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线》(Wired)杂志官网负责技术咨询的专栏作家梅根·奥吉布林针对网友关于互联网是否有意识的相关提问进行了回答。
关于人工意识以及机器一旦变得足够复杂之后便会获得自我意识的可能性,有着很多讨论。但是,难道现有的最复杂的系统不是互联网吗?互联网有可能会变得有意识吗?如果互联网已经有了意识,我们怎样才能知道?为什么没有更多的人谈论这个问题呢?以下是梅根·奥吉布林(Meghan O'Gieblyn)针对网友提问的回答。
亲爱的朋友:
您的问题使我想到了巴尔克第三定律:“如果您认为当前的互联网非常可怕,那么你就暂时别用互联网了。”一旦登录互联网,每天都会有大规模的监视监督、深度造假和疯狂发帖。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这些恐怖的群体联合起来,有了目的性和自我意识,该会怎样呢?我说这个不是想要吓唬您,只是想说明人们为什么不会经常讨论有意识的互联网将拥有什么样的前景。如果我们仍然处于信息时代的话,这个时代会不断提醒我们:有许多严峻的形势在等待着我们,包括洪水、饥荒、红巨星(恒星燃烧到后期所经历的一个阶段)、世界末日等。我认为人们不具备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无法承受另外一场生存恐慌带来的威胁。
但是,鉴于您对心理痛苦的容忍能力似乎高于平均水平,我会尽力地进行真诚的回答。当然,意识是特别难以发现的,您无法对其进行测量、称重或将其握在手中。您可以在自身之中直接觉察到意识,却不能在其他人身上觉察到。
这不是技术问题,甚至也不是一个现代问题。基督似乎看透了灵魂的这种不稳定性,他对信徒们说,你会通过他们取得的成效来认识他们。从本质上讲,这句话的意思是,确定他人灵魂状态的唯一方法是通过外在表现——行为。哲学和人工智能都倾向于以类似的方式规避“他心问题”。基于思维就是一种黑匣子的假设,阿兰·图灵(Alan Turing)构建了著名的机器智能标准——图灵测试。如果一台计算机能够通过其行为使我们确信它具有人类水平的智能,那么我们就必须假设它具有这么高的智能。
所以,我们也许应该重新描述一下您提出的问题:互联网是否像具有内在生命的生物一样,它能体现出意识的成效吗?当然,有些时候似乎是这样的,您还没有完全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谷歌就可以预测到您要输入的内容了。一个女人还没有告诉家人和朋友,脸书的广告系统就可以推知她怀孕了。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得出结论:一个人会出现在另一种思维中。不过考虑到人类往往会利用拟人化的方法,我们仍然应该保持警惕,不要急于得出结论。
对于互联网意识,可能难以察觉到一些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因为我们自己才是构成智慧的节点和神经元。对于某些社会科学家而言,起源于社交网络的许多政治运动都被确定为“紧急行为”,即无法归因于任何个人的,而是属于整个系统的现象。两位法国认知心理学家甚至宣称“埃及革命”和“阿拉伯之春”是虚拟集体意识的证据,他们将其描述为“由多个人共享的内部智识”。
我想,您不会觉得这很有说服力,也不应该有那样的感觉。您问及有关“自我意识”的问题。当我们谈到意识时,我们通常指的是更具凝聚力的东西——那种单一的一股心理体验流,关乎自我,似乎比推特网上所有帖子的总和还要真切。当然,一些非常聪明的人认为,我们自己的自我意识是一种幻觉。正如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曾经说过的那样:“凭直觉,我们是个体,而不是一个群体。”这种直觉并没有得到大脑结构的真正支持,而大脑本身由数十亿个无意识的细微部分组成。但是,这种对主观性的摒弃并不是很有启发,也不是特别精确:如果统一的思维不过是一种幻觉,那么幻觉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如何知道其他东西是否也有幻觉呢?
