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锅大度新媒体艺术作品的创造理念与艺术风格

孙斌 马若楠

摘要：在全球数字化竞争愈演愈烈，新媒体艺术家数量不断增加的当下，真锅大度通过别具一格的设计理念和创作方法，在世界艺术舞台上独树一帜。在他的一系列作品中，都有一种相似的设计理念：通过深入研究发现事物现象的共通之处，抽象化、数字化地将这些有意思的规律表达出来。同时，在艺术风格上强调作品的交互性与感知的多元性，并对传统文化进行科技化的包装与呈现。

关键词：真锅大度 新媒体艺术 艺术理念 艺术风格

科技的进步和媒介的发展正在重构艺术的呈现样态与风貌。当代很多设计师都将艺术创作和新媒体融合起来，但大部分设计师擅长用科技表现艺术，而享誉世界的日本媒体艺术家真锅大度（Daito Manabe）则走上了迥然不同的道路：用艺术表现科技。作为2016年里约奥运会“东京八分钟”演出的视觉缔造者，真锅大度说：“我的目的，不是高清和高现场感的大制作，而是深入观察，发现每一个现象、身体、程序、电脑的本质，和它有意思的地方。我希望用技术去思考还能做什么，而不是用技术解决问题。”真锅大度用技术作为创作的工具，用别具一格的设计理念创作出轰动全球的艺术作品，成为当代新媒体艺术的典范。

一、真锅大度的创作理念

早在包豪斯的著作中，就有了关于人和数字之间关系的研究，奥斯卡施莱莫认为人类个体本身就是由无数的数字组成的，这个个体有着它自己的生命法则，它是一种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功能，比如说心跳、体液循环、呼吸、大脑和神经系统的活动。对这些法则而言，整个过程都是相当机械性和理性的。由于人体本身极度渴望一种平衡，于是便主动地通过各种形式达成自己的目标。经过不断深挖，人类将这一切演变成了健美操、韵律操、体育的几何法则。而在人之外，更广阔的表演空间也是由无数的数字组成的。同样的道理，这些内容同样遵循着属于自己的法则，而这两者之间是相互影响、彼此互动的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最终的决定因素就在于我们人类本身，我们可以凭借其运动和辐射开创出一个想象空间中的自己。

真锅大度对于数字的研究来源于大学期间学习的编程，他认为编程更像自己身体的延伸，但不同于眼睛对事物的观察，而是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在这样的视角下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抽象起来。最后，他将抽象的东西物理化，他感觉到它和绘画一样，同样在表达自己，只不过方式不同。在这个时期，他第一次在抽象化的编程中认识到一个规律：人体与这些数字或许存在着什么隐秘的联系。

在IAMAS艺术学院，真锅大度确立了他的设计方法——技术更多的是实现想法的工具。在做新的创作实验的时候，不能只是对过去进行翻版、置换内容，一定要带有新的问题和视角，因此要通过实验对自己提出的问题用技术进行反问，这与以往的艺术家不同。设计的工作被理解为一边对顾客提出的问题进行解决，一边又在提出新的问题。所以在这个阶段真锅大度是通过不断发现新的问题，让这些问题成为之后设计的动力源。在开创公司之后，真锅大度接触到了来自不同专业领域的精英。在过去，真锅大度一直围绕着问题出发进行设计，将熟悉的音乐、数字、视觉领域作为工具来实现自己的想法，或多或少对于工具的应用存在单一性问题，也容易形成惯性，而通过和各个领域的精英合作，能使其使用更多的工具。此时，他的观念也不仅仅停留在技术是实现想法的工具这一阶段，而是认为在运用技术实现想法的过程中，还能够探讨技术反作用于想法所产生可能性，如果把技术的发展看做纵向演进的话，那么技术的应用就是横向的发展。科技的发展有一定的瓶颈期，更适合一个科技人员去研究，因此真锅大度意识到设计师更应该从如何应用技术方面做拓展，通过对不同技术本质的分析来进行多样化的组合，这样也会反作用于设计创作的想法。所以，在他后来的一系列作品中，都有一种相似的设计理念：通过深入研究，发现事物现象的共通之处，抽象化、数字化地将这些有意思的规律表达出来。

