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雯
传统上,转喻被认为是一种修辞学中的手法,在这种修辞手法中,某一事物或概念不是以其本身的名称来称呼,而是以与该事物或概念密切相关的事物的名称来称呼。 例如,Westminster(伦敦威斯敏斯特)被用作英国议会的转喻,因为英国议会大厦、唐宁街及许多政府机关均位于该处。 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出现,概念转喻作为一种对抽象范畴进行概念化的认知工具越来越受到语言学家的关注。 随着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转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格,也是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不仅是一种通过语言表达思想的方式,也是一种思考事物的方式。 认知对转喻研究的贡献的基本成果强调了转喻作为概念化的认知机制的本质,以及转喻在日常生活中使大量思维和话语成型的能力(Ruiz de Mendoa & Otal,2002)。
国内外学者关于转喻的研究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 转喻的认知概念一直集中在其概念本质上,而对转喻解释的语用过程研究较少。 关于转喻的一些问题一直没有得到澄清。 因此,文章拟从新的语用角度对转喻进行细致研究,以期对前人的相关研究成果进行补充。 本研究基于Sperber 和Wilson 的关联理论框架,将当代转喻的语用学与人类的一般思维方式联系起来,构建转喻的心理加工模式。
一般而言,转喻被认为是一种修辞格,在幽默、行话、劝导、文学、俚语、诗歌等方面,它经常与其他的修辞思维方式一起产生修辞效果。 例如,Hollywood 被用作美国电影的转喻,是因为好莱坞的名声和文化身份,而好莱坞所在的加利福尼亚州为美国电影制片厂和电影明星的历史中心。 metonymy 原为拉丁语metonymia,来自希腊语metōnymia,意思是“名称的改变”。 Cicero认为转喻是一种有价值的文体修饰;转喻是为了修饰而出现的,其中一个专有名称被另一个专有名称取代。Cicero 主要强调了转喻在修辞中的价值。 根据《韦伯斯特新世界词典》(1996),“转喻是一种修辞格,用一件事物的名字来代替与之相关的另一件事物的名字。”
因此,传统观点认为,转喻只是一种修辞手法,是指人们运用转喻的艺术修辞效果,进行言语沟通和书面表达,以达到交际目的。 就该意义而言,修辞学的方法较为简单,解释也不够充分。
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兴起,转喻与隐喻一样被认为是一种基本的认知和语言现象。 随着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转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格,亦是一种思维方式。
转喻最初由Lakoff & Johnson 在认知术语中描述为“一种通过一件事物与另一件事物的关系使我们概念化的过程”。 Lakoff & Johnson 认为,转喻和隐喻一样,不仅是一种语言形式,也是我们对世界概念化的强大认知工具。 这引发了认知语言学中关于转喻的大量研究。 其后,Lakoff 基于理想化的认知模型(ICM)对转喻进行了研究。 Lakoff 认为转喻是一种在“理想化的认知模型”中运作的概念工具。 Radden & Kovecses认为转喻是一种认知现象,甚至比隐喻更基本。Ungerer 指出,概念转喻是人们对抽象范畴概念化的一个强大的认知工具。 不可否认,从认知角度对转喻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但是,仍有部分问题有待解决。 转喻的认知概念一直集中在其概念本质上,而对转喻解释的语用过程研究较少,转喻的心理加工模式尚未被研究。
根据认知语言学理论,语言是认知的一个重要构成部分,而不是一个单一封闭的体系。 语言和大脑思维联系紧密,语言的表达中体现出相应的认知过程。转喻是源概念与目标概念之间的一种关系,作为一种认知机制,转喻可以激活意向图式或基本相关性,为理解目标概念提供了心理通路。
以此为基础,Radden & Kovecses 根据语义三角关系对转喻进行了全面的分析。 其分析在理论上是基于理想化认知模型(ICM)。 Radden & Kovecses 认为,语言的转喻不仅反映在不同的语言形式(如首字母缩写)之间,也反映在语言形式与所指、所指概念与所指之间。
为了理解认知上的相邻性,可以引用以下两句话作为例子。
(1)This was the point at which James was to meet his Waterloo.
