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
【摘 要】姜文的电影叙事有着明显的个人化艺术特征,独树一帜的叙事策略展现多元的主题内涵,意识流狂欢与人文思索相结合,由表象延伸到文化肌理的反思。同时他将写实视点和姜氏幽默融入电影中,以别具特色的表现手法创造电影叙事空间,形成其独有的创作风格。
【关键词】姜文电影;多元;独特个性
中图分类号:J905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2-0128-02
姜文导演,是一位极具黑色幽默感的“诗人导演”[1]。其执导电影生涯坚持走精品路线,历经24年拍摄出6部电影作品:《阳光灿烂的日子》《鬼子来了》《太阳照常升起》《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邪不压正》。姜文导演的电影通过叙事语言展现社会现象,虽然外表不拘一格、高大鲁钝,但血液里却流淌着狂狷的诗意,粗中带细。“刚柔并济”“另类”“先锋”“来劲儿”一直是他如影随形的标签,“作者”风格早已彰显。
姜文的导演之路不同于影坛第五代及第六代导演,他是演而优则导,从演员成功转型为导演。而电影产业化的转轨、商业化的冲击使影坛中流砥柱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艺术风格受到质疑与批判。姜文则借助其对电影的独立思考和艺术探索,闯出了一片天地,得到电影界的一致好评和电影研究者的广泛关注[2]。姜文电影风格的个性化诉求颠覆了传统的电影叙事方式,主题从单一走向多元,理性地寻找商业化和艺术片的平衡点。有关姜文电影的报道和文章不计其数,但将姜文导演作品整合统一的研究相对较少。基于此,本文以电影叙事学为基础,尝试以叙事主题、创作手法两方面为切入点,由点带面,解读姜文电影的叙事艺术。
一、多元的叙事主题
姜文意图突破已有题材类型,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升华每一部影片的主题,对于艺术目标始终有着清醒的认知,通过创作电影,借小说的壳还导演心中的魂,每一部电影都值得反复回味。
(一)独幕剧的意识流狂欢
姜文的每一部影片都做到了独立,他用艺术意识赋予每部电影别样的灵魂。《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姜文运用天才般的想象力,以充满诗意的少年心绪透出肆意生长的荷尔蒙。《鬼子来了》中用幽默喜剧讲述黑色禁忌,颠覆宏大叙事,呈现群像最真实的面貌和状态,进一步彰显了姜文的独特风格。姜文的每一部影片都与众不同、绝无仅有,无论《太阳照常升起》中人物精神领地之纯洁及生命野蛮之美、《让子弹飞》里非革命者的革命叙事,还是《一步之遥》中的荒诞恣意、诗化的癫狂梦境[3],这些一脉相承却又相互独立的艺术作品,成就了姜文的电影谱系。
1998年底,姜文开始筹拍《鬼子来了》这部作品,中国电影史之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抗日电影,这极大地颠覆了固有的主旋律叙事话语。《鬼子来了》的高明之处恰恰在于它的眼界非常窄,每个人物都是为了最基本的生存在挣扎,从而展露出他们最真实的人性。《鬼子来了》是一部寓言,通俗有趣的故事有着简单易懂的道理,它不像《太阳照常升起》和《一步之遥》那样晦涩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如《阳光灿烂的日子》和《让子弹飞》那样浓烈鲜艳。纵观全片,《太阳照常升起》以疯妈的梦为开场、以小队长的出生和再次升起的太阳为结尾[4]。尽管中间贯穿了疯妈、梁老师以及小队长的死亡,但是影片的整体基调依旧是充满了属于那个年代浪漫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当疯妈抱着小队长大喊“他一笑天就亮了”的那一刻,姜文不仅通过时序的倒置为原本悲伤又黑暗的故事注入了希望和光亮,同时对影片伊始疯妈上树高喊“天一亮他就笑了”做了呼应。这个呼应表达了影片的主题——“生命是往复循环的。男欢女爱也好,世事变迁也罢,无论发生了什么,太阳总会再次升起”,影片的叙事策略最终指向了影片的主题。
