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
作为一个闲适、慵懒的家庭主妇,我越来越懒散于精细的梳妆打扮,严格的着装要求。如若不是访亲会友,成天我就一拖鞋一过时的旧衣服,头发随意地挽着,早上匆匆地洗把脸,喷几下爽肤水拍拍打打两下就OK。
这几天总是下雨。下雨的天气总会让人更慵懒,精神气儿更颓丧。何况是个不用送孩子的日子。一觉醒来,傻呆呆地听了会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然后躺在床上看书。着迷处,猛听老公一声吼:“还不做饭!”看看手机:十点半了!于是怆然起身,急匆匆地洗把脸,蒸上饭后出门去买菜。外面有风,有些冷。随手拿了一件老公的外套胡乱地套在身上。
菜场里的人不多。我捏着钱,缩着脖子,眯着一双无神的眼,打量着菜摊上的那些菜,不知道买什么好。转了两圈,终于在一堆新鲜、水灵的花菜堆前停下。有人正在摊前买菜,我站在一边问摊主:“花菜多少钱一斤?”听了我的声音,买菜的人回过头来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猛然回头仔细地看了我一眼。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出于好奇,我也扭头去看他,正好他也再次回头看我。四目相对,我感觉自己的脸通红,人似乎突然地矮下了半截,眼神四处躲闪,只恨无处藏身。
竟是曾经的初恋情人!
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很奇怪地问我怎么在这里。我低头翻着花菜,说我住在这附近。他笑:“怪不得当初瞧不起我们的,原来嫁到这么好的地方来了。”我嗫嚅着,不知是没有吃早点引起的低血糖,还是因为紧张或为自己这副邋遢的样子遇到他而难为情,总之,我浑身发抖,语句不整。
他并没有要急着走的意思,看着我将别人的花菜翻了一个又一个。摊主说:“这都是今天进的货,个个都很新鲜。”我不好意思再翻,挑了一个称上了。摊主说:“六块五。”我颤抖着手,打开被我捏得皱皱巴巴的零碎钞票,抬头时,却见他用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整齐的十元优雅地递给了摊主。我急忙伸出我肥胖粗糙的大手:“我有钱。”摊主犹豫着,他擋一下我的手,示意人家找零。我们继续买菜。因为受了人家的恩惠,我不得已和他一起在菜场一圈一圈地转着,并努力地找些话题来和他说着,暗地里,不停地扯扯衣角,整整发梢。心底里,想起过往,他追我的时候,我正迷恋着席慕蓉的一首诗,诗名叫《一棵开花的树》,那时,我整日念着“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然后期盼着他的相约。然而好景不长,姨妈偷看了我的日记,知道我在与一个乡下的男孩儿谈朋友,告诉了母亲,母亲声色俱厉地给我列举了一大堆种田的辛苦和她自己曾经遭遇的困苦艰难。在母亲的恐吓及严厉反对下,我退缩了。不久,母亲托关系将我安排进了一家国营单位。从此与他天各一方。
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与他在菜场这样世俗这样破败的地方相遇,并且,此时的我并不是席慕蓉诗中那样最美丽的时刻,而是最邋遢的时刻。我的心啊,呜呼,怎一个窘字了得?我太失落了,心里无不沮丧地想,原来书上,电视上,那些所谓的浪漫相遇都是瞎编出来骗人的。
他告诉我,他在外地做生意,这次回来吃酒,闲暇之余去看望一位朋友,顺便带点菜去,感受一下自己做饭的乐趣。听他说在做生意,我忍不住斜眼悄悄地打量着他,从他的着装和精神面貌来看,应该是混得很不错。他也在打量我。他问我怎么瘦得这么厉害了,老公在干什么。我不自觉地挺了下胸,昂了下头,调侃着跟他说,现在不是流行骨感美吗。他笑,顿了一会跟我说,你要是和我过日子,我一定把你养得比以前更胖。我无语。他继续说,很感谢你妈妈看不上我们乡里娃,让我有了发奋图强的动力,我老婆跟着我,也没有种过一天田呢。我听出他话里的埋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努力地回忆着有关他的往事,其实并不多,好像有的也只是第一次被人追捧的喜悦与虚荣,离开也没有所谓刻骨铭心的伤感。可能,这段青涩的感情,留给我的只是一片浮光掠影,于他却是真正的刻骨铭心吧。唉,往事如烟,人生如梦。
走出菜场,他问我住得远不远,需不需要送,说话间,他已从腰上摸出一串钥匙,对着不远处的一辆车按了一下遥控。我回答说住得不远,在淅沥的雨丝下,在微微的秋风中,在他的注视下,挺直了腰杆,坦然地跟他说再见,然后转身离去。
回家来,将此事说给老公听,老公笑话我:看你这猪肝脸,该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吧。我拿手中的菜叶子扔他,两人拳来脚往,嬉笑打闹,惹得宝宝捧腹大笑。
人生中的许多事,我们谁也无法预料,无论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头,况且,对于那些选择,没有什么对与错,有的只是不同的经历与不同的人生感悟而已。如今的我,虽没有名车豪宅,不同样享受着人间最朴实的幸福吗?有家,有爱,有快乐,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