1.“人即机器”。人们对于世界的认知不仅仅通过眼睛产生具象的认知，同时也包含对抽象特征的认识。真锅大度“看”到的规律就是人与机器之间的联系。例如，真锅大度的作品《电击脸部实验》（如图1）这个实验的灵感就来源于一个哲学命题：“如果没有情绪，微笑到底算不算微笑？”基于这个哲学的命题，他认为可以通过电流来控制脸部表情。真锅大度结合自己在音乐领域的经验与硬件技术，尝试通过手来控制音效和人的面部表情。正是因为这个略带抽象的视频，他被全世界所熟悉，更多的人看到他实验背后巨大的潜在价值。在这个实验中他将医用电极贴在自己脸上，让音调输出转变为电击，利用电流刺激面部肌肉，允许别人通过传感器和电流刺激控制他的面部表情。电刺激是一种非常超现实的体验。这件作品以人类的有机体为最终呈现手段，是使用人体痉挛、触电的动作将Falty DL的音乐可视化。真锅大度的作品将重点集中在机器与人的联系上。通过这样的研究，他创造出人与机器的混合体，这种概念源于对人的思考——人体本来就是一台机器，一台运转良好的机器。机械化的东西和人体是两个独立的存在，但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时将发生不可思议的碰撞，这个实验是探讨将技术与生物学功能结合起来的可能性——在普通的可穿戴设备中，將机器与人体生物功能连接；或者反过来，使机器控制人体生物功能，如这个电击实验中所见。此后，真锅大度与耐克合作了《Nike Free+》的广告，他将《脸部电流刺激》实验的主角换成了鞋子，两个作品的设计理念异曲同工。当鞋被触碰、弯曲或敲击时，后台的程序系统会自动匹配相应的声音，再经过音乐人的打磨，呈现出完整的乐曲。这个广告将鞋子与电线连接，通过敲击、扭曲发出的音乐赋予了Nike鞋子生命力，以新颖的形式给观众不同的视听享受，既凸显了耐克宣扬的自由主题，又呈现出年轻人不羁与进取的精神（如图2）。

2.“见所不见”。不可否认，在日常生活范围内人的感知是存在一定局限性的，科学数据表明，可见光是电磁波谱中人眼能够感知的有限部分。一般来说，人类的眼睛能够感知到的电磁波长一般在380～780nm之间，人的耳朵能够听到声音的范围一般都在20hz到20000hz之间，超出了这个范围的声音人的耳朵是根本听不到的。通常条件下，人类的生理功能是存在局限性的，真锅大度善于把无形世界的事物形象化，给人一种可视化的感觉，让人们“见所不见，闻所不闻”，以自己独有的艺术作品为人类拓宽视野带给观众前所未有的体验。真锅大度的作品《隐形，看不见》（如图3）表现的是人类通常无法察觉的“电磁波”。这个作品的灵感来源于真锅大度使用无人机等无线技术处理艺术作品时，电磁波受到广播公司和运营商的影响，在不同的地段有着不同的频率。人们虽然无法感知到电磁波的存在，却在日常生活中依赖着电磁波，人们可以通过这个作品，感受到电磁波的存在，看到电磁波的运行轨迹，这个作品的目的是将电磁波可视化。真锅大度的另外一个作品是《粒子》（如图4），其特点是创造出圆点图案，漂浮在空中的各个方向。带有内置LED的光球在轨道上一个接一个地穿过“螺旋形状8”。球在不同的时间被点亮，就像“光粒子漂浮在周围”。 这个作品的灵感来源于LED，人眼中的LED是连续而统一的，其实灯光以人类肉眼无法识别的频率闪烁。真锅大度通过研究，计算出灯光闪烁的速度，将其等比放慢至肉眼可以看见的频率。这兩个作品都是基于对人类心理活动的思考、生活环境的改变而创作的。这个设计理念——“见所不见”，源于真锅大度对实际生活的观察探索，电磁波以及LED灯光都是人类生活中不可获取的一部分，真锅大度通过技术将人类肉眼无法看到的事物可视化，无疑是拓展了人类的知觉范围，赋予人类对世界新的认知。

