大众签订《拉萨条约》(即《英藏条约》)[4]。此条约不但只字未提中国对西藏的主权,第九款还把中国暗列为“外国”,企图排斥中国对西藏的主权,建立英国对西藏的保护关系[5]。《拉萨条约》签订后,开江孜为商埠,奥康纳于1904年10月1日起开始担任英国驻江孜商务代办(British Trade Agent at Gyantse),并于1904年10月1日至1905年12月23日、1906年12月15日至1907年7月27日两度担任江孜商务代办。[6]420
奥康纳就是在英国发动第二次入侵中国西藏战争期间,利用其担任英国远征军翻译、秘书和首席情报官的机会,通过藏族人口述的方式,在江孜和拉萨等地搜集到西藏民间故事若干篇,并挑选出其中24篇翻译成英文加以出版。为了了解奥康纳翻译《西藏民间故事》的真正意图,本文将运用英国翻译研究学者莫娜·贝克(Mona Baker)的翻译叙事理论,分析奥康纳如何在20世纪初以《西藏民间故事》英译为手段,意图达到其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的。
莫娜·贝克的叙事理论立足于社会学和认知学,借鉴了Somers M R(萨莫斯)、Gibson G D(吉布森)、Bruner J(布鲁纳)、Fisher W R(费希尔)等为代表的社会叙事学理论,将翻译作为叙事,阐述了翻译如何参与政治话语国际建构和国际传播。莫娜·贝克认为,翻译不仅是一种叙事,而且可以通过译者的操控,构建出与原作相悖的再叙述,从而引导译入语读者选择偏离原作者意图的立场和行为[7]。同时,莫娜·贝克还沿用Somers对叙事类型的分类,将叙事分为本体叙事(Ontological narratives)、公共叙事(Public narratives)、概念叙事(Conceptual narratives)和元叙事(Meta-narratives)等4种类型。在将叙事理论与翻译研究结合的过程中,莫娜·贝克重点论述了Somers、Gibson与Bruner叙事理论中重叠的四类核心叙事特征,即相关性(Relationality)、时空性(Temporality)、因果情节设置(Causal emplotment)和选择型采用(Selective appropriation),并通过框架设定理论,论述了译者在翻译源语文本中,主要通过文本素材的时空建构(Temporal and spatial framing)、选择性采用(selective appropriation)、标示式建构(framing by labeling)和人物事件的再定位(repositioning of participants)等4种框架设定策略,来选择翻译文本、选择一定的角度、侧重一定的内容和采取一定的翻译策略,去“诠释”或“改写”源语文本,以实现其政治目的[8]。
基于莫娜·贝克翻译叙事理论的四种框架设定策略,本文将分别从时空建构、文本的选择性采用、标示式建构和参与者重新定位等四个方面对奥康纳英译《西藏民间故事》的叙事建构手段进行剖析。
(一)时空建构
时空建构是指译者通过选择一个文本的翻译,将其置于另一个时空语境中。尽管新的时空语境可能与这个文本原来所处的时空语境迥异,但新的语境将使该文本的叙事更加凸显,并引导读者将它和现实生活中的叙事联系起来[9]170。
于乃昌教授曾经在《藏北民间故事》的序言中这样写到:民间故事是一部文化史,是一部创造它的人民的心灵史,是人民心灵的关照、心声的回荡,是人民的“哲学”。民间故事中不仅有童心跳荡,更是世世代代的祖先们对世界的思考。民间故事家们并不急于告诉你生活中发生了什么,而是表现他们对现实人生的领悟和理解。在他们自由创作的故事中,总是善良战胜邪恶,神佛战胜魔鬼,弱小战胜强大,真、善、美战胜假、恶、丑[10]2—3。然而,如果从奥康纳为《西藏民间故事》英译本出版所作的序来看,此英译本推出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向世界传播藏族人民的文化史和心灵史,以及他们对人生的领悟和理解。那么奥康纳编写翻译《西藏民间故事》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关于这个问题,让我们首先来看一看书中收录的故事10——《老羊、小羊、狼和兔子》(The sheep,the lamb,the wolf and the hare)的故事梗概,以及该书第59页奥康纳为这个故事所做的注释。
