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
小关开车来工作室接老皮,他们准备去金老师家一趟。老皮存文件、关电脑的时候,小关说:“怎么有警车开进来了?”
老皮工作室的南面是一整块玻璃,可以说是窗户,但却无法打开,说是玻璃幕墙也不确切,因为四周加装了木头窗框。这是艺术家画室的“遗迹”,且不去说它。那整块玻璃外是一片竹林,这时竹林后面闪起两盏蓝色的警灯,但听不见警笛声。
“警车是什么时候开进来的?”小关说,“我去看看。”
老皮说:“还是别去了。”
无论小关说去看看,还是老皮说别去了,都透露出一丝紧张。因为这是非常时期,金老师被关进看守所刚刚两天。小关还是出去了。
老皮收拾好随身携带的饭盒和包,在工作室里等小关。竹林背后似乎有了一些动静,但因为竹子的遮挡看不真切。后来警灯不闪了,大概警车开出了院子。又等了很久,小关才推门进来。
她有一点兴奋:“小余被带走了。”
“哪个小余?”
“就是你们院子里的呀,艺术家。”
“小余?”
“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的,有络腮胡子的。你见过的。
老皮说:“我真想不起来是谁。”
“也是金老师的学生,还一起吃过饭,你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老皮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仍然没有对上号。这院子是一个艺术家园区,里面有十几个艺术家的画室,老皮来此已经快两年了。他比较熟悉的艺术家是和金老师走得比较近的几位。小余他肯定是见过的,但不知道对方叫小余。小余这个名字经小关一说,老皮似乎有一些印象,但是否是一个高个子、有络腮胡子他就不能肯定了。
“小余被警察带走了,警察的手上提了一大袋东西。”小关说,“他为什么被抓啊?”
“不知道。”老皮说,“你怎么才回来,警车都走半天了。”
“我去问刘涛了,他也不知道。”
刘涛是金老师比较亲近的学生,老皮自然知道。就在昨天,他还找刘涛长谈了一次,看有什么办法能疏通关节,照应到在看守所里的金老师。
老皮锁上工作室的门,和小关分别从车的两边上了车,看见刘涛从楼里面走出来。老皮揿下车窗问:“怎么回事儿?”
刘涛搓着手指上的颜料,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应该和金老师的事没关系吧。”
这时艺术园区的管理员王师傅也走到了院子里,老皮说:“王师傅,小余被带走了?”
王师傅说:“是啊,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说抓人就抓人,还拎了这么大一袋子东西出来。”他用手比画了一番。
“怎么走的,戴没戴手铐?”
“没戴手铐。”小关在驾驶座上说,“是吧,王師傅,我没看见手铐。”
“是没看见手铐……”
小关提醒老皮戴好口罩,她早已全副武装(口罩、手套、护目镜)开始倒车了。篮球场边聚集的野猫四散开去。但小关还是很注意,从她那一侧探出身去,观察着后轮。然后小关驾车他们就驶出了院子。
金老师进看守所是因为野猫。
艺术园区的电动门坏了,无法进出的时候随时关门,于是就有一些外面的人进来打篮球。篮球场是一个半场,就是水泥地上竖了一个篮球架。金老师对声音敏感,砰砰的拍球声和投篮的哐啷声让他烦不胜烦,这也就算了。后来,每次这帮人走了以后都会发现一只死猫,猫尸不是扔在竹林里的落叶上就是篮球场边,有一次还被人挂在了半开半闭的电动门上。金老师想当然地认为是这帮小孩干的。他走出画室试图驱逐这帮小孩,于是发生了冲突。
说这帮人是小孩也是相对于金老师的年龄说的,实际上他们从十五岁到三十岁不等。金老师虽说年近五十,但毕竟是搞雕塑的出身,手上有一把力气,推搡之下竟然把一个小孩弄伤了。金老师也挨了打,幸好他的学生及时从大楼内的画室里奔出来,金老师才没有吃更大的亏。受伤的小孩被送往医院,检查结果是肩关节脱臼、一根肋骨骨裂。金老师想赔钱了事,对方家长不干,这样案件就移交到了检察院。
保护野猫的理由自然不成立,金老师被群殴也没造成实质性的后果。金老师只有认栽,被建议两个月的实刑,恰在此时来了疫情,暂缓宣判。这是一个机会,有大把的时间金老师完全是可以活动一下的,但他麻痹了,金老师的亲友和学生们也都麻痹了。就仿佛因为这前所未有的疫情,金老师坐牢的事也可以不了了之了。
