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周伯琦撰《六书正讹》 版本源流考

2020-11-28 07:19金静文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20年6期
关键词:卷首六书刻本

金静文(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周伯琦(1298 — 1369) 字伯温,号玉雪坡真逸,饶州鄱阳(今江西鄱阳) 人。《元史》 本传云:“伯琦仪观温雅,粹然如玉,虽遭时多艰,而善于自保。博学工文章,而尤以篆隶真草擅名当时。”[1]4297“伯琦自幼从宦,游京师,入国学,为上舍生,积分及高等。去,以荫授将仕郎、南海县主簿,三转为翰林修撰。”[1]4296至正元年(1341),为宣文阁授经郎,教戚里大臣子弟。 累转官, 而眷遇益隆。 八年(1348),为翰林待制,预修后妃、功臣列传,累升直学士。十二年(1352),与贡师泰同擢监察御史。十三年(1353),迁崇文太监,兼经筵官,代祀天妃。十四年(1354),为江东肃政廉访使。十七年(1357),江浙行省丞相假伯琦参知政事,招谕平江张士诚。士诚既降,留伯琦,拜资政大夫、江浙行省左丞,至张士诚灭,伯琦乃得归鄱阳,寻卒。伯琦精研六书,感“数家之书互有得失”,遂著《说文字原》 以 “叙制作之全”,著《六书正讹》 以 “刊传写之谬”。

1 《六书正讹》 及其文献价值

《六书正讹》 是一部辩证常用字本义和字形的正字书,收字两千余,以《礼部韵略》 中的韵部为目,按韵编排,每字先列小篆字形,再列楷书正字、反切读音、字本义及字形结构,最后列出俗字并给出判断。周伯琦在自序中明确了写作目的:“数家之书,互有得失,纲领之正,郑氏为优,会通而求之,六书之义庶得其概矣。书虽具存,知者盖鲜,鲁鱼帝虎,踵袭因仍,未有能正其形体音义之讹者,遂使古人之学不可复见。……乃以始一终亥、五百四十正其错简,名之曰《说文字原》 矣。思欲厘其全书,有所未暇,闲尝摭字书之常用而疑似者,以声类之,参稽古法,集而书之,推本造端,定其始意,训以六义,辨析古今,订别是非,凡二千余字,名之曰《六书正讹》。盖《说文字原》 以叙制作之全,而《六书正讹》 以刊传写之谬也。采用诸说,折以己见,虑伤于繁,不复识别,此编非古文全书也,姑以备遣忘便讨阅耳。” 宇文公谅叙是书云:“翰林直学士鄱阳周公伯温甫演学有年,考窍贯穿,立论证据经史,下笔追踪姬嬴,流俗所昧,一归之正。至正初,皇上建宣文阁,开经筵,公时为授经郎,奉诏大书阁榜。知遇既隆,名重天下。公尝以暇日著《说文字原》《六书正讹》 二编,叙列篇章,发明音义,萃丛众美,折以己见,深得古人造书之意,可谓集书学之大成而会其至者也。” 自至正初年(1341) 开始,周伯琦即利用闲暇时间进行此二书的写作,根据伯琦自叙卷末题署可知,《六书正讹》 一书完成于元至正十一年(1351)。

