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历史博物馆藏“虎啸”琴漆膜研究

2020-11-27 05:47
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虎啸漆膜琴音

王 莉

(陕西历史博物馆,陕西西安 710061)

0 引 言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仲尼式古琴,编号为6828,文物总账记录为“1950年,李璠捐,残缺。”据李璠先生《忆学琴》[1]记述,他曾在1950年出川,1951年调往中国科学院工作。出川时,随身携带裴铁侠老师赠送的“虎啸”琴被乘客压损,途中就地捐赠与西安保存。裴铁侠(1884—1950年),四川成都人,民国时期重要的川派代表琴人,先后成立了“律和琴社”“岷明琴社”,并有琴学论著《沙堰琴编》《琴余》等传世。其酷爱古琴收藏,所藏唐宋元明清等历代名琴约三十余张,如:唐“古龙吟”、宋“竹寒碧沙”、宋“酔玉”、宋“眉山清响”、宋“龙嗷”、元“浮香”、明“引凤”琴等,现分别收藏于四川省博物馆、四川大学博物馆及上海等地[2]。馆藏6828号琴,即为裴铁侠赠送其弟子李璠的“虎啸”琴(图1),通长124 cm,隐间113.7 cm,额宽19.5 cm,肩宽21.0 cm,尾宽14.7 cm,厚5.58 cm。该琴传承有序,属于大师操琴,具有重要的文物、艺术和科学价值。本工作对“虎啸”琴脱落漆膜残片进行检测分析,利用切片技术观察漆膜断面[3-5],了解漆膜分层[6]情况,并结合现代表征技术手段,对漆膜进行组成结构表征分析,揭示其漆灰填料构成,为认知“虎啸”琴的髹漆工艺等提供数据参考[7]。以实验数据,并参考已有研究成果,辨析“虎啸”琴漆膜分层、厚度、漆灰成分与琴音、琴名及其斫制时代的关系。

图1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虎啸”琴正面与背面照片Fig.1 Front and back of the Guqin named “Hu Xiao” collected in Shaanxi History Museum

1 样品和仪器

1.1 样品

馆藏仲尼琴漆膜具有不同的外观特点,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漆膜为褐色,表面有炫光;另一类为暗红色,表面比较柔和。本实验所采用的样品基本上采集自古琴装具中掉落的小片漆膜,与古琴脱落部位周边漆膜颜色对比后,筛选出6块漆膜,最终依据实验分析结果确定了4块最具典型性的漆膜,见表1。

表1 样品基本信息Table 1 Basic information of samples

1.2 仪器

1.2.1漆膜切片 显微镜观察漆膜切片的制作技术主要分为取样、固定、树脂包埋、研磨、粘片、研磨、镜检与其他显微分析。采用OLYMPUS BX51显微镜系统的透射光模式,进行显微观察。

1.2.2扫描电子显微镜及能谱分析(SEM-EDS)

测试仪器为FEI公司制作的Quanta 200型环境扫描电子显微镜,配有能量分散谱仪(EDS),谱仪分辨率<131 eV。分析条件为高真空模式6×10-3Pa,加速电压20 kV,样品表面进行喷金处理。

1.2.3X射线衍射分析(XRD) 物相组成分析采用了全自动XRD,型号为D/Max-3cX,衍射角扫描范围为10°至70°,工作电压和电流分别为40 kV和35 mA,连续扫描。

1.2.4傅里叶变换红外光谱(FTIR) 漆膜的红外光谱使用FTIR为德国布鲁克生产的Tensor27,采用了KBr压片法,分辨率4 cm-1,光谱范围400~4 000 cm-1,叠加次数16次。

2 检测与分析

2.1 漆膜切片观察

漆膜断面观察能够清晰地反映出髹漆时的工序,为认识当时髹漆工艺提供重要的参考数据[8-9]。表2列出古琴漆膜样品不同分层与其厚度数据,其切片制作技术参考文献[10]。

表2 漆膜切片断面分层情况Table 2 Properties of stratification of lacquer film cross sections

样品No.1~3为古琴底部漆膜掉落残片。样品No.1由3层漆膜构成,最上层为夹杂大量填料的漆膜,中间为半透明未加填料的漆膜,最下层为夹杂大量填料颗粒的漆灰层。样品No.2由3层漆膜构成,最上层为夹杂红色颗粒的红色漆膜,中间为半透明未加填料的漆膜,最下层为夹杂大量填料颗粒的漆灰层。样品No.3由3层漆膜构成,最上层为夹杂红色颗粒的极不透明漆膜,中间为半透明未加填料的漆膜,而最下层则为夹杂大量填料颗粒的漆灰层。

样品No.4为琴面漆膜残片,该部位虽然存在脱落,但是漆膜色泽几乎都为红褐色,表现出均一性。从漆膜切片断面来看,样品No.4漆膜显示为3层,最上层为夹杂填料的红色漆膜层,中间层为不加填料的底漆膜,最下面的漆灰填料层与漆膜样品No.2结构基本一致。