(二)多幕剧下的历史探索
姜文酷爱历史,并有着极高的艺术水准。他将自身對历史的偏爱和思索引入电影艺术创作中,作为独立存在的背景推手或显或隐,催化着人物命运。姜文借助历史传达的戏剧内核却不是历史本身。
姜文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商业片是《让子弹飞》,商业片的首要特征在于矛盾冲突外显。《太阳照常升起》就是典型的艺术片,诗意大于叙事。而《让子弹飞》这部电影的叙事主框架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一个打土豪分田地的故事,这是姜文导演在艺术与商业之间平衡最好的作品,逻辑上的欠缺被浓烈的风格所平和,不失个性元素却又浅显明理,存在着解读空间。《让子弹飞》开启了北洋三部曲,他的“劲儿学”电影体系渐入佳境。在《邪不压正》中,姜文三次提到了曹雪芹与《红楼梦》,他的“北洋三部曲”就是借鉴了《红楼梦》的创作手法,表面一个故事,里面一个故事。整部影片中最击中人心的是蓝青峰与李天然在车上的一段对话:一个已经向现实生活妥协的老一代理想主义者,问那火焰一般的年轻人:“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吗?”年轻人答:“想好了。”“真的想好了?”“真的想好了。”然后老人泪流满面地说:“特别好,特别好。”在这样一个泛娱乐化的中国电影市场有一位老理想主义者,用创新的视听语言告诉年轻人:你要勇于背负历史的伤痛,敢于改革自己的旧弊,不要彷徨,要耐得住寂寞,脚踏实地,独立自主,去完成我们这代人未竟的事业。
《让子弹飞》《一步之遥》和《邪不压正》构成了一个完整不可分割的思维体系。《让子弹飞》反思中国革命的往事,《一步之遥》审视批判中国当下的现状,《邪不压正》则是姜文通过李天然对中国新一代的年轻人做出嘱托,对中国的未来做的一次情感寄托。“北洋三部曲”分别从昨天、今天和明天的角度,表达了姜文对中国近现代革命史、当代社会史的反思总结,也承载了他对未来的期待。
二、创作手法的独特个性
姜文的电影中充斥着一股执拗劲儿,这股劲儿是精心打磨的剧情故事、新奇有趣的视觉元素、浪漫的理想主义和传奇的写实风格,代表了不断攀峰的艺术意识。他以巨大的热忱来书写个人电影世界,以期让观者获得真实认知。
(一)风格化的叙事视点
叙事视点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种,即零度调焦、内部调焦和外部调焦。零度调焦也就是全知叙事,叙事者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内部调焦是限制叙事,叙事者与人物知道的同样多;外部调焦则是纯客观叙事,即叙事者比任何一个人物都知道得少[5]。在姜文的电影中,叙事角度往往呈现出较为复杂而并非单一的状态,通过主观视角旁白叙述推动情节,善用人物对白,以此表达人物内心的情感变化,实现与观众的情感互通。与全知视角相比,限制视角增强了影片的真实性和可信度,姜文导演深谙这一点,在多部影片中都使用这一创作手法。
