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区域发展

2020-11-27 01:22刘涛杨甜甜
中国建设信息化 2020年21期
关键词:中华文明黄河

文|刘涛 杨甜甜

区域发展格局是人类社会生产实践、社会整体结构对自然空间进行持续性、大规模重塑的历史结果。中国历史上,“河”曾是黄河的专称,“江”也曾是长江的专称。两者都发源于青藏高原腹地,一向被国人视为维系国家长治久安的命脉所在,也是中央政府布局区域政治和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依托。

一、百川汇河:黄河水系与中华文明的起源

世界诸大河中,黄河一向以迂曲蜿蜒的“九曲黄河”著称,其干流全长5464 公里,实际流程为河源至河口直线距离的2.64 倍。从河源的玛曲曲果至入海口,黄河沿途接纳了众多的支流。其中,流域面积大于100 平方公里的支流有220 条,流域面积大于1000 平方公里的有76 条,流域大于1 万平方公里的支流有11 条。包括干流和支流在内,整个黄河流域总面积达79.5 万平方公里。

汤因比提出“挑战—应对”理论,认为文明起源是人类应对自然环境挑战的结果。文明往往诞生在艰难而非安逸的环境,而黄河在中下游的“澎湃浊流”在性质上正属于“强度不足和强度过分”之间、“足以发挥最大刺激能力的挑战”。历史学和考古学研究都表明,黄河干流和支流在中下游冲积形成的河套平原、汾渭平原和华北平原是孕育中华文明、中华民族的重要摇篮。如唐、虞文化发生于汾水两岸及其流入黄河的桠杈地带;夏文化发生于伊水、洛水两岸及其流入黄河的桠杈地带;周文化发生于渭水两岸及其流入黄河的桠杈地带。这些支流的上游都有高山叠岭为其天然的屏障,两岸及其流进黄河的三角桠杈地带里又都适合于古代农业的发展和人类文化的生长。

司马迁在《史记》中说,夏商周三代王权中枢的迁移转换都在黄河及其支流洛水流域进行,“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周朝统治阶层提出“天命靡常,惟德是亲”的“天命”观念是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突破,他们以夏商周三代嬗替的秩序观完成了整个文化秩序与政治体系的重新统合,奠定了中华文明体系礼治、重德、仁政的基本特色。秦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秦王嬴政,也就是后来的秦始皇,从继位伊始就开始在黄河支流的泾水和洛水(今北洛河)之间修筑长约三百里的郑国渠,引来饱含泥沙的黄水灌溉田地,不但使四万余顷盐碱地成为亩产“一钟”的“高产田”,更为建立一统六国的万世之功打下了“旱涝保收”的坚实物质基础。

二、中国经渎:西北与华北交融互动的关键纽带

历史上,黄河沿线一直是中原与西北各民族交融互动、东西文明交流互鉴的文明大通道。经渎一词在古汉语中意为主干河流。根据《汉书·沟洫志》的记载,当时人们将流经西北与华北、联通广大区域内人们社会交往的黄河称作“中国之经渎”,并认为黄河水灾的发生与否是衡量国家政治清明程度、社会秩序正常与否的神圣的外在尺度,“圣王兴则出图书,王道废则竭绝。”通俗说来,也就是“黄河清,圣人出”“黄河宁,天下平”。

迄今为止,黄河及其主要支流两岸尤其河谷地带仍是不同区域板块间进行广泛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的重要通路。近代东西走向的陇海铁路跨越黄淮平原、豫西黄河谷地、渭河谷地,后来的京包铁路一部分和包兰铁路全部都是沿黄河干流展开。中华民国建立后,孙中山十分重视黄河、渭河、汾河航运功能的发挥。虽然黄河治理耗费巨大、经济收益难以让他满意,但从黄河出海口至兰州的航道畅通却无疑能够增强甘肃、陕西、山西与内地的联系,“诚能如是,则甘肃与山、陕两省,当能循水道与所计划直隶湾中之商港联络,而前此偏僻三省之矿材物产,均得廉价之运输矣。”当下,黄河流域还拥有三江源、祁连山等多个国家公园和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一方面为维护西北生态安全、华北生态稳定提供最重要的水源,另一方面还滋养着河套平原、汾渭平原和华北平原等重要农业生产基地,山西、鄂尔多斯盆地、内蒙古东部地区、宁夏宁东、甘肃陇东、陕西延安等综合能源基地。