漆器研究表明,战国时期漆膜为多层漆膜髹饰,到了汉代,漆膜层数减少,一般为三至四层[11]。金普军等[12]提出,西汉漆器漆膜从上至下分为彩绘层、面漆层、底漆层和漆灰层四大部分。从上述4组漆膜样品的检测结果看,琴面与琴底漆膜的结构基本一致,“虎啸”琴沿用了除彩绘层的3层漆膜结构髹漆技法。漆膜断面见图2。

图2 漆膜断面显微照片Fig.2 Cross sections of the lacquer film samples

2.2 样品中漆灰层元素含量及元素分布

图3是样品断面的扫描电镜二次电子形貌图,可以发现样品No.1~3中存在一些小颗粒,与固化后生漆连成一体。样品No.4中存在着一些大的颗粒,其断面显示它们有着不规则边缘,存在机械加工痕迹。利用扫描电镜-能谱仪对样品观察区域进行了元素含量半定量检测分析。能谱分析中,其主量元素含量测定误差不超过±5%,同时髹漆工艺中,材料调制也存在不均匀性带来的误差,实验结果只能作为定性参考依据[13]。

图3 样品漆灰层SEM形貌照片Fig.3 SEM images of the lacquer ash layers of Sample No.1~4

图4显示:样品No.1~3中Si含量较高;样品No.4中检测出Cu、Zn和Ni元素存在。

图4 样品漆灰层元素百分含量折线图Fig.4 Line chart of elemental percentage compositions of the lacquer ash layers

Mapping技术能够揭示出元素间分布关系,从而为认识漆灰层填料颗粒元素组成提供重要参考数据[14-15]。从样品No.4中选择一个长约177 μm、宽约77 μm的填料进行了元素含量Mapping分析,结果显示样品No.4填料颗粒主要由Cu、Zn和Ni组成,可能采用了白铜碎屑[16-17],见图5。

图5 样品No.4漆灰层断面中填料颗粒的元素分布图Fig.5 Mapping analysis of elemental distribution in the lacquer film cross section of Sample No.4

2.3 漆灰层XRD分析

从图6可以看出:1)样品No.1和No.3漆灰填料层的物相组成基本一致。在23.2°、29.5°、36.1°、39.6°、43.3°、47.2°、47.7°、48.7°、57.6°、60.8°和64.8°的衍射峰归属于石灰(CaCO3);在20.8°、26.6°、36.6°、39.4°、40.2°、42.4°、50.2°、60.0°、67.7°、68.0°、68.5°和75.7°位置出现了一组衍射峰归属于石英(SiO2);在11.6°、20.8°和23.4°的衍射峰归属于石膏(CaSO4·2H2O)。2)样品No.2漆灰填料层以石英(SiO2)和钠长石[Na(AlSi3O8)]为主。3)样品No.4漆灰层中检测出来石英(SiO2)、石膏(CaSO4·2H2O)和朱砂(HgS)。其中,朱砂(HgS)则源自最上面的红色漆膜层。

图6 样品No.1~4漆灰层的XRD图谱Fig.6 XRD patterns of the lacquer ash layers of Sample No.1~4

2.4 漆膜FTIR分析

漆膜样品检测的红外光谱图见图7。图谱显示3 434 cm-1处有一个宽大的吸收峰。一般认为,这个峰属于漆酚苯环上羟基的对称伸缩红外吸收峰νOH[18]。样品在2 925 cm-1和2 858 cm-1中等强度尖峰分别属于亚甲基(-CH2-)的不对称伸缩振动峰和对称伸缩振动峰[19]。1 620 cm-1红外特征峰是苯环的C=C伸缩振动吸收,1 398 cm-1峰属于亚甲基(-CH2-)的变形振动峰。1 038 cm-1处的红外吸收峰是苯环上C-H的面内弯振动吸收带[20]。

图7 样品漆膜红外光谱图Fig.7 FTIR spectra of the lacquer films of Sample No.1~4

3 结果与讨论

古琴以中国传统的大漆(生漆)髹饰,其漆膜由漆灰层与漆层构成。利用实验数据(表3),结合已有研究成果,探讨“虎啸”琴的斫制时代,并辨析“虎啸”琴漆膜分层、厚度、漆灰成分等髹漆工艺与琴音、琴名的效应关系。

表3 漆膜分层与厚度检测结果表Table 3 Film layering and thickness test results (mm)

3.1 漆灰填料成分与断代

馆藏“虎啸”琴的时代颇有争议。李璠《忆学琴》[1]记为明琴,部分琴家以其形制认为是宋琴。古琴断代涉及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时代风格,二是工艺特点。不同时代的古琴,其髹漆工艺等不尽相同。郑珉中先生认为:唐琴漆灰,皆为纯鹿角灰和漆而成,不含其他物质粉末;宋琴髹漆工艺,基本上继承了唐代的传统技法,沿用纯鹿角灰和生漆,间有掺入孔雀石、珍珠母碎末之作,是为琴上用“八宝灰”之始;明代古琴髹饰,不拘泥于传统,以琴音为标准,漆灰填料灵活多样,但纯鹿角灰者极少见,偶然出现鹿角灰中掺加有铜末的漆作,多用无名异、瓦灰与类似石膏者[21]。传世宋琴髹漆局部可见少量的瓦灰,乃清代修补所致[22]。故此,宋琴髹漆工艺中必有鹿角灰。

