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题材国产剧《小别离》《小欢喜》传播心理透析

2020-11-30 09:11郭艳
戏剧之家 2020年34期

郭艳

【摘 要】近年来教育题材国产剧火爆荧屏:2015年的《虎妈猫爸》,2016年的《小别离》,2019年的《少年派》《带着爸爸去留学》及火爆暑期的《小别离》之姊妹篇《小欢喜》。系列亲子关系、家庭教育题材的电视剧燃爆收视率,其传播现象背后暗含的心理规律不容忽视。教育作为全社会关注的热点话题,本具有潜在受众和超乎寻常的传播价值,受欢迎的教育题材国产剧在艺术创作和市场传播等方面又涉及诸多因素,其内在规律值得探求。在传播学视角下探讨教育题材国产剧暗含的传播心理学规律也颇具新意。

【关键词】教育题材国产剧;传播心理;《小别离》;《小欢喜》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4-0152-03

近年国产电视剧一扫抗日神剧、仙侠奇幻、皇朝宫斗剧的浓雾重霾,开启了直面当下、回归现实的创作路径,连续上映几部贴近寻常百姓、散发人间烟火的现实主义剧作,其中教育题材电视剧更为引人入胜,如2015年的《虎妈猫爸》,2016年的《小别离》。2019年国产好剧不断,有《少年派》《带着爸爸去留学》,更有火爆暑期的《小欢喜》。这一系列关于亲子关系、家庭教育的电视剧多棱镜般折射出青春期烦恼、亲子关系处理、升学与留学等现实问题,受众得以管窥各种生活困境,反观自我,体察现实的温暖和残酷。

《小别离》和《小欢喜》是汪俊导演的姊妹篇作品,因聚焦当下中国式家庭教育理念、亲子关系问题而备受关注,引发追剧热评。《小别离》被誉为“首部聚焦中学生留学教育的国产剧”,以中学生教育、留学教育为话题引子,展现了中国社会不同阶层、不同家庭面对教育时迥异又趋同的心路历程,俘获99%的受众。该剧豆瓣评分8.2,腾讯视频评分8.9。2018年获得第31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优秀电视剧(现实主义题材)奖,2019年获得第25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国际传播奖。《小欢喜》则在前十集播出中好评率急速攀升,最终以豆瓣评分8.4、腾讯视频评分9.4完美收官。该剧比《少年派》剧情更接地气,比《小别离》剧中的人物形象更趋自然饱满,剧情更显真实紧凑。《小别离》传播议题设置为家庭教育和亲子关系困境,选择积极面对还是消极逃避?家长和孩子共同成长又渐渐告别。《小欢喜》突出表达父母和孩子都要学会成长,努力寻求双向代际观念的差异和解,营造和谐的家庭关系。该剧以三组颇具代表性的家庭,聚焦孩子迎接高考的特殊阶段,所展现的各种问题和矛盾影射了当代家庭和社会现实。剧中人物兼具普遍性和典型性,故事、细节、场景、对白、人物十分真实,演绎当代中国家庭的悲欢苦乐,代入感强,受众更易产生共情。教育题材国产剧火爆荧屏背后的传播心理规律和特点不容忽视,本文仅以《小别离》《小欢喜》作为大众影视传播案例加以探讨。

一、题材契合受传者本位论的传播心理策略

任何传播活动必然涉及传播者、内容和接受者三个基本要素和环节。就传播的两级效果论和使用与满足理论而言,传播者必然以受传者本位观引导信息甄选、输出,方可洞悉受传者心理系统这个“黑匣子”,从而达到信息传播致效。受传者的心理系统对传播信息的心理选择、心理反应是整个传播活动中的关键。从传播的信息内容选择来看,关注受众所关注的是传播致效的首要前提。教育一直是社会热点之一,凡涉及教育、亲子话题都能引发成千上万家庭的共鸣,让14亿人中的中国父母和子女感同身受、唏嘘不已。所以《小别离》《小欢喜》两剧剧情毫无悬念地引爆网络话题:“孩子不好管,留学是良方?”“青春期引发的种种困惑”“留学低龄化现象”“高考焦虑症”“离异家庭、留守家庭对亲子关系的影响”……话题皆指向中国家庭面临的相同压力——教育问题谁都无法避之,富人穷人都心焦。