在故事10中,老羊带着小羊前往藏北高原的夏季牧场吃草,途中碰到一只饥肠辘辘的老狼。危机时刻,老羊提议说能不能等它们吃完草长肥之后返回的时候再吃它们。老狼听了羊的话,感觉这样做对自己有利,于是决定暂时放羊一条生路,不过它让羊必须答应,吃完草返回的时候还要在这里等它。秋天快到了,羊吃完了草要返回南方,这才想起和狼当初的约定,羊的心里感到十分害怕。回来的路上,它们遇到了一只兔子。兔子知道羊的遭遇后,决定帮它们一把。于是,兔子出点子让羊和它一块乔装打扮,兔子装扮成中国皇帝派往印度的官员,手中拿着纸和笔,老羊和小羊则装扮成它的坐骑。于是,它们一起前往与狼约定好的地方。见到狼之后,装扮成中国官府官员的兔子开始吓唬狼说,中国皇帝让它准备好10张狼皮作为礼物送给印度国王,碰巧在这里遇到了一只狼,所以准备把这只狼的皮剥下来。狼听了“假官员”兔子的话,立即吓得落荒而逃,于是羊得救了。有趣的是,奥康纳在这个故事的结尾处所作的一段“处心积虑”的注释:
例1:This story is a satire on the assumption and arrogance of Tibetan and Chinese officials,and the timidity and submissiveness of the Tibetan peasants.It illustrates how the meanest Government clerk,more especially when armed with pen and paper,can strike terror into the heart of the boldest and strongest countryman.(W.F.O’Connor,Folk Stories from Tibet,1906:P59)
译文:这个故事讽刺了藏汉官员的飞扬跋扈以及藏族农民的软弱顺从,揭示了卑鄙的官府官员仗着手中的纸和笔,就能让勇猛无畏的藏族人吓破胆。(笔者自译)
基于故事10的内容和上述这段别有用心的注释,奥康纳实际上想借此来影射藏汉官府官员和藏族群众。在他的叙事中,藏族群众就是那软弱可欺的羔羊,遭受着兔子假扮的藏汉官员的肆意欺凌。通过这个故事,奥康纳一方面极力讽刺和丑化藏汉官府官员,另一方面还意图在目的语读者的心中制造藏汉官员与普通藏族群众之间关系相互对立的形象,从而为英国入侵中国西藏以及在西藏建立霸权寻找合理的借口。事实上在英国两次入侵中国西藏的战争中,虽然清廷因自顾不暇而应对不力,但是藏族及西藏其他民族军民均同仇敌忾,对英军的入侵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他们不畏强暴、宁死不屈的反抗精神,已经成为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于是奥康纳凭借自己译者的身份,利用译文中加注添加副文本的方式,将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西藏民间故事,重新置于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对中国西藏发动的侵略战争的时空语境之中,企图凭空编造和渲染藏汉官府官员与普通藏族群众之间的矛盾,并借机“宣泄”其对西藏军民联合抗击英军侵略的不满。通过这个故事及其注释,奥康纳不仅意图设法凸显和诱使英语读者接受英军入侵中国西藏的合法性,而且不知不觉中让读者陷入错误判断的圈套之中,为英国对中国西藏的入侵营造了舆论的氛围,从而实现其意图建立英国对中国西藏保护关系之政治目的。
(二)文本的选择性采用
文本的选择性采用是指译者为了抑制、强调或者铺陈原文中隐含的叙事或更高层面叙事的某些方面,在翻译中对源语文本所采用的省略、添加等选择性方式。为了说明此框架设定策略,莫娜·贝克曾经在《翻译与冲突》中引用了中东媒体研究所的例子[9]173。该研究所为了强调某个特定文化群体的叙事,达到将其描绘成极端主义的、危险的或有犯罪倾向的目的,有意识地选择了特定的文本进行翻译。类似的选择特定的文本进行翻译的策略也出现在奥康纳《西藏民间故事》的英译之中。
《西藏民间故事》英译本共收录藏族民间故事24篇,而实际上这些故事只占奥康纳所有收集到的故事的一部分。而对于到底应该挑选哪些故事进行翻译并收录于书中,奥康纳在《西藏民间故事》英译本的序言中这样写到:
例2:For certain special reasons this quest proved to be more difficult than I had anticipated.In the first place,I found many of the best-known stories had been bodily imported from India or China,but possess little of the local coloring which is one of the chief charms of folklore.Secondly,some of the best and most characteristic stories are unfit to publish in such a book as this.(W.F.O’Connor,Folk Stories from Tibet,1906:P.v.)