在文字学史上,宋元明三代的文字学研究历来地位不高,所受重视不够,此书亦然。这是因为此书并非惟《说文》 是依,而是对其进行批判性继承与创新,故而不为正统学术所重。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 云:“多采戴侗说,以咨议许氏,又妄增说文所无之字。……诞谩叵信,视同戏剧。此六书之异端,而自称‘正讹’,果谁正而谁讹乎?”[2]丁福保的《说文解字诂林自叙》 又据此批判此书,然钱氏、丁氏囿于《说文》,只见其弊,未免有失偏颇。正如姚孝遂先生所言:“丁氏作《自叙》 时已是一九二八年,当时商周古文字已大量出土,并已开展了相当广泛而深入的研究,有很多卓越成果足以参考。而丁氏犹然墨守成说,只能是一种偏见。”[3]丁氏以《说文》 为金科玉律,但我们知道,《说文》 释字全本小篆,而从文字造字之初至形成篆书形体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其中亦有错解。顾亭林指明了《说文》 的三个局限性。① 叔重生于东京之中世,所本者不过刘歆、贾逵、杜林、徐巡等十余人之说,而以为尽得古人之意,然与否与;② 五经未遇蔡邕等正定之先,传写人人各异。今其书所收,率多异字。而以今经校之,则《说文》 为短。又一书之中,有两引而其文各异者,后之读者将何所从;③ 流传既久,岂无脱漏?即徐铉亦谓篆书堙替日久,错乱遗脱,不可悉究。今谓此书所缺者必古人所无,别指一字以当之,改经典而就《说文》,支离回互。[4]故而丁氏的批判反而证实了伯琦并未囿于《说文》 的六书理论,他的六书理论是有所创见的。今举一例以窥之:《正讹·哿韵》:“,语可切,戈名,象形。 借声为吾,我字自谓也,隶作我。” 按:甲骨文 “我” 作 “”,金文作“”。许慎《说文》 作会意字,谓其:“从戈从钑”,是本小篆之形所得出的结论,显然不符合其造字之初的本义,姚孝遂先生的《甲骨文字诂林》[5]亦从周氏之创见。杨士奇跋曰:“元之士大夫以篆书名者,皆推伯琦,所著又有《说文字原》 ……非独攻篆之家所不可无,能使学者得明古人作字之本意而不眩于俗者,不为无助。”[6]《四库全书总目》 谓其 “推衍《说文》 者半,参以己见者亦半,瑕瑜互见,通蔽相仿,不及张有的《复古编》 之精密,亦不至如杨桓的《六书统》 之糅杂。采葑采菲,无遗下体,姑从以备一解,亦兼收并蓄之意云尔。”[7]1095孔贞运的《重订〈字原正讹〉 序》 引杨用修言曰:“类撼树之蜉蝣,似篆沙之蜗蚓。虽然,政未可轻诋也”,又言:“周伯温字之《原》《讹》 之正,其有裨益于古今大儒者不既多乎?” 宋濂评价此书曰:“羽翼《说文》 之学,唯恐其不明,何鄱阳之多贤耶!”[8]对于此书之评价,毁誉参半,誉者赞其发明创见,毁者亦然。合而观之,此书能从唯《说文》 是依的观念中解放出来,对《说文》 既有继承,又有发展,已属难得,其中又不乏厘正《说文》 之解,因而有许多可取之处。

2 元至正十五年高德基等刻本

此书最早刻本是元至正十五年(1355) 高德基等刻本(以下称元刻本)。关于是刻原委,卷首宇文公谅①叙云:“都水庸田使康里公溥修博究群书,一见推服,因属平江监郡六十公子约②、郡守高德基,③遂相与命工刻梓于校官。以永其传。……公谅由吴兴赴召,道经平江,适刻梓讫工,获尽阅成书而祛素惑,谨题于端,以谂来者。” 康里原为地名,元代 “康里氏” 与伯琦生平有过交集且可考者有二人,一者为达识帖睦迩,康里脱脱之子,时任右丞,“十七年,江浙行省丞相达识帖睦尔承制假伯琦参知政事”;[1]4296二者为康里巎巎,元代著名书法家。时任奎章阁大学士的康里巎巎尤欣赏伯琦的篆书,又善荐贤才,元顺帝改奎章阁为宣文阁时,康里巎巎曾举荐伯琦书宣文阁榜,元顺帝见伯琦所书后当即批用,伯琦也因此名重天下。④至正初,伯琦在宣文阁任职后即开始了此书的写作。与伯琦同在宣文阁任职的众大臣时或可得见伯琦书稿。此时伯琦恩遇既隆,除康里巎巎外,众大臣也莫不赞叹推服伯琦的书法和学问,时任都水庸田使的康里溥修就对此书赞叹不止,属平江监郡六十公子约、郡守高公德基,遂相与命工刻梓于校官。元至正十五年(1355),宇文公谅道经平江(今江苏苏州) 时,恰逢此书刻梓讫工。故此书应是由康里溥修在平江主持刊刻,于元至正十五年(1355) 刻成。一同刻印的还有周伯琦的《说文字原》 一书。

