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常春(上海大学 上海美术学院,上海 200444)
对于中国而言,城市雕塑是西方的舶来品,这一概念是随着20世纪初西学东渐传入中国的。在中国历史上,虽然出现了在室外的雕塑,但是大多都是服务于皇权而建立的,没有出现今天意义上的城市雕塑。因为真正的城市雕塑是和公众紧密相连的,要服务于公众和城市。在中国的近现代,在上海、青岛和威海等西方租界或殖民地的一些城市出现过城市雕塑。这些城市雕塑的出现刺激了中国城市雕塑兴起。一批留学西方的艺术家学成归国后,也参与到了中国城市雕塑的建设,其中不乏杰作。如1934年刘开渠创作的《一·二八淞沪抗日将士纪念碑》,不论雕塑造型还是人物风格,都对中国雕塑产生过重大影响。中国真正的城市雕塑起步于新中国成立后,由于综合国力的提升和政治的需要,由政府部门组织,建造了一批纪念性和歌颂性的纪念雕塑,如1958年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融西方写实和民族风格于一体,宏伟肃穆,是当时的典型代表。改革开放之前,我国的城市雕塑还不多,大多为政治服务,并且主要集中在北京、上海等个别城市。雕塑的建造也没能很好地与城市文化融合,总体来讲发展水平还比较低。
80年代以来,百废待兴,城市雕塑也迎来发展的春天。在国家的领导下,全国城市雕塑规划组和全国城市雕塑艺委会于1982年成立了。这个全国性城市雕塑领导机构的成立,促进了中国城市雕塑的快速发展。1984年潘鹤的《开荒牛》堪称这一时期的杰作,寓意深圳在改革开放中扮演拓荒牛的形象,彰显了新时代积极向上的风貌。中国城市雕塑的发展,主要体现了城市雕塑的数量、分布地区、类型题材、建造材料、艺术水平和理论研究等方面。改革开放后城市雕塑数量的急速增加,之前大多集中在北京、上海和广州等大城市,现在小城市的城市雕塑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了,并且数量可观。在类型题材上,改革开放以前,城市雕塑大多是“为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的,题材多是歌颂党,歌颂英雄,歌颂人们的纪念性雕塑,类型比较单一。而现在,题材和类型走向了多元化,更加贴近老百姓的生活了,并且一些西方现代主义的装饰性和抽象性的雕塑也出现了。随着雕塑家艺术水准的不断提高和人们对审美的需求的提高,在建造材料上也从单一的石头、水泥和铸铜扩展到了不锈钢和玻璃等材料,甚至声光电等高科技也融入到雕塑中了,使城市雕塑更加具有时代气息。
中国城市雕塑虽说取得了很大的发展,但是总体上来讲水平还不够高,粗制滥造的形象随处可见。与国外相比,还存在较大的差距,还不能满足市民对美的需求和美化城市的要求。中国城市雕塑存在的问题大致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城市雕塑应该体现一座城市的历史人文。这就要求雕塑有体现城市精神的主题和形象。因此城市雕塑的建造就必须从城市的实际情况和地域文化出发,在增加雕塑愉悦感的同时增加精神内涵。但是,纵观我国出现的很多城市雕塑,不仅视觉上不能吸引公众,精神内涵更是无从谈起。一座雕塑找不到任何与这座城市的关联。
城市雕塑需要考虑该城市的地域文化、公众趣味和城市整体规划。一座好的城市雕塑能提升城市的文化品位,反之则不仅不能美化城市,而且还要制造“城市垃圾”。当前我国城市雕塑盲目跟风的现象较突出,模式化和概念化的雕塑很多,这些雕塑看不到雕塑家的创意和城市历史印记,大多是抄袭和模仿而来,“千城一面”的现象很严重,造成城市“视觉污染”。
城市规划包含的项目很多,包括建筑物、道路、广场和城市雕塑等,是一个系统工程。可是在我国很多城市至今还没有将雕塑纳入到城市规划体系。在缺乏长远规划的情况下,雕塑建造经常就是被动和临时性的,事后补白和见缝插针经常发生,造成雕塑布局无序,不能很好地与城市的整体环境相融。
其实,城市雕塑的问题还不止以上所举。究其原因,一是我国对雕塑人才的培养也比较滞后,造成缺乏一支优秀的城市雕塑建造队伍;二是我国城市雕塑起步晚,经验不足;三是很多地方盲目追求短期效益和政绩,“重长官意识,而轻专家意见”。其实,以上诸多问题都可归结为对城市文化挖掘不够,对城市文脉把握不准,导致城市雕塑文化的缺失。面对中国城市雕塑的问题,专家开了很多药方,其中达成了比较一致意见的是城市雕塑必须融入地域文化。
顾名思义,地域文化就是在某个特定地域形成的与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相关的综合体。
地域文化和城市雕塑存在着辩证统一的关系。地域文化是城市雕塑的源泉,能给雕塑创作注入不竭动力;而城市雕塑则是地域文化的载体,记录着城市变迁的点滴。