译文: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搜集这些故事的难度超出了我的想象。首先,我发现有很多非常有名的故事都是从印度或者中国传入的,它们缺少当地的特色,而地方特色是民间故事最具魅力的地方。其次,有些故事的内容和特色俱佳,但却不适合收入本书中出版。(笔者自译)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那些未收录入书中的故事到底是一些什么内容的故事?虽然奥康纳在书中对这一点并没有进行详细交代,不过我们至少可以判断的是,奥康纳在挑选故事时一定有自己的意图或者标准,而那些未被收录于书中的故事在内容或者其他方面肯定与奥康纳翻译编写此书的意图或者目的相抵触。藏族民间故事数量众多,在西藏高原上那怕只有几顶帐篷,或者孤零零的猎人小屋,凡是有藏族人生活和劳动的地方,都有优美的故事和动人的歌[11]。比如在藏族人民中间还广为流传着一些赞扬藏汉民族团结的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的民间故事,以及藏族人民抗击英军侵略的传说故事,这些故事恐怕是绝不可能被奥康纳挑选收录入书中的。而上文中提到的故事10以及下文中将提到的故事14,这些能够帮助他实现自己叙述意图的故事文本和素材,就被“巧妙”地加以选择和利用。为了实现其政治目的,奥康纳通过对书中故事文本和素材的“巧妙”选择,刻意抹黑藏汉官府的官员,其处心积虑和别有用心着实让人“惊叹”。
(三)标示式建构
标示性建构是指在叙事中使用词汇、用语或短语来指示或识别人物、地点、群体、事件以及叙事中的其他关键元素,从而为叙事提供一个诠释框架,以引导和制约读者对当前叙事的反应。在《西藏民间故事》英译中,奥康纳有两处叙事有意识地使用了标示式建构的叙事策略,分别位于故事14《三个小偷》(The Story of Three Thieves)的开头和结尾处:
例3:Once upon a time there lived within the dominions of the Emperor of China three very clever thieves.These men,owing to their skill and cunning,were quite at the head of their profession,and by sleight of hand and dexterity were able to accomplish feats of trickery ordinary thieves could not emulate.(W.F.O’Connor,Folk Stories from Tibet,1906:P80.)
译文:从前,在中国皇帝统治的地方,有三个十分狡猾的小偷,这些家伙偷窃的手法和狡猾的程度都是小偷中的佼佼者。凭借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偷窃手段,它们能够做出普通小偷难以企及的事情。(笔者自译)
例4:On hearing this,the Emperor no longer hesitated in fulfilling his promise to the three thieves.He raised them at once to high ranks,and presented them with lands and money sufficient to uphold their status,and they lived happily afterwards,enjoying the confidence of the Emperor and the friendship of the numerous officials whom they have saved from imprisonment and death.(W.F.O’Connor,Folk Stories from Tibet,1906:P91.)
译文:皇帝听说了此事后,毫不犹豫地兑现了对三个小偷的承诺,立即给他们许以高官厚禄。就这样,三个小偷不仅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而且还因为让很多朝廷官员免于牢狱之灾和死罪的缘故,而跟他们成为了朋友。从此以后,三个小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笔者自译)
相信读者们读了这个故事,或者仅仅通过故事的开头和结尾就能够吃惊地发现,原来在中国皇帝统治的地方,小偷们仅仅凭借诡计和骗术就可以得到高官厚禄。奥康纳通过故事14《三个小偷》再次刻意抹黑“中国皇帝”和“朝廷官员”,顺理成章地构建出了“中国皇帝”“朝廷官员”和“小偷”相互关联的负面印象。奥康纳通过在《西藏民间故事》中收录《三个小偷》的故事,可以毫不费力地引导目的语读者得出“中国皇帝”“朝廷官员”与“小偷”沆瀣一气的阅读反应,从而进一步实现了其丑化和抹黑中国皇帝和中国朝廷官员的意图,并为英国侵略中国西藏寻找借口。
(四)参与者重新定位
参与者重新定位是指翻译活动的参与者之间以及他们和读者或听众之间的位置关系,可以通过灵活地运用表示时间、空间、指示、方言、语域、特征词以及各种识别自我和他人的语言手段来加以改变。译者通过添加引言、序、脚注和词汇表等副文本手段,就可以“精心”安排参与者之间的时间和社会/政治关系,实现其积极参与当前叙事乃至上一级叙事的重新建构。
奥康纳在《西藏民间故事》英译本的序言中写到,对于搜集到的有些故事,他只好暂时忍痛割爱(reluctantly enough to discarded altogether for the present)。而对于书中所收录故事的翻译原则,他这样写道:
例5:I have made no attempt to ornament or improve upon them.I have written them down just like I have heard them,and I have translated them,as accurately as I could,from the Tibetan idiom into ours.As to their origin or scientific bearing I say nothing,and put forward no theories.I leave the tales to speak for themselves.(W.F.O’Connor,Folk Stories from Tibet,1906:P.vi-vii.)