今存的元刻本有二本。

(1)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以下称北大本),缺卷一第二十四至二十六叶、卷二第十九至二十叶、卷三、卷五第五至六叶,已经补钞。楮墨明丽,篆字端严玉润,小字秀丽圆美。瞿氏认为其中篆书应为伯琦所自作,《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 卷七云:“惟书中篆字皆其手写,结体遒劲,顿折分明,犹见古人作篆笔法。”[9]笔者比对此本与伯琦书法作品《宫学·国史二箴卷》 中相同的字,其字迹极类,应出自同一人之手,此说当是。如此,则此本除有文献价值外,伯琦作为名噪一时的书法家,其手书之作仍存于世,故极珍贵。卷首有至正十一年(1351)伯琦自叙。首卷首行顶格题 “六书正讹平声上”,下空一格题 “鄱阳周伯琦编注”,次行空二格题 “一东”,正文顶格,第五卷卷末尾题 “男宗义同门人谢□□”。半叶五行篆字约六字,小字双行二十字,左右双边,线黑口,双横线。横线下题 “六书正讹卷几”,次下题叶次。钤印 “叶裕”“东吴叶裕祖仁藏书”“东吴叶裕图章”“子华后人”“梅林潘氏家藏”“虞山潘氏宝藏” 等。叶裕、潘氏旧藏,后为李盛铎插架之物。1937 年,袁同礼、胡适等人与李盛铎家属开始议价收购木犀轩藏书,后因战乱中断;1940年, 李家重提此事, 终以四十万元的价格成交;1942 年,木犀轩藏书全部入藏北京大学图书馆,此书亦在其中。

(2) 国家图书馆藏本(以下称国图本),瞿氏的《铁琴铜剑楼宋金元本书影》 收录之元本即此本。经对比此本与北大本书影,二本实为同刻,郭立暄的《中国古籍原刻翻刻与初印后印研究》 亦言此本与北大本为同版。[10]钤印 “寄亭主人图书”“江南陆润之好读书稽古”“听松散仙”“听松主人”“菰里瞿镛”“瞿润印”“铁琴铜剑楼” 等,历经王文治、陆时化、瞿氏旧藏。据《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 卷七著录,此本卷首除伯琦自叙外,还有宇文公谅叙、吴当后叙,今仅有自叙尚存。《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 卷七误将其著录为:“此本刻于至正十一年”,[9]不知何故,以致后来研究者多误认为此书最早刊本为元至正十一年(1351) 本。元代未见其他刊本,至正本当即元代唯一刊本。

3 明嘉靖元年于鏊刻本

继元刻本之后,刊印较早且流传最广的是明嘉靖元年(1522) 于鏊刻本(以下称明嘉靖本)。卷首有伯琦自叙、宇文公谅叙、黄芳《重刻〈字原〉〈正讹〉序》,卷末有吴当后叙。首卷首行顶格题 “六书正讹平声上”,下空一格题 “鄱阳周伯琦编注”,次行空二格题 “一东”,正文顶格,第五卷卷末尾题 “男宗义同门人谢以信校正”。每半叶五行,小字双行二十字,左右双边,线黑口,单鱼尾。鱼尾下题 “六书正讹卷几”,次下题叶次。《四库全书提要》 谓:“明嘉靖元年(1522) 滁阳于器之重刊于浙中,琼海州黄芳为序”,[7]1100即此本。黄芳序称此书 “刻版旧在平江,值兵乱散逸。迨今百数十年,鲜知者。滁阳于公器之得诸京师,宝而录之。及迁浙副宪,复购善本,募工翻刻。” 经比对,此本与元刻本仅有鱼尾上的差异,其他行款版式同元刻本,笔迹亦极相似,当为摹刻。个别篆字笔画细微处稍异,当是摹刻之失(见图1)。故黄芳所谓于公得之平江旧版,应即元至正十五年(1355) 高德基刻版。

图1 元刻本、明嘉靖本中篆字笔画之比较

此本与元刻本相似度颇高,若将黄芳序隐去不传,此二本便真假难辨,许多藏书家即误将明嘉靖本当作元刻本,加之元刻本流传不广,遂讹误至今。今著录为元至正十五年(1355) 高德基等刻本实为明嘉靖本者五。