“虎啸”琴漆膜检测显示,其漆灰填料含有石英(SiO2)、石灰(CaCO3)、石膏(CaSO4·2H2O)、钠长石[Na(AlSi3O8)]、朱砂(HgS)等粉末,以及白铜(Cu、Zn、Ni)碎屑。其中,钠长石主要来源于陶瓷,石英、石灰、石膏等为明代古琴髹饰常规用材,漆灰填料检测中并未发现传统用灰成分,即鹿角等骨质类羟基磷酸钙[Ca3(PO4)2]。“虎啸”琴漆膜当属瓦灰漆作一类,该琴漆膜不具有宋琴髹饰特征,与明代古琴髹漆工艺相一致。

鹿角灰的内部结构为中空的孔状,吸水性极好[23],与生漆融合后性能稳定,耐磨抗压防腐防潮,对古琴有着极强的保护作用,也有抑制琴体振动与滤音的效果。不添加鹿角灰的瓦灰等漆作,质地松透,耐久性差,琴体很难逾千年而不坏。馆藏“虎啸”琴外观显示,其漆膜大面积脱落、翘起,与琴体木胎表面分离,乃漆灰材质使然,其现状与检测结果一致。以漆灰填料成分与琴表漆膜现状判断,“虎啸”琴的斫制时代不早于明代。

3.2 漆膜分层、厚度、漆灰成分与琴音、琴名效应关系

3.2.1漆膜分层 郑珉中[24]称唐琴表面光漆磨去后,露出粒粒白色的鹿角灰,甚至更下面的黄色细鹿角灰层,即唐琴漆膜为三层,其中漆灰层有两层。南宋赵希鹄《洞天清禄》记述古琴之髹漆有底漆、面漆、面上糙漆等,说明宋及以前古琴漆膜由底、面、上三部分构成。其中,上为漆层,底、面两层为漆灰层。

表3检测数据显示,“虎啸”琴漆膜亦为三层,但组合方式不同,即底灰层、漆层、面灰层。底灰层、面灰层皆为漆灰层。底灰层最厚,均值为0.36 mm,面灰层厚度次之,均值为0.12 mm。中间层最薄,仅有0.04 mm,为不加填料的纯生漆层,主要起粘接底灰层、面灰层的作用。这种由中间生漆层加固底灰层、面灰层的结构,沿用了两层漆灰层的传统工艺,并使漆灰层间结合紧密,有效减薄漆膜厚度,利于琴体振动传导,从而产生清脆响亮的音响效果。郑珉中所言明琴琴音“坚清激越”,与这种紧固的漆膜结构不无关系。

3.2.2漆膜厚度 顾永杰[25]指出琴体粘合越密实,胶漆越薄,越利于提高振动的传导效率和灵敏度,即古琴漆膜越薄,越利于古琴的发声。漆膜太厚,会阻碍琴体振动的传导,抑制声音的传递,声音压抑而短促,音色细微而紧致。漆膜的厚度与音色密切相关,故髹饰工艺的选择,应以古琴音色而定。依据顾永杰[25]的漆膜厚度划分标准,大于2 mm时为厚膜,小于1 mm时为薄膜。所测“虎啸”琴漆膜最薄为0.43 mm,最厚为0.71 mm,均值0.52 mm<1.00 mm,属于较薄一类,有利于琴体振动与声音的传导,琴声易洪大。

3.2.3漆灰成分 由3.1节分析可知,“虎啸”琴漆膜属瓦灰类漆作,故“虎啸”琴的声音透亮而不沉闷。明代斫琴家追求古琴的音响效果,多使用瓦灰髹饰古琴,如嘉靖年制的益王琴。

综上所述,“虎啸”琴漆膜主要有三大特征,即漆灰填料酥松、漆灰层间结合紧固、漆膜厚度较薄等。该琴漆膜特征能够使琴音雄宏、通透而韵味悠长,如“虎啸”之声,是为琴名由来,符合多数古琴命名规则。

4 结 论

古琴承载着厚重的中华文化,是古代文人雅士陶冶情操、抒发情怀的重要艺术形式。古琴由琴体和各个附件构成。琴音除琴体木质性能决定外,其髹饰工艺也起着关键性的作用。适宜的髹漆可以弥补琴材的不足,修饰音色,使琴音更加完美。故对漆膜结构、漆灰填料成分及其工艺的探讨就显得尤为重要。本工作通过“虎啸”琴漆膜检测、分析与研究,揭示了漆膜分层、厚度以及漆灰填料的主要成分;以漆灰填料成分的时代风格与工艺特征,对馆藏“虎啸”琴的时代予以判定,证明为明琴;辨析了漆膜分层、厚度以及漆灰填料成分与琴音、琴名的效应关系,推演出“虎啸”琴名由来。

致 谢:课题研究过程中,得到了陕西师范大学金普军教授、陕西历史博物馆卢轩副研究馆员、商洛学院柯曾波老师的帮助和支持,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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