译文:(对于收录的故事)我并未进行润色或者加工,只是按照当初所听到的那样将它们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并尽可能准确地从藏语翻译为英语。而对于它们的出处或者由来,我没有进行说明,也没有提出什么理论,我只想让这些故事自己说话。(笔者自译)
相信读者们读了序言中的这些文字,一定会对奥康纳在翻译中对待原文和译文所持的客观中立且务求准确的翻译态度表示敬意,因为这些文字“清清楚楚地”表明,奥康纳无意于篡改或者操纵所收录故事的内容,而只想本本分分地做一个准确的“译者”“叙事者”或者“局外人”。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该书故事10结尾的注释中,奥康纳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公然说出这个故事“讽刺了藏汉官员的飞扬跋扈以及藏族农民的软弱顺从,揭示了卑鄙的官府官员凭借纸和笔就能让勇猛无畏的藏族人吓破胆。”奥康纳对待原文和译文立场上的前后不一和善变着实令人惊叹。而他利用副文本添加评论的策略,却重新定位了“英国军队”“中国皇帝”“朝廷官员”与“藏族人”的位置关系,进而编造出“英国人入侵中国西藏,是为了将藏族人从中国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的欺凌中解救出来”的无耻谎言,从而为美化英国侵略西藏、将西藏从中国分裂出去寻找借口。
随着翻译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对翻译活动的认识也在不断加深。潘文国教授在为《翻译与冲突》中文版所作的序言中指出: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使翻译研究的重心从原文转向了译文,从“忠实于原著”转向关注译文的社会功能。但是文化派的多数研究仍停留在翻译的文化功能上,而莫娜·贝克的翻译叙事理论比前人又进了一步,认为翻译本身就是政治的一部分,而且翻译还创造政治。不论在笔译场合还是口译场合,翻译都是国际政治斗争的一个组成部分。谢天振教授的序言也持类似的观点:翻译并不是简单的两种文字的转换,它不是在真空中进行的,作为不同语言、文字、民族之间的文学、文化交流行为,它必然还是一种受制于意识形态、赞助人、诗学观念等诸多因素操控的政治行为。本文通过以莫娜·贝克的翻译叙事理论为依据,分析了英国人奥康纳如何假借《西藏民间故事》英译的文学行为,来实现其丑化清朝朝廷官员和西藏地方政府官员,凸显和诱使读者接受英军入侵中国西藏的合法性,从而为英国入侵中国西藏造势,以实现其意图帮助英国建立对西藏保护关系之企图和目的。尽管奥康纳在为《西藏民间故事》英译本出版所做的序言中试图在目标语读者的心中为自己塑造客观、中立且务求准确的译者形象,但实际上在《西藏民间故事》英译中,他通过对故事文本的有意操控,暴露出了其作为侵略者的真实身份和政治意图。而对于身处万里之外的广大译入语读者而言,奥康纳这种依靠文学作品翻译的手段将世界“禁地”西藏介绍给西方世界读者的手法,与其他参与入侵西藏的军官、学者和记者所写的著作相比,则可能具有更强的隐蔽性、欺骗性和破坏性。
本文并未针对奥康纳英译《西藏民间故事》所采用的翻译手法开展深入细致的讨论,其主要原因是由于该译本的原始素材来自于藏族人的口述,因此无法开展藏语原文与译文的比较研究。但是借助莫娜·贝克的翻译叙事理论不仅可以使我们进一步清楚地认识到,在当今这个充满各种冲突的世界中,所有冲突方都在设法要将自己的行为合法化,而翻译则是实现这个目的必不可少的重要手段。尽管我们所讨论的叙事可能没有直接描绘冲突或战争,但是在传播和抵制这些为暴力冲突制造情感和道德环境的叙事方面,翻译的确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当然,通过运用翻译叙事建构理论对奥康纳英译《西藏民间故事》的目的和企图的剖析,也使我们能够从一个侧面清醒地认识到,在当前我国积极实施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过程中,培养我们自己本土译者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因为依靠本土的译者队伍,不仅能够有效避免母语译者由于历史文化的隔膜而出现的误译或者望文生义,而且能够防止像奥康纳这样别有用心的译者出于价值观、意识形态或者政治立场上的考虑,而在译文中夹带一些别有用心的“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