从汉武帝时期到清朝道光年间之前,“河出昆仑”之说始终受到历代正史的推崇,位于今天新疆境内的昆仑山、塔里木河、罗布泊都曾长期被官方认可为黄河的源头。《史记》借带有神话性质的先秦古籍《禹本纪》来阐释黄河的昆仑起源说,又引用《禹贡》说明当时人们已经知晓黄河的干流实际是从今天的青海曲折东流入大海。张骞开通西域后,汉朝使节沿河上行,曾认为黄河源头应是出自于(阗),“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于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于为西域小国,位于今天新疆南部的和田县,而盐泽就是现在所说的罗布泊。1985年,黄河水利委员会根据历史传统和各家意见确认青海省玛多县的玛曲为黄河正源,但黄河源出昆仑山、罗布泊之说的人文价值却并未稍减。从汉武帝命名昆仑山开始,黄河与昆仑山这两大中华文明的象征符号就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不仅确立了西北边陲的新疆地区与华北中华文明体系核心区的深层次关联,也使黄河能够在中华文明源头象征的层面与丝绸之路这样巨型的文明通路发生更多的交叠融通。

三、贾让三策:黄河治理目标路径的历史转换

黄河安澜、海晏河清是中华民族共同的千年梦想,黄河治理作为中国古代社会最重要的政治、经济活动,它的漫长历史进程凝结了中华文明治乱兴替的丰富经验,具有十分深刻的人文内涵。黄河治理活动最为集中的河段是在下游。历史上,黄河在下游曾频繁决口改道,北泛天津入渤海,南侵淮河入黄海,洪水波及冀、鲁、豫、皖、苏25 万平方公里的广大地区,在塑造形成华北大平原的同时,也给这一区域里人类的生产生活带来了巨大威胁。

历朝历代对治理黄河的原则、路径和目标都有多种论说,其中又以西汉时人贾让的治河三策对后世影响最大。他第一次在历史上对治理黄河进行了全面的方案论证,提出的上策是对黄河下游河道进行人工改道,建立“西薄大山,东薄金堤”的巨型滞洪区,可保“千年无患”;中策是在冀州多修漕渠,对黄河洪水进行分流,有利于改良盐碱地、改善种植结构、优化航运条件,避免消耗民力、生态恶化和洪水泛滥造成人身财产损失,能够支撑数百年平安;下策是修缮、加固黄河堤防,不但费时费力,效果也最差。上策耗费巨大、后果难料,从未被系统实施。中策则历经反复实践改进。贾让之后,历代治河论说绝大多数在目标、路径方面都未能超出上述三策的范畴,但除了防灾减灾之外,黄河治理的侧重点在不同历史时期还是有所变化。秦汉更重视灌溉、宋往往结合国防需要、元明清更多考虑漕运安全,它们的综合治理效果往往存在很大差异,治河措施违背水文规律造成“人祸”导致洪灾加剧的情形更是历代皆有出现。

元明清三朝,京杭大运河是沟通南北、连接政治中枢与经济中心的生命线。数百年间,“借黄济运”始终存在,保障漕运安全畅通也因之成为黄河治理的最重要目标之一。但实际上决口仍是频繁发生,运河漕运也经常中断。宋太宗曾言:“自古匈奴、黄河,互为中国之患。朕自即位以来,或疆埸无事,则有修筑圩堤之役。近者边烽稍警,则黄河安流无害,此盖天意更迭垂戒,常令惕励。”毛泽东在读五代史的批注中,将治理黄河与外敌侵略列为增强不同区域政治联系、维系中国统一的最重要因素,他说:“中国统一,为河与外族进攻二事。分裂则二事皆不能办。”正是在以大规模社会动员追求“黄河宁,天下平”的过程中,黄河才成为了最能激发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的文化表征,标示“大一统”国家完整无缺、不可分割的精神图腾。

四、旧邦新命:黄河流域城市群协调发展与中华文明的生命活力

文明社会中,城市是各类要素资源和社会交往活动最集中的地方,是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发展的“火车头”。必须强调的是,作为我国城市群发展战略布局的重点区域,如果将京津冀城市群计算在内,黄河流域国家级城市群的数量接近目前国务院已批复跨省区域城市群总数的1/2。八大古都中有五个位于黄河流域,区域内许多城市既是人文资源厚重、历史文脉延续的著名古都和历史文化名城,也是所在城市群的中心、副中心和中部崛起、西部大开发与丝绸之路经济带等规划的重要节点。

与长江经济带相比较,黄河流域多民族聚居、多文化交流、多宗教并存的特征十分突出,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贫困人口相对集中与防洪安全、饮水安全、生态安全、文化安全等问题相互叠加,推动全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的形势比长江流域更加复杂。而以之为基点,实施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战略的人文价值也就在于:一方面,延续“立国于西北,而植根本于东南”的政治传统,把“振贫补不足”“以上壤之满补下壤之众”的治国理念践行于中央财政和东部省(市)对西部民族地区、贫困地区的帮扶支持,有助于从源头补充和丰富中华文明伟大复兴的不绝活水。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将1949年迄今黄河治理从下游被动应对“黄河之水天上来”向“东求蓬莱复西归”式全流域主动调控的重大理念转变贯彻到底,通过上中下游城市群协同配合、沿边内陆开放与沿海开放优势互补,充分发挥中心城市发展的“火车头”效应,拉动重新形塑区域分工与交换体系格局,真正实现立足地区比较优势、有效遏制区域分化、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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