(1) 台北地区所藏五册,《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 影印出版。缺卷二第十二叶、卷五第九叶,影印时据同刻本补配。卷末吴当后叙缺末叶。版式同上所述明嘉靖本。王重民的《中国善本书提要》云:“元至正间原刻本也。篆法极精,《天禄琳琅书目》 疑即伯琦所自作。”[11]或误。钤 “寒青阁图书印”“白鹤山樵”“归安姚觐元彦倚所藏”“咫进斋”“学部图书之印”“京师图书馆收藏之印”。此书先为郎倌所藏,后为姚觐元所得。1908 年,清政府为筹建京师图书馆,购入徐乃昌积学斋、姚觐元咫进斋等私人藏书入京,此书在其列。1909 年,筹建京师图书馆的提议呈上,次年建成。1931 年,国家按珍善程度将所藏图书分类,其中宋元明以前善本及名家抄校庋藏至甲库,从普本中所提善本存之乙库,四库则专藏四库全书。此书存入甲库。自抗日战争以来,国内局势动荡不安,这批甲库善本丛书先后经由上海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等保存。

(2) 上海图书馆藏本(以下称上图本),《中华再造善本》 收录了此本,《中华再造善本总目提要》 谓:“存世各帙黄氏序往往为人汰去,以充元刻。”[12]版式同上,无黄芳序。钤印 “臧氏家藏”“虞山林鹤田宝砚斋所藏书画记”,知为臧懋循、林皋旧藏。

(3) 日本静嘉堂文库藏有陆心源旧藏本一部,共三册,《静嘉堂秘籍志》 卷三著录为 “元刊元印本”。[13]此本伯琦自叙在前,宇文公谅叙在后。钤印“臣陆树声”“归安陆树声所见金石书画印”“归安陆树声叔桐父印” 等印记。陆心源《仪顾堂续跋》 卷四著录曰:“元刊元印本。篆文圆劲,楷书遒丽,盖以伯温手书上版者。明嘉靖元年(1522) 有于器之重刊,崇祯甲戌有胡正言重刻本,行款虽同,其字迹相去远矣。《四库》 著录之本,无伯琦自序、吴当后序。此则元板元印之完善者。”[14]21如今看来,是误将此本当做原刻本了。

(4) 南京图书馆藏本(今存苏州博物馆)。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 卷五、柳诒徵《盋山书影》 第二辑著录清孙星衍手跋之 “元刊本” 即此本。《中国古籍善本书目》 已改定为明嘉靖元年(1522) 于鏊刻本。

(5) 据《中国古籍原刻翻刻与初印后印研究图版编》 一书可知,又有邓邦述《群碧楼善本书录》 卷二著录为 “元刊本”。钤 “刘喜海印”“燕庭”“燕庭藏书”“嘉荫簃” 等印,曾为刘喜海旧藏。可见嘉靖本流传之广,但后人皆误作元椠,亦是一缺憾。

4 后世刻本

此书明代以后刻印较多,版本情况也较为复杂。

(1) 明嘉靖刻万历修本,日本内阁文库藏,共五册。《日藏汉籍善本书录》 虽著录此本为 “元刊明修本”,[15]实为明嘉靖刻万历修本。版式同明嘉靖本,然卷首题署 “鄱阳周伯琦编” 更为 “合肥窦子偁⑤重编”,且卷首无宇文公谅叙。卷内大多叶版式、字迹以及版的损毁断裂情况与明嘉靖本同,应即明嘉靖旧版。另有部分明修补叶,不同于明嘉靖版的字体圆美,修补叶字体偏瘦长,稍显拘谨,仔细辨识即可发现不同。重编者窦子偁是明万历年间人,故此本应为明嘉靖刻万历修补本。所补叶除字体不同外,亦间有讹误,如:元刻本卷一第十六叶 “从木虖声”,修补叶 “木” 作“虖”;卷二第二叶“俗作”,修补叶脱去 “俗” 字;卷二第二十五叶 “从矛令声”,修补叶 “矛” 作 “予” 等等,凡此种种皆元刻本是而修补叶非也,可见修补质量一般。钤印“读书击剑”“佐伯侯毛利高标字培松藏书画之印”“昌平坂学问所”“浅草文库” 等。系1818 —1829 年间由出云守毛利高翰献赠幕府,明治初年经由太政官文库而归内阁文库。