二、真锅大度的艺术风格

1.表现形式的交互化。交互性是新媒体艺术的本质特征，体现出在技术演进革新的基础上人文化的艺术追求。在真锅大度的新媒体艺术作品中，交互性呈现出一种多元发展的特点。一是对主动交互与被动交互的交叉运用。真锅大度利用新兴技术赋予演员超级能力，也建立了某种表演上的交互机制，观众则在惊艳与震惊中完成了被动式交互体验。如在与日本著名电音组合Perfume的合作中，真锅大度成功地运用科技包装了音乐与表演，让创意表演也成为了Perfume的显著标签。在纪念Perfume10周年的东京巨蛋的演唱会上，一个演员在舞台中央，用一支巨大的仿真激光枪将气球击破——这个气球在距离舞台很远的位置，视线的拉锯使得现场的氛围一下子达到高潮。在2012年日本的红白歌会上，Perfume首次尝试了虚拟影像与真人结合的表演，此次表演运用全息投影的技术，形态各异的幻影效果随着组合中三位演员指尖动作的改变而不断变化着。真锅大度实际上是将红外线透光器和高速照相机设置在他们的面前，同时将逆向反光材料传感器涂抹在他们的手指甲上，照相机捕捉到从手指发出的反射线，进而迅速定位手指的位置，并依此为中心坐标投射虚拟的影像。二是交互性还体现在观众可以自主参与作品的创作，甚至还可以获得非常积极的反馈。戛纳国际创意节可谓是顶级创意云集的创意峰会，在这样的一个盛大创意分享会上，真锅大度团队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才华和创意，联动全球Perfume粉丝的网站项目Global Site Project成功获奖（如图5）。在这个神奇的网站里，Perfume演出所有的数据都被分享了，其中还收集了Perfume整个成员的3D人像数据资料。粉丝们在这个网站上，可以自行利用已有资源，制作出不同形态的Perfume动态影像。这些被制作出来的动态影像，可以获得Perfume的演唱会表演现场的选中资格，这种可以将自己作品与偶像表演合体的互动形式对于粉丝而言意义重大，这样的分享也使得Perfume组合越来越受到大众的欢迎，他们与观众的互动越来越密切，各种表现形式也被他们诠释得如火纯青。

2.感知途径的多元化。人类有五种基本的外部感觉功能，包括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运用这些多元的通道，我们可以从不同的方面去理解感受外在事物，增强我们对事物的新鲜体验感。真锅大度通过对新技术的挖掘，逐渐在舞蹈艺术领域进行新鲜的尝试，力求能够给人类的感官通道带来更新奇的体验。他让人们在动态的作品中领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视觉、听觉、触觉的互动碰撞，而在现实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加入了自己“第二世界”的感官。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就是《边界》（如图6），它的空间装置是由舞蹈公司ELEVEN PLAY提供的，真锅大度和Element Ishibashi先生、编舞家MIKIKO一同碰撞出了创意的火花。《边界》是使用头戴式显示器的舞蹈表演，它运用了AR、VR、WHILL等前沿新媒体技术，意在打破观众与舞台之间真实与虚拟的界限，从而强化人/机界限不清楚的体验感，相比以往的普遍舞蹈作品而言，他所尝试的是拓展人们的感官感受，让人们在动态艺术作品中获得全方位，最新颖的感官体验。