《阳光灿烂的日子》中采用的是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即内部调焦。电影沿用了小说《动物凶猛》中16岁少年马小军的视角,讲述失控时代里少年无聊和旺盛荷尔蒙的故事[9],不宏大不惨痛,只有对美的追慕以及长大成人的荒诞与伤感,颠覆了争斗与伤痕为主题的文革叙事。在随视点展现剧情时,注重平淡生活里跳脱出来的惊喜与意外,沉稳干练的风格透着有条不紊的叙事张力,给观者无限延伸的感知力,带回影片所塑造的真实过去,荡漾在漫漫历史长河,感受如歌般美好的灼灼年华。影片中,第一人称叙述者富有穿透力的旁白不时出现,不但设置了悬念,也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在叙述马小军和刘忆苦过生日那天发生的事时,旁白自相矛盾,前后真假难辨,这恰恰是姜文导演讲故事的一种手法。旁白作为回忆性叙事出现,回忆的错杂体现出记忆的模糊与内心情感的美好,从而达到展露青春明亮且迷茫的目的。
(二)笑里藏刀的黑色幽默
“黑色”代表死亡,是可怕滑稽的现实;“幽默”是有意志的个体对这种现实的嘲讽态度。幽默加上黑色,就成了绝望的幽默,姜文导演将现实际遇的愤懑化为嚎笑,笑意的背后蕴含着理性的思考。一种绝望的幽默,力图引出人们的笑声,作为对生活中无意义和荒谬的反响[6]。姜文的《鬼子来了》不是一部常规抗日题材的电影,具有鲜明的嬉笑怒骂的荒诞风格,表现中国百姓的颟顸无能与日本人的色厉内荏,用幽默的手法从细微之处解释战争的荒谬。《鬼子来了》与同类题材影片大异其趣,没有沿常袭旧,试图在一个真实的环境下表现战争,黑白色调使影片看上去颇有压抑感,将旧中国的普通人民百姓的愚昧无知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和嗜血成癖的日本人相比甚至顯得窝囊,对战火烧到家门口来的日本俘虏没有胆量下手,对于这样的历史,回避等于偏离真相,摒弃二元对立的方式,采用黑色幽默的表现技巧,振聋发聩、引人深思。
姜文将国人和日本人语言不通的这个关键点处理出强烈的喜剧效果。尤其是花屋小三郎在片中的经典台词:“大哥大嫂过年好,你是我的爷,我是你的儿”。这个角色的设计制造了很多笑料,令人捧腹。负责翻译的董汉臣为了不刺激马大三从而活命,将花屋小三郎的辱骂统统翻译成了取宠和讨好。双方都被董汉臣虚构出来的文化刻板印象所欺骗而接受,用着狰狞的面孔说着低贱的话。马大三与日本军官四目相对,透露的是啼笑皆非,又似乎说明了生命的脆弱。但在幽默的同时,暴露出根深蒂固的种族偏见。双方都认为对方如自己印象中那般不堪:日本人是暴躁易怒的魔鬼,中国人是懦弱颟顸的。跳脱出电影的艺术夸张后,这种不同的种族误解,充满了恐惧与悲哀。导演姜文用剧情的戏剧性包容内在的荒诞性,消解崇高庄严的黑色幽默,让人哂笑中感到荒诞,发现生活不过如此。荒诞不是可笑,是接近本质的东西。
三、结语
姜文一方面有孩童般的想象创造力,另一方面又喷涌着雄性荷尔蒙气息,这造就了他自谦又自负的姿态,这种姿态也影响到他创作电影的艺术气质。他坚信,“人只能表达自己”。姜文对于电影的独特审美以及独立于社会而勇往直前的态度值得敬畏。姜文导演的电影作品历久弥新,归根于他将个人艺术精神世界的美和独特渲染成一种文化,根植于姜文电影的每一帧、每一秒,外壳坚硬狂妄,内里温润如玉。
参考文献:
[1]茹苑.浅谈姜文电影里的美[J].视听,2015,(6):129-130.
[2]吴丽佳.导演风格与叙事变革:姜文电影研究[D].厦门:厦门大学,2012.
[3]包涵.中国文艺电影的求生之路——以姜文电影为例[J].文教资料,2015,(8):73-74.
[4]王宝琛.让思想冲破牢笼——论姜文电影的艺术特色[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7.
[5]陈丹丹.微电影叙事模式研究[D].西北师范大学,2015.
[6]师华.波德莱尔诗中的幽默[J].河西学院学报,2004,(3):3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