(这将会是詹姆斯的最终失败之处。)
(2)Wall Street took another big hit, and the Dow dropped more than 500 points.
——NPR NEWS
(美国金融业再次遭受重创,道琼斯指数下跌超过500 点。
——美国国家公共电台新闻)
例句(1)中的Waterloo 原指比利时的一个小镇,但在此指最终的失败,毁灭性打击。 这是由于Waterloo 一词来源于1815 年的滑铁卢战役(Battle of Waterloo),在该战役中,英国人和普鲁士人最终打败了拿破仑。 同样,在例句(2)中的华尔街是纽约的一条街道,作为证券交易所和金融公司的所在地,为最终理解为美国金融业界提供了一个心理过程。
由此可见,转喻的载体和要旨之间存在着一种交替关系。 转喻机制与隐喻机制的区别在于隐喻是由不同源域词语交错组织而成的,隐喻的目的域意义的理解不需要源域的帮助。 而转喻是在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式中,一个概念实体为另一个概念实体提供心理通达的过程(Radden & Kovecses,1989),转喻的基础是两种实体之间的contiguity(即接近性)。 缺乏对源概念意义的理解将无法达成对目标概念的理解。
近年来,概念转喻被认为是一种与隐喻一样重要的认知现象,对推理和意义的构建起着重要的作用。
(3)Edward's boss is an old fox.
(爱德华的老板是个老狐狸。)
在例句(3)的隐喻表达中,“爱德华的老板”与“老狐狸”之间并不存在一种必然的关系。 两者之间的相似性——狡猾促成了该句的最终理解。 这句话中的源概念“狐狸”可以指身体纤瘦,毛长且厚、耳朵大、直立、呈三角形、听觉与嗅觉灵敏的食肉目犬科狐属下的动物,也可指这种动物的特征。 在此句子中,目标概念“爱德华的老板”属于狡猾、奸诈的范畴。 在理解“狐狸”的具体范畴原型特征的基础上,目标概念的理解就可以得以实现。 在此过程中不需要理解狐狸的源概念。
(4)The gin and tonic is waiting for his check.
(加奎宁水的杜松子酒正等着他结账呢。)
例句(4)的转喻表达中,要理解顾客喝了加奎宁水的杜松子酒,需要知道源域中“加奎宁水的杜松子酒”的含义,并认识到“顾客”和“加奎宁水的杜松子酒”之间有一个必要的预先连接。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由于转喻所反映的关系是事物的相邻关系(contiguity),所以这种关系并不局限于某一固定的关系。
束定芳认为,只要两个对象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它们就可以成为转喻。 其表达的并不是一种本质的关系,而是一种邻接关系。 通常情况下,转喻的理解与上下文语境密切相关。 转喻的接触可分为三种类型:①符号的相邻性。 这是转喻最常见的情况,可以从词汇层面上看出来。 例如:Washington(华盛顿,可指美国政府)、Detroit(底特律,可指美国汽车工业)、Ottawa(渥太华,可指加拿大政府),又如汉语中的西施本是春秋时越国的一个美女,曾被越王勾践献给吴王夫差,后作为美女的代称。 同时,转喻的连续性也可以体现在语音层面上,如gosh(天啊)指god(上帝)。 ②概念上的相邻性。 ③涉及对象的相邻性。 例如用烟斗的形象来代表男士洗手间,用高跟鞋的形象来代表女士洗手间。