(2) 明翻刻本。卷首有伯琦自叙,卷末有吴当后叙。首卷首行顶格题 “六书正讹平声”,下分两小行,右行接上题 “上金”,左行下空二格题 “鄱阳周伯琦编注”,次行空二格题 “一东”,正文顶格。每半叶五行,小字双行二十字,四周双边,线黑口,双鱼尾。 上鱼尾上题“ 六书正讹卷之几”, 下题“序” 或韵部或 “后叙”,次下题叶次。钤 “竹下书堂”“鹪安校勘祕籍” 等印,吴骞、唐翰题旧藏,今藏哈佛燕京图书馆。

(3) 明崇祯四年(1631) 刻本,此为《字原》《正讹》 二书合刊。卷首有周伯琦自叙、宇文公谅“合刻旧序”,首卷首行顶格题 “六书正讹平声上”,下空二格题 “鄱阳周伯琦编注”,次行空二格题 “一东”,正文顶格。每半叶五行,小字双行二十字,左右双边,白口,单鱼尾。鱼尾下题 “六书正讹叙” 或“合刻旧序” 或 “六书正讹卷几”,次下题叶次。字体为横平竖直、撇捺直挺、整齐方正的宋体字。今藏哈佛燕京图书馆。

(4) 明崇祯七年(1634) 胡正言十竹斋刊本,此亦为二书合刊,今藏国家图书馆。卷首有孔贞运《重订字原正讹序》、黄芳《重刻〈字原〉〈正讹〉 序》、伯琦自叙、宇文公谅叙。首卷首行顶格题 “六书正讹平声上”,第二、三行空八格,分题 “元鄱阳周伯琦编注”“明海阳胡正言订篆”,次行空三格篇题 “一东”,正文顶格。半叶五行篆字约六字,小字双行十八字,四周单边,白口,单鱼尾。鱼尾上题 “六书正讹”,下题卷次,次下题叶次,最下题 “十竹斋”。钤“孔贞运印”“学士之章”“长乐郑振铎西谛藏书”,孔贞运经眼,郑振铎旧藏。《四库提要》 谓 “崇祯甲戌胡正言又重刊之。正言字曰从,海阳人,官中书舍人,工于镌篆,有《十竹斋印谱》 两集,此二书篆文即所手书也”,[7]1100《中国善本书提要》 辨曰:“兹以旧本照之,篆文因旧,非正言手书,特将古文改为李阳冰体耳”,[11]又在元至正间刻本条下有言:“余曾跋十竹斋刻本,辨《提要》 谓胡正言手书篆文之说不足据,因十竹斋本篆文同于嘉靖本故也。今睹元本并为嘉靖本与十竹斋本所自摹刻,其来迹益明矣。”[11]王重民认为,明崇祯七年(1634) 十竹斋本与元刻本、明嘉靖本篆文相同,非正言手书。然笔者比对此三本,元刻本与明嘉靖本相似无疑,篆字笔画粗细均衡,明崇祯七年(1634) 刻本中有的篆字与此二本有细微不同之处(见图2)。

图2 元刻本、明嘉靖本、明崇祯七年刻本中篆字笔画之比较

(5) 清乾隆间平湖陆氏古香阁覆明胡氏十竹斋刻本。封面题 “古香阁藏版”,其余版式同十竹斋刻本。钤 “岱海堂藏书记” 等。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仍著录为 “明十竹斋刻本”,谓其 “封面题‘古香阁藏版’,古香阁似非正言斋名,疑此本刷印时,书版已售与古香阁矣。”[11]笔者经比对发现,此二本虽版式相同,字体也大致相同,但字迹在细微之处上仍有些许差异,故应是覆刻得出,非明刻清印也。