“WHILL”这项技术是一个先进的轮椅技术，可以通过蓝牙远程控制，实现动态旋转并拥有前所未有的驾驶性能。观众乘坐轮椅并且头戴显示器，同时耳朵也被耳机阻挡，这消除了其辨别现实与虚拟的所有手段，观众对作品的体验完全由系统控制。通过头戴显示器，观众所能看到的实际上是一个增强现实与虚拟现实交织一起的视像空间，既可以看到舞台上真实的舞者和五个白色的长方体（可以移动），也可以看到由虚拟影像形成的虚幻的舞者以及形态不断改变的白色长方体和整个表演空间。真实与虚拟的融合与切换，不断挑战着观众的现实经验。通过这个作品，我们不难发现真锅大度通过融合不同的技术、不同学科，将原来的舞蹈艺术进行了二次的创造，丰富了体验者的感官，混淆了观众与舞台之间以及真实与虚拟之间的界限，同时也使其作品呈现多元感知的特点。

3.传统元素的未来化。随着现代化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们沉浸在科技带来的新鲜感的同时，传统艺术逐渐面临生存与发展的危机。弘扬民族优秀文化是每个设计师的责任，将现代科技融入传统艺术中，无疑是为传统艺术注入了新的生命活力。日本狂言师野村万斋与真锅大度在狂言剧《三番叟》中的合作，将千年技艺与动作捕捉、CG技术融合在一起，赋予了这个作品新的生命力。《三番叟》意在唤起天神降临的神话世界，重新诠释神道祭祀仪式的神圣与庄重。与其他狂言剧有所不同，这部剧几乎没有台词，只有在庆典等特殊场合才会做此表演，这是日本传统的祈福舞蹈，前半部分的《揉之段》，演员现本来面目，展现出古代日本人一天的活动：耕种土地，以及看到乌鸦飞过的生气神态，以表示神明的降临；后半部分是《铃之段》，狂言者要戴上黑色假面，黑色意味著死亡，死亡意味着破坏，有破坏所以再生，通过感受内在神灵、自然众生，日本人心中的神明透过这个作品得到具象化，体现神明在这个物质世界再生的感觉。《三番叟》主要表达日本人祈求天下太平、五谷丰登的夙愿。真锅大度认为重心变化是《三番叟》表演的关键，于是使用向量数据记录万斋重心的移动变化，从而制作CG背景展现联动效果。通过48台摄像机全方位地拍摄人物动作形成3D影像，使万斋身边出现了一个万斋的CG影像共同完成舞蹈表演。真锅大度将现代技术和这个作品结合，更好地表达了世间万物被破坏、神明降世万物再生的感觉，诠释了日本人民对于神明的尊重，以及祈求世间太平、五谷丰登的愿望，带给观众前所未有的视觉体验，将隐藏在《三番叟》（如图7）作品背后的宇宙世界、万物情感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三、结语

在新媒体时代，随着新媒体艺术家数量的增加和全球数字化竞争愈演愈烈，真锅大度通过别具一格的设计理念、创作方法在世界的舞台上独树一帜。他更注重想法本身而不是一味地追求技术的繁复，技术始终只是呈现想法的辅助工具。而如今大部分设计师只是为了设计而进行设计，缺乏对于生活的思考和观察，这样的设计局限性很大，对设计理念以及功能的考虑都有所欠缺。设计的目的应该是为了便捷生活，设计师就是生活方式的创新者和探索者。正如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CMU）的Dr.TakeoKanade所言：“像业余人士一样思考，像专家一样工作”。因此，在进行设计的时候，设计师应该根据所处的社会环境、生态环境等提出自己的疑问，并尝试去解决疑问。在新媒体浪潮中，真锅大度引领着艺术创作的新方向，成为新媒体艺术家的楷模。

作者单位 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

参考文献

[1]知日.Perfume×真锅大度 数字艺术家的舞台冒险[EB/OL].（2015-05-31）[2019-10-25].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j M5NDQ0ODYwMA==&mid=206391554&idx=1&sn=623202a672b5e2 bb5b8543773c9ea695&scene=21#wechat_redirect.

[2]钟和晏.真锅大度往返于真实与虚幻之间[J].三联生活周刊，201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