(一)教育焦点投射社会文化心理图式

1938年,中国著名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吴文藻在《论文化表格》一文中谈道:“一切精神现象都是心理现象。凡关于生活习惯的情操态度,或关于发明发现的心思才智,以及思想和信仰等等质素,都是最显著的心理形式。我们根据‘心理即是精神的解释,可以说文化的来源是个人的,故其本质乃是心理的。”[1]

鐘年教授从心理学角度阐释“文化”:文化是社群共享的行为模式;文化是人们拥有的一整套认知系统;文化是大众共享的无意识结构。文化的积淀熏染构成了大众心理的内在肌理脉络,并外显为特定的社会文化心理图式。

基于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中国人相对更重视大众策略,而去个体化。中国社会自古认同读书是改变个体命运的重要方式,趋同的认知体系构成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并左右历代中国人的价值观、人生观。因此中国家庭和家长对孩子的教育问题尤其看重,加之中国教育体制、考试制度的特点,“学而优则仕”“鲤鱼跃龙门”“寒门出贵子”“绝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等心态根深蒂固,成为父母的教育信念,并逐渐固化为物质层面、行为层面、制度层面、心态层面的文化。万千家庭为孩子的考试、成绩、排名、升学、就业殚精竭虑、忧心如焚。如何教育?如何学习?如何应考?这是师生、家长普遍关心的问题,教育题材的电视剧恰恰迎合了受传者的需要而投其所好。《小别离》展现中考竞争激烈,《小欢喜》再现高考压力山大,反映了中国教育界和全社会最关注的“两大考”。《小别离》《小欢喜》的原著作者鲁引弓受访表示,作品人物和剧情90%来自真实原型,所以经得起受众考验。当年带着创作命题,鲁引弓在浙江和上海等地采访了十多所中学三百多个家庭。他感慨:“我之前在报社工作,常与教育线打交道,总以为自己对学生对校园很了解,其实中国发展太快,当代家长有一个困境是教育经验跟不上!这种情况下甚至与孩子沟通都难。”[2]除了教育、亲子关系,剧中还直面当下中年人面临的职场困境,反映了70后、80后中年家长的共性问题。剧情激发的同理心不仅呼应学生情绪,更戳中家长痛点,受众必然认同。

(二)亲子关系反映受众教育心理模式

家庭是继学校教育、社会教育的另一重要阵地,良好的家庭关系对于孩子的成长成才有关键作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认为童年经历将对成年后的心理构成和行为引发深刻影响。《小别离》中张小宇从小丧母,父亲另娶,他在姥姥姥爷身边长大,到初三青春叛逆期,对父亲怨恨,对后妈排斥,父子关系如针尖对麦芒;方朵朵的妈妈童文洁强势激进的教育方式使她压抑、学习被动,对妈妈疏远排斥,家长高压之下是孩子的挣扎反抗;金琴琴的妈妈希望女儿出人头地,砸锅卖铁也想送女儿出国留学,暴露其潜意识中自我成长缺失而产生的补偿心理,孩子是补缺成全的希望。张小宇对此比喻:有的家长是笨鸟,自己飞不起来,就孵化一个蛋,然后逼着小鸟替自己飞!《小欢喜》中林磊儿母亲早逝,便随小姨转学北京,他显得腼腆、不自信。林磊儿智商很高,情商却逊于在和睦友爱家庭长大的表哥;方一凡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他性格更健康开朗;乔英子是学霸,但妈妈仍很严苛,“无死角监管”的母爱令人压抑,加之父母离异,夹在中间的英子左右为难,最终不堪重压变得抑郁,几欲自杀;季杨杨的父母多年在外地工作,面对突然“空降”的父母,亲子关系分外疏远。

家长守望孩子成长,其自身也面临诸多挑战和学习。教育家克鲁普斯卡娅说过:“家庭教育对父母来说,首先是自我教育。”教育本质也是父母的自我修行,这一点在剧中几位父母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发人深省。最终无论老师还是家长都从孩子的言行中有所省悟,觉察到家长并非完美,在孩子长大的过程中,大人们也需要成长和进步,以爱为名的教育难免自以为是,因爱受伤。好的教育更需尊重孩子的成长规律和个性特点。同理,好的电视剧也要契合反映受众心理模式,“从用户思维和传播心理学的角度考察,那些能触发价值认同、情感共鸣、共同兴趣、好奇心态、互动参与欲望以及与受众利益关联度、工作生活关联度高的内容,也往往蕴含着最佳传播发力点。”[3]正是作者、编剧、导演作为传播者关注到这些社会现实和生活真相,把握住时代命脉,也扣准了受众期待心理,电视剧怎能不受关注?