众多后世刊刻本中,明嘉靖本最佳。以明翻刻本卷一校元刻本、明嘉靖本为例,明翻刻本脱字、讹字较多。脱字如第一叶 “恫它东切”,明翻刻本无 “恫” 字;第一叶 “又呻吟也”,明翻刻本无 “又” 字;第十七叶 “俗作非”,明翻刻本无 “非” 字;第二十七叶 “俗作耘非”,明翻刻本无 “非” 字。讹字如第十六叶 “增水作渚”,明翻刻本 “水” 作 “冰”;第十六叶 “豕而三毛丛凥”,明翻刻本 “凥” 作 “尻”;第二十三叶 “从木省”,明翻刻本 “木” 作 “末”;第二十六叶 “气之状也”,明翻刻本 “气之” 作 “莬走”;第二十七叶,明翻刻本 “也” 作 “黄”;第二十八叶“俗作裩”,明翻刻本 “裩” 字,衤部作礻部;第二十八叶 “赤苗”,明翻刻本 “苗” 作 “笛”;第三十叶“複之对也”,“複” 字,衤部作礻部;第三十叶 “栏拦襕竝非”,“襕” 字,衤部作礻部。可见明翻刻本讹误颇多。以明崇祯四年(1631) 刻本比对元刻本、明嘉靖本,崇祯本篆法异处,皆从嘉靖本,故应出自嘉靖本。然明崇祯四年本间有讹误,以卷一校明嘉靖本为例,如第三叶,“从禾声”,明崇祯四年本 “从” 作 “以”;第四叶 “俗作烽”,明崇祯四年本 “烽” 作“蜂”;第二十六叶 “自持也”,明崇祯四年本 “自” 作“目”;第二十九叶 “俗作寃”,明崇祯四年本“寃” 作 “喧”。以上皆明崇祯四年本非,可见远逊于嘉靖本矣。以明崇祯七年胡正言订篆本与明嘉靖本、明崇祯四年刻本相校,明崇祯四年刻本与明嘉靖本不同之处,此本皆从明嘉靖本,讹误极少,刊刻质量远在明崇祯四年刻本之上,故此本应是以明嘉靖本为底本。

概言之,此书能从造字之初的本义出发正字,亦有厘正《说文》 之解,颇有可取之处。今存《六书正讹》 版本多种,以明刻本为主,刊梓质量不一。元刻本刊刻时间最早,此书本是正字之书,其中篆字又为伯琦手书,故祖本之可贵不言而喻。自元刻本摹出的明嘉靖本,更正了元刻本中个别讹误,但又生出新的讹误,是过皆有。由元刻本而出的明翻刻本讹误颇多。至于其他诸本则皆直接或间接从明嘉靖本出,但远逊于明嘉靖本。学者如研究《六书正讹》 一书,应以元刻本为底本,明嘉靖本为重要参校本,其他本酌可参用,如此方可合成一种最佳校本。

[注释]

①宇文公谅(1292 —?),元湖州归安(今浙江湖州)人,字子贞。元统进士,授婺源州同知,改余姚州同知,摄会稽县事,迁高邮府推官。未几,入为国子助教,调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历国子监丞、江浙儒学提举,佥岭南廉访司事。平生著述甚多,今多不存。卒后门人谥为 “纯节先生”。

②六十公子约,元平江(今江苏苏州) 监郡,其人生平不见《元史》 著录,古人文集中有零星提及。《夷白斋稿·书赵冀公墨梅后》 云:“故宋赵冀公墨梅石刻,在吴中虎丘寺。此内本监郡西夏六十公子约所藏以为珍玩者也”,可见其人好古。据陈基《平江路达噜噶齐西夏六十公纪绩碑颂》 可知,至正九年时,此人经举荐任为平江路达噜噶齐,功绩不少,颇受认可。

③ 高德基(1119 — 1172),元平江(今江苏苏州市)人,曾任建德路总管,著《平江纪事》 一书,记载吴郡古迹兼及神怪谣谚诙谐等。

④事见陆深《俨山集》 卷九十《书辑跋》:“惟巎巎学士子山之于周伯琦,可谓有大臣之度者。昔至正间,将改奎章阁为宣文阁。先时,子山每令伯琦日篆宣文阁榜数十,伯琦殊不省识。一日,有旨命子山书宣文阁榜。子山上言:臣能真书非古,古莫如篆,朝廷宣文阁宜用篆书。伯琦篆书,今世无过之者。顺帝如其言,召伯琦书,下笔称旨。由是,伯琦益见柄用。”

⑤窦子偁,明万历间合肥人,字燕云,任泉州知府、福建布政使。刻印过唐释玄奘《说无垢称经》 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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