与传统的转喻研究不同,认知语言学为转喻研究提供了更广泛的研究层面。 整个研究从最基本的单词研究扩展到了句子以及篇章。 在认知语言学中,转喻是一种认知过程,可理解为源概念与目标概念之间的关系。 作为一种语言认知的机制,转喻能够体现出大脑的思维活动。 因此转喻是一种普遍的认知现象与语言现象。
但在现有的中外学者研究中,对转喻的动态语境进行探讨的研究相对较少。 大多数研究都主要从认知角度入手。 将认知和语用学结合起来对转喻进行研究能够更好地对人类语言的表达进行阐释。
关联理论是一种认知语用学理论,由Dan Sperber和Deirdre Wilson 在《关联性:交际与认知》中提出,旨在解释人类认知和交际的一般原则,以关联性概念与关联原则为基础分析言语交际中的话语理论。 关联原则包括:①认知原则,即人类的认知倾向于与最大限度的关联性相吻合;②交际原则,即每一个话语(或推理交际的其他行为)都应设想为话语或行为本身具备最佳的关联性。 在关联理论中,关联性被看作是输入到认知过程中的话语、思想、行为、情景等的一种特性。根据关联理论,由于不断的选择压力,人类的认知系统已经朝着提高效率的方向进化,现在它们倾向于自动地最大化相关性。 根据关联的交际原则,清晰交流的每一个行为都传递着其自身最佳关联的假设。 根据最佳关联假设,要达到最佳关联,话语必须至少具有足够的相关性,从而值得被接受者对其进行加工;此外,最相关的一个理解与沟通者的能力和喜好相符合。Sperber 和Wilson 认为关联是由两个因素决定的:语境效应和认知努力。 在两个人的交流过程中,为了理解对方,一方需要进行信息处理。 交流过程实际上是一个认知过程。 交际双方需要合作的原因是存在着最好的认知系统——相关性。
在关联理论的框架下,话语被认为是说话人思想的解释性表达。 因此,话语并不总是以相同的命题形式代表说话人的思想。 根据关联理论,话题的命题形式与说话人思想的命题形式并不相同,但这两种形式是相近的。 转喻的使用是为了避免直接表达说话者讲话的结果。 它是一种寻求最佳关联性的方法。 转喻的使用和理解都受关联理论的支配。
(5)A: Anita, I didn't see your sister at the fashion show last week. What's up with her?
B: You know, it's not her cup of tea.
(A:安妮塔,我上周的时装秀上没看到你姐姐。她怎么了?
B:那不是她的菜。)
在该对话中包括一个典型的转喻。 从字面意义上看,安妮塔的回答与A 的问题无关系。 但实际上安妮塔回应了A 的问题。 要理解该句子,A 需要在具体的语境中展开语用推理。 not her cup of tea 作为一种指代意义,只在特定的语境中起激活认知语境信息的作用。 如果有人说某人或某事不是他/她的cup of tea,隐含意思是他们不喜欢的那种人或事。
虽然,not my cup of tea(非我之茶)有几种解释,也可以表达出与“茶”有关的一些特征:安妮塔的姐姐早早离开,与别人喝了些茶;她不喜欢那里的茶;她不喜欢这场时装秀。 在这些选择中,听者通常运用语用知识、语言语境和背景知识,通过语用关联选择、解释和修正来选择心理预期,最终确定最佳关联为:安妮塔的姐姐不喜欢时装秀。
认知语用学认为人类大脑中存在一个中心的处理系统。 在优化思维方式的长期影响下,人的认知关联将被调整到最高程度。 在语篇理解过程中,语篇作为推理的前提与结论相关。 理解过程实际上是一个中心系统进行因果情景和属性强化以寻求最佳关联的过程。 例如:
(6)a. Adele is just a pretty face.
b. Little James is a Michael Jordan.
c. Mike is the fastest gun.
d. I'm all ears.