二、优秀演创人员和高精制作满足受众期待心理

“与平台、渠道、技术带来的传播力一样,内容本身蕴含的传播力也是客观存在的……让内容自带‘流量, 有利于全面提升传播力, 真正实现‘入耳、入眼、入脑、入心的效果。”[4]《小别离》《小欢喜》的导演汪俊执导了很多优秀的影视剧。主要演员黄磊、海清、朱媛媛、陶虹、咏梅、沙溢、王砚辉,还有张子枫、赵今麦、TFBOY组合、李庚希、郭子凡等演技在线的年轻演员,可谓自带人气流量。黄磊堪称 “斜杠青年”,多领域展现才艺,近年在综艺真人秀节目中也吸引不少粉丝。在主演该剧的同时兼任编剧,自然更受期待。女主角海清参演过多部优秀影视剧,多次获国内影视剧最佳女演员奖,可谓演技一直在线,非常有观众缘。优秀演员的参演绝对是电视剧收视率的保障因素,“明星流量经济”正在成为影视剧传播的王牌,从最初受众盲目感性地崇拜追捧偶像明星,到如今理性赏鉴演员演技实力,受众和传播者在传播活动中彼此影响、互相成就。当然内容的高精制作仍是重点,伴随着网络受众参与式文化生成,在受众为中心的传播理论影响下,有学者认为不应以自己的判断和体验代替受众的判断和体验,而应在双方的互动交流中一起理解媒介的内容与影响,帮助受众发展一种认识媒介、建设性使用媒介的能力。[5]这一观点应唤起作家、编剧、导演及媒体的思考。一众名演员+好演技+精工细琢的剧本+演创高精制作+各大卫视、网络视频等多媒介传播平台=不俗的收视表现,这是融媒体发展为影视剧传播带来的巨大福利,充分满足受众期待心理并带动流量经济。

三、剧情故事和人物关系暗含传播心理学规律

叙事心理学主张研究人们的生活故事,其故事本身反映了个体心理发展与变化的过程,人格与自我也在述说生活故事的过程中得以存在。[6]《小別离》《小欢喜》精心设计的剧情故事、人物关系中涉及自我传播、人际传播、组织传播等传播类型,暗含着传播心理学规律。

(一)标签效应

《小别离》和《小欢喜》中都出现了——“学霸”,这是外界赋予优秀学生的标签,它既成为金琴琴、乔英子、林磊儿的荣誉,也成为他们的负累桎梏。“标签效应”通过言语沟通在人际传播中发挥着不可小觑的影响力。既能成为积极因素,也可转化为消极因素。它具有激励作用,“学霸”通过感知他人的积极评价而肯定了自我。当乔英子考试排名从第一滑落至一百多名时,她恐慌、自我否定,以女儿为骄傲的妈妈惊诧羞愤,这都是最真实的心理反应;林磊儿被冠之以“学霸”,同时怀着实现过世母亲的清华求学夙愿,考上清华成为他不容置疑的人生设定,不敢懈怠,疲惫焦灼;春风中学李萌老师建议为保证升学率,让方一凡、季杨杨蹲班留级,遭到家长质疑,也让“差生”慌乱无措,最终此事被校长否决:不让一个学生掉队,师生、家长同舟共济迎接高考。蹲班留级和“差生”标签设定对任何一个学生都是心理打击,其负面消极效果远大于正面积极效果。

(二)框架效应

方圆和童文洁是《小别离》《小欢喜》两部剧中不变的夫妻组合,其婚姻模式活色生香,在甜蜜痴缠和小吵小闹中大秀恩爱、狂撒狗粮,演绎了中年夫妻灵肉契合的别样幸福。每个婚姻都有既定模式,方童二人看似女强男弱,实则势均力敌、各有章法,不相上下。彼此洞悉,相互配合,你来我往,生活的接力棒稳稳握在爱情+亲情的婚姻里,真实又浪漫。剧中有几个情节典型表现出心理学中关于人际传播言语沟通运用的框架效应(frame effect)。“1982年,卡尼曼等人发现了风险决策中存在框架效应,即当人们面对相同问题的不同表述时,会表现出决策偏好的逆转现象。”[7]