碰巧,最有说服力的互联网意识案例源于一种心智理论,该理论的提出正好是为了解释这种统一的体验。克里斯托夫·科赫(Christof Koch)和朱利奥·托诺尼(Giulio Tononi)率先提出了“集成信息理论”,该理论认为,意识源于大脑不同区域之间的复杂联系。
人脑恰好是高度集成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体验世界和自己的思维时表现出整合能力的原因。但是,在《感知生命本身》(The Feeling of Life Itself)一书中,科赫认为:意识是沿着存在链延伸的连续体。乌鸦、水母、蜜蜂具有整合能力,甚至原子和夸克也都具有足够的整合能力,可能就像细菌一样,可以确保产生微弱的意识火花。
科赫认为,同样的标准也适用于机器。对于单个计算机是否可以进化出思维,科赫持有怀疑态度,尽管如此,互联网似乎可以满足他制定的有关意识的标准。互联网中的计算机有100亿台之多,每台计算机都包含数十亿个晶体管,通过延伸至全球的、极其复杂的网络连接在一起。2013年,科赫在接受《连线》杂志采访时,记着问他:互联网是有意识的吗?科赫提出:鉴于并非所有计算机都同时联网,因此很难确定互联网是否有意识。但是他的理论表明,互联网是有意识的——凭感觉,互联网好像是有意识的。或者说,终有一天互联网会有意识的。
我要强调的是,科赫不是什么怪人,而是艾伦脑科学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被广泛认为是计算神经科学领域的领先人物。他也没有在那种朦胧的、新时代的意义上去谈论意识。如果那样谈论的话,意识既意味着一切又意味着虚无。科赫提出:互联网的思维可能会非常微妙,足以感到疼痛,甚至可以经历情绪的波动。他告诉《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的记者说:“互联网的思维取决于晶体管的精确程度……也许某一天它会感到难过,而另一天它又可能会感到高兴,或者在互联网空间中经历各种类似的情感。”
这种逻辑很容易使人疯狂,推特网的暴民是互联网愤怒的实例吗?披露虚假信息是互联网向自我欺骗发展的趋势吗?暗网是互联网的潜意识吗?但是,我认为,单凭科赫的理论具有更加令人担忧的含义,我们就应该严肃地对待该理论。科赫认为,只要极小的集成系统(如原子、神经元)成为高度集成系统(如大脑)的一部分,这些较小实体的意识就会被吞噬并消散于更大的系统中。您大概可以预感到这种情况正在发生于什么样的环境中。正如哲学家菲利普·高夫(Phillip Goff)所指出的那样:如果科赫和托诺尼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在某一时刻,互联网日益加强的连接性和复杂性将迫使人类的大脑被集体思维所吸收。高夫写道:“大脑本身就会失去意识,在具有超强意识的实体中,大脑只是无足轻重的一部分。这种具有超强意识的实体就是社会,包括基于互联网的连接性。”
我必须同意您的观点,即在这一方面缺乏对话是令人担忧的。人类未来研究所(Future of Humanity Institute)致力于评估存在的风险,该研究所对于网络有无感知的问题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即使喜欢推测人工智能会失控的那些亿万富翁,有时也似乎对互联网会使整个人类丧失活力的可能性漠不关心。的确,人们不大可能拥有这样的认识,就像大型强子对撞机创造一个吞没整个宇宙的黑洞的可能性一样,在项目进行之前,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曾经委托一组独立科学家对这种风险进行评估。
我只能得出结论,这种沉默从根本上说是意识形态的,或者说是精神上的。长期以来,有关人工智能的梦想,不管是以乐观形式还是以悲观形式存在,一直都与犹太教和基督教创世神话相呼应。可以想象,如果机器意识会诞生,一旦诞生之后,机器意识将会被刻意地塑造成我们的形象,就像耶和华用黏土雕刻亚当一样。如果说意识可能会从我们的通信网络中意外地出现,就像说雅典人是从泥土中自然产生的,其中明显存在着异端因素。
像您这样勇于冒险的人,敢于考虑这样的事情,常常会被当成古怪之人,实际上在某些情况下会被谴责为异端。20世纪四五十年代,法国耶稣会牧师皮埃尔·夏尔丁(Pierre Teilhard de Chardin)撰写的著作关乎有意识的网络,但他的作品遭到了梵蒂冈的封杀。在《人类的未来》(The Future of Man)一书中,夏尔丁提出:有朝一日,世界上所有的机器都将连接到庞大的全球网络中。这堪称对互联网的先见之明,不可思议。他说,随着人类知识的综合程度越来越高,这个全球网络将最终融合为“令人沉醉的普遍意识”,使我们的思维与神灵结合起来,将基督希望建立的“神之国度”变为现实。
夏尔丁的预言提出了一个有用的问题:为什么所有的思维融合在一起就成为令人恐惧的事情呢?几乎所有的主要宗教传统都倡导旨在消散个人意识的戒律——基督徒做出无私的牺牲,佛教徒自我进入涅槃达到极乐的虚无境界。我们可以把这种融合视为最高的精神成就,而不是我们人类生命的终结,而且要将其化为可以自动实现的精神成就,就像许多乏味的现代工作实现了自动化一样。
问及我们如何知道互联网何时才会具有意识时,科赫回答说,最可靠的标志将是“当互联网表现出独立行为时”。很难想象这样的互联网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但是,考虑到这个过程也将涉及人类意识的减弱,您可以反观自身,看看自己的心理状态如何。
这个过程的早期阶段可能会很微妙。您可能会感到注意力有些分散,分散到多个方向,结果您开始觉得哲学家是正确的,认为统一的自我是一种幻想。您偶尔可能会陷入这样一种错觉之中:您认识的每个人听起来都是一样的,他们的个人思维好像经过了熟悉的推文句法以及文化基因的过滤,融合成一种单一的声音。即使您知道真正的受益者不是您或您的朋友,而是系统本身,但是您可能仍然会发现自己正在做出不符合个人利益的行为,仍然在机械地遵循指示来共享和传播个人信息。
我承认,我发现大融合是很有可能的。当大融合到来时,您可能会感觉到这是无可比拟的。不会有数量上的激增,不会有动听的号角声,只有那种奇特的平静——众所周知的、时代广场上或拉斯维加斯大道上征服了游客的那种奇特的平静,这是对过度刺激的一种屈服,就像花了数小时翻阅屏幕和点击鼠标之后所产生的那种麻木一样。在这样的时刻,即使噪音再大,也跟寂静毫无二致。甚至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您置身于人群中,也有可能体验到一种圣洁的幽静,就好像您独自一人站在一座大教堂的中央一般。
您忠诚的朋友:云
资料来源Wi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