地域文化是指在一定的区域范围内长期形成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文化形态、风俗习惯和历史遗迹等,具有地域性、历史性和既成性的特点。将地域文化融入到城市雕塑创作中,不是将地域文化资源照搬照抄到雕塑中来,而是要在深入研究和发掘的基础上,将地域文化的内核转化到雕塑中。地域文化包括物质类文化和非物质类文化,物质文化一般都是有形的,而非物质文化则是无形的。有形的文化具有造型艺术的价值,更容易借用到雕塑创作中,比如陕北的剪纸、重庆的山城建筑、傣族的泼水节动态等。只要雕塑家对这些地域文化稍加研究,再将它们的造型以雕塑的语言表达出来,就是地域特色鲜明的城市雕塑。例如重庆洪崖洞民俗风情街的《剃头匠》雕塑,这组圆雕再现了旧重庆老百姓剃头这样一幕日常生活场景;而《打更老人》雕塑表现的是一位打更人正在穿街走巷打更的情景,表情、动作和衣纹刻画得细致入微,是巴渝民俗生活的生动写照。 而无形的文化对雕塑家要求更高一些,雕塑家必须调动自己的人文素养,将无形的文化用有形的雕塑表达出来,比如井冈山精神、黄河精神和延安精神等,关于这方面的地域文化也有成功的作品诞生,如兰州黄河边的《黄河母亲》和广州市根据五羊仙子降临广州的传说创作的《五羊群雕》等即是例证。《黄河母亲》整体造型塑造的是一位慈祥的母亲侧卧在黄河边,看护着正在怀抱里游泳的男童的情景。母亲端庄、大方和博爱,男童则健康、茁壮和快乐。显然,这里的母亲是哺育中华民族的黄河的象征,同时也象征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和奋勇前进的时代精神。《黄河母亲》已然成为兰州的标志性建筑,是兰州对外交流的名片。之所以《黄河母亲》能将黄河精神表现得如此到位,得益于创作者对黄河精神的深入研究。地域文化还有一个重要特征,即是多样性和丰富性。每个地区由于自然和社会环境各不相同,形成的文化也是丰富多彩的,比如在中国有岭南文化、巴蜀文化和中原文化等文化形态,这也决定了城市雕塑的活态性。
当然,我们也不能忽视城市雕塑是一座城市的文化载体。因此在城市雕塑的建造中,必须充分挖掘当地历史和文化题材,结合当地的自然环境、生产生活方式、神话传说、风俗习惯和审美趣味等因素,将地域文化和时代特征有机融合起来,创作出既有地域特色,又彰显时代的城市雕塑。只有这样,城市雕塑才能融入城市的机体,融入公众的生活。
因为地域文化内涵的丰富多彩,所以地域文化对城市雕塑建造的影响也是多方面的。归纳起来主要包括对尺寸、质感、色彩、造型等方面的影响。下面就结合具体实例对每个方面的影响做简要论述。
城市雕塑的尺寸不只受所处的空间的限制,其实与地域文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现象在某些宗教类雕塑上体现得异常明显。我们知道,主导宗教雕塑建造的是宗教文化。典型代表有巴西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像”、埃及的“法老像”、中国四川的“乐山大佛”、大同的云冈石窟和敦煌莫高窟的佛像等。比如巴西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像”和中国四川的“乐山大佛”高度分别为36米和71米。其实这些雕像是特意加大的,因为这是宗教雕像,必须以夸张的尺度和庞大的体积,给观众造成压迫感,使观众感到自己的渺小,以达到烘托宗教的威严和崇高之感的目的。
地域文化也影响着城市雕塑的材质和和色彩的选择。一座历史悠久和古色古香的文化名城,一般会根据这里的文化氛围选择古铜色的铜雕。而一座走在时尚前沿的现代化大都市,则一般会选择光鲜亮丽的玻璃钢和大理石来配合这种商业氛围。如文化氛围浓厚的重庆磁器口采用的是铜雕,而重庆解放碑步行街的有些雕塑则采用不锈钢以适应这里的现代化气息。另外,一些地域性的资源对城市雕塑选择的材质也有直接的影响。如果一个地方的资源适合应用于城市雕塑,那么该地的这种资源就会被直接用于城市雕塑的建造。国内外这种例子也不少,如景德镇的陶土、铜陵的“铜文化”和哈尔滨的“冰雪文化”都对当地的城市雕塑产生了深远影响。值得一提的是,铜陵的“铜文化”不断决定着该区域城市雕塑的色彩和材质,而且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造型的塑造。
文化是一座城市的灵魂,雕塑是城市灵魂的载体。一些城市的历史文脉和民风民俗对雕塑的造型有着直接的影响。公众只要看到这座城市就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精神,城市雕塑成了这座城市的标志。古今中外这种案例很多,比如美国纽约的“自由女神像”、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美人鱼”、北京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深圳的“开荒牛”、广州的“五羊”以及上海的“东方之光”。为纪念美国获得独立而建造的“自由女神像”,是自由的象征,也是纽约这座城市走向世界的名片。
雕塑是城市文脉的载体,是城市精神的体现。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深入,城市雕塑的地位也将日趋提升。要提高城市雕塑的文化品位,必须重视对地域文化的发掘和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