方朵朵考砸了,她忐忑不安,希望爸爸参加家长会,并暂时瞒着妈妈。以往家长会是妈妈参加,那么这次方圆怎么说服童文洁呢?他看似随意地说:朵朵学校要开家长会了,你那么忙,要不我去吧。童文洁答:还是我去吧,没事,我请个假。方圆随后说:哦,那行,正好那天我们几个同学约着聚聚,那我就去了!童文洁立刻说:唉,我说方圆,是同学聚会重要还是女儿的家长会重要?你去给朵朵开家长会去!方圆充分利用童文洁看重女儿学习,又不愿老公参加同学会的心理,故意声东击西,让其心理决策系统中的情绪偏爱整合产生框架效应。同样,在是否请方圆的实习学生周佳成给朵朵补习英文的问题上,他仍然利用框架效应诱导童文洁自觉认同他的选择。童文洁觉得周佳成不是专业老师,担心不利于辅导朵朵应试中考。同时出于女人的敏感,不情愿让与丈夫共事的美女接近自己的家庭。方圆怎么说服她呢?他推心置腹地说:老婆,小周是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英语几乎是她的母语,现在哪儿能找得到口语发音这么标准的老师呢?人家还不收学费。最重要的是朵朵喜欢和她学英语,你看朵朵的英语口语听力进步不小啊,是不是?这番话句句说到童文洁的心坎里。方圆深谙影响妻子心理决策系统的潜在情绪偏爱,将言语沟通的重点放在促进女儿的学习上,可谓投其所好、正中下怀。“框架效应告诉我们:在人际沟通中,关键不在于说什么,而在于怎么说。”[8]

(三)非言语沟通魅力

非言语沟通是通过语言以外的媒介(如表情、目光、身体姿势、触摸、音调、语速等)进行的信息交流,它与言语沟通互为补充、丰富。《小欢喜》中春风中学为迎接高考,举行高考誓师大会,请家长和学生在气球上书写心愿,放飞梦想;又邀请心理学专家为家长进行亲子心理健康咨询;开展家长学生亲子畅谈会,彼此袒露心扉,畅所欲言;给高三生进行心理疏导和心理建设。这些举措充分体现校方教育管理的人性化和科学性。其中亲子畅谈会的安排巧妙:一家三口背靠背坐在三张相连的沙发上,每人面前有一面镜子,这样既能避免他者直接的目光对视,又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及他人的背影或侧影,感受到彼此。在此,人际沟通中的言语传播和非言语传播都得以充分运用。语言、音量、语调、语速在忽略掉目光、表情、动作等动态无声沟通后,强化了倾诉和倾听的传播效果。非言语信息一方面可以加强言语信息,从另一种角度讲,又能弱化言语信息。亲子畅谈会的环境设计加强了静态无声沟通对言语信息传播的作用。在给高三生进行心理疏导时,心理学专家请学生们围成圆圈,介绍自己和家庭,然后给相邻同学一个友爱的拥抱。李萌老师看到学生表现各异,专家为其解释其中的心理学内因:方一凡的言行最能体现原生家庭的完整和睦滋养其个性健康成长。拥抱对于缺爱的人而言无疑是温暖的心灵慰藉,动态无声沟通助力有声沟通,促进了人际传播沟通效果。

火爆荧屏的教育题材电视剧是近年来大众影视传播中值得研究的现象级课题,《小别离》《小欢喜》仅是其中一例,该领域尚有可挖掘分析的价值,值得学界同人继续关注。

参考文献:

[1]钟年,余霞.传播心理学笔记[M].商务印书馆,2013.33.

[2]孔小平.<小欢喜>原著作者:人物和剧情90%有真实原型[N].扬子晚报,2019-8-15.

[3][4]徐蒙.内容“自带流量”激活最佳传播[J].新闻战线,2019,(11):120-121.

[5]孙文彬,李宪奇,汤书昆.谈大众传播理论的发展——新媒介素养[J].新闻世界,2009,(04):62-65.

[6][7]鐘年,余霞.传播心理学笔记[M].商务印书馆,2013.45.52.

[8]林春婷,蒋柯.风险决策中框架效应研究的最新趋势[J].心理研究,201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