(a. 阿黛尔只是长得漂亮。
b. 小詹姆士是一个乔丹。
c. 迈克是跑得最快的人。
d. 我洗耳恭听。)
在上面的句子中,明显可以根据认知推理系统找出“漂亮的脸”“乔丹”“最快的枪”“耳朵都竖起来”的含义。 他们分别是美丽、天才篮球运动员、火速、非常专注的转喻。 在这个选择过程中,所有可能的项目都在与环境发生冲突后找到平衡。
如果一个意义因其适应特定的语境而脱颖而出,那么这个意义就会被选择。 这种认知环境赋予人以最少的认知努力来处理所有未知信息和已知信息,寻求最佳关联的能力。
转喻作为一种语用现象,本质上是一种认知联想。因此,对转喻意义的准确理解必须依赖于语用推理模式。 关联理论为话语和词汇理解提供了总体的关联原则,要求听话人在解读词语的交际意义时,进行以语境条件为基础的意义选择、调整和构建,但针对具体的语言现象,我们还应进一步说明转喻理解过程中概念结构的具体认知操作进而在关联原则的制约下确立概念之间的邻近关系,并通过转喻推理构建特定概念,获知转喻词语的认知效果。
例如:
(7)Client: Excuse me, but have you been to law school to get your LLM degree?
2.1 两组患者的基本资料比较 两组患者的基本资料,包括性别、年龄、BMI、有无合并症、肿瘤距肛缘距离、肿瘤直径及TNM分期,组间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1。
Lawyer: No, I just got it at a lottery.
(委托人:抱歉,请问你上过法学院取得你的法学硕士学位吗?
律师:没有,我是买彩票得的。)
从字面意义上看,委托人对律师的专业性表示怀疑,而律师的回答“彩票”是用转喻来表示象征意义。根据律师的回答,委托人的头脑中会形成一些常识的假设。 例如:
A. 一个合格的律师需要一个学位。
B. 这个学位与彩票有关。
C. 中彩票不容易。
E. 不可能通过抽签获得法学硕士学位。
F. 一个人既不能通过抽签获得学位,也不能在法学院以外的地方获得学位。
其中许多假设都与学位有关。 这些假设在背景下的关联度是不同的。 假设C 的关联度低,在语境中无法形成更合理或是新的假设,或者新的假设的形式需要更大的投入。 因此,C 与律师的回答关联度不大。然而,E 是不同的,由E 和律师的答案可以产生新的假设。 例如:
G. 这位硕士已获得学位。
H. 法学硕士学位与彩票没有任何关系。
I. 他在一所法学院获得了学位。
这三个假设改变了委托人的认知环境;同时也不需要太多的投入来达到认知效果。 如果没有更相关的假设,委托人就会认为这是律师的真正意图:认为律师不用上法学院就能获得学位的想法,与认为律师的学位可以通过抽签获得的想法一样荒谬。
由此可以得出,对转喻的真正理解不仅要从认知的层面进行分析,而且需要结合上下文语境找出相关要素。 转喻的源概念和目标概念之间没有永久的联系性。 从认知语用的角度能对种基于语境的认知概念做出合理的解释。
转喻是语言的普遍特征,在认知语言学的研究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转喻作为人类认知的基本认知机制,直接引发了各种语用现象。 文章对转喻的研究不仅是对传统转喻观的概述,而且是对其现代认知背景的考察。 文章超越了将转喻作为一种文学语言或比喻语言的观点,指出传统的转喻研究方法局限于一定的范围内,国内外学者的研究中存在许多未澄清的问题。研究者认为,转喻现象不应局限于众所周知的事物名称、名称的替换、现实世界的连续性等概念,应从认知语用学的角度来探讨。 文章通过对转喻的认知本质的分析,系统地证明了认知和语用是语言交际过程中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 从认知语用学的角度来研究转喻,需要对转喻进行充分的理解,因为它是动态语境中所选择的最佳研究模式。 最后,运用语用推理的方法探讨了转喻的心理过程。 为了解释这一点,文章引入了关联理论。 作者认为,与隐喻一样,转喻的使用也是为了达到最佳关联。 认知意义可以通过语用推理得到。 转喻的使用和理解受关联理论的制约。 但是,与隐喻相比,转喻的研究在理论和方法论上还不成熟,这将成为进一步研究的障碍,同时也为人们提供了更广阔的研究空间。 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隐喻进行研究可以为转喻研究提供很好的借鉴,从认知语用学的角度对转喻进行研究是一个必然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