突然金老师就接到了通知,让他两天前前往法院。到了这会儿他还认为结果应该在两可之间,有可能被判缓刑或者监外执行,那样的话当时他就可以回家了,和朋友推杯换盏庆祝一番。老皮甚至连饭店包间都订好了。即使要坐牢,金老师也想得过于美好,可以“在里面读点书,画点小素描”。他准备了纸笔和几本一直想看但平时完全不可能去啃的“巨著”,交给两个学生,让他们探视的时候带过去。其他需要交代的就是野猫,什么时候喂食、一天喂几次,以及分几个点喂、猫粮在他画室的什么地方,金老师絮絮叨叨了半天。
没想到法院当庭宣判,立刻收监,金老师不由分说一下子就被摁住了(比喻)。王媛从看守所取回金老师随身携带的物品,除了钱包、手机、外衣居然还有内裤。也就是说金老师被剥光了,是赤条条地进去的。物品中还包括速效救心丹,那可是金老师须臾不敢离身的救命玩意儿。
王媛、金梅和金老师身边的朋友们这才着急起来。
老皮、小关前往金老师家,自然不是去找金老师。作为金老师最好的朋友在此特殊时期,老皮需要偕夫人慰问金老师的家人。王媛、金梅以及金老师、王媛的女儿卡卡都在,等候多时了。老皮、小关换鞋进门、除去口罩,用酒精消毒后去水池那儿洗手。一开始他们没有说到金老师。正好老皮他们刚刚碰见小余被警车带走,这时便顺口说起了这事。
金梅也画画,认识他哥所有的学生,吃惊之余她聊起小余的个性:“很老实,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有时候喝多了会发飙。”至于那只被警察带走的大袋子,金梅也猜不出里面会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赃物嘛。”聪明的卡卡说。
“小余会不会吸毒?”王媛说。
“不可能,”金梅说,“他就是喜欢喝酒,酒量也就那样。”
“那袋子里到底是什么呢?”小关问。话题又回到了那只袋子上。
“有可能是尸块,”老皮说,“没准小余把什么人给分尸了。”他想开一个玩笑,但很不成功,小关立刻就变了脸,对他说:“你说什么呀,太吓人了!”
之后他们就不再说小余和那只袋子了。
老皮问起金老师的事。王媛说这两天她们都去了看守所,不让见面,也不允许送东西,因为疫情的关系管得尤其严。最要命的是钱打不到金老师的卡上。“老金身上没有钱,看守所给了一个账号,可以往里面充值。”王媛说,“卡卡一直在电脑上操作,钱就是充不进去。”
“你没问他们吗?”老皮说。
“问了,他们说该充进去的时候就充进去了。”
问题的确有些严重。金老师除了想着在里面“读点书,画点小素描”,不无惬意的狱中生活也包括用钱改善一下伙食、上下周边打点一番。一个身无分文的金老师是无法想象的,这比他全身剥光了更是一种“赤裸”。
“他现在连钱都没有了,”王媛说,“就算里面有商店,他想买一条内裤,买一块毛巾,牙膏、牙刷什么的,都不可能。”
“是啊,”老皮说,“不过这些日常用品看守所应该会统一发放的。”
老皮说起他昨天和刘涛谈话的事。刘涛家境不错,家庭关系中不乏一些官员、商人。他特别提到了一个叔叔,说叔叔的一家公司开张,曾经有三个副省级干部到场祝贺。刘涛表示可以找这个叔叔帮忙找找关系,照应一下金老师。当时老皮问刘涛:“你这个叔叔金老师知道吗?”刘涛说:“我提过一次,说他人很好,金老師说‘那最好的人在你看来就是特朗普了。我怕我找这个叔叔,金老师会不高兴。”
老皮说:“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去找!”但为慎重起见,他详细询问了刘涛叔叔的年龄、做什么生意以及其他的一些情况。最后老皮得出结论,的确如刘涛所言,这个叔叔人不错,可以拜托,“这件事我做主,事不宜迟,不能让你们敬爱的金老师在里面受苦。”刘涛答应马上就去打电话,老皮嘱咐说,“也别说别的,言简意赅,就要求弄一个单间,金老师可以在里面读书、画画,当然不是那种大画。毕竟是那么大的艺术家。如果能办到这件事,其他的事自然不成问题。”
金老师的家人听说老皮找了刘涛,刘涛又找了他的叔叔,情绪明显有了一些好转。
然后大家“移步”到金梅的画室。金梅的画室就在金老师家旁边,走几步就到了。空间足够大,金梅画画、生活都在里面。一帮人喝茶的时候,金梅钻进厨房里去忙活,这顿饭从中午以后她就开始准备了。
其间来了金梅的一个摄影师朋友,带着客户,借金梅的画室拍照片来了。要拍的商品是一种花茶,其实就是一种花,据说产自雪域高原,在场的人都不认识。客户借了金梅的茶壶和杯子,烧开水泡茶。金梅这儿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应有尽有,尤其是器皿,杯子、罐子、瓶子、壶,甚至泡菜坛子,摄影师开始摆弄、布光,还用到了卡卡的一只手(少女柔美的手卡着一只朴拙的陶瓷小碗)。泡出来的干花在色泽清淡的汁水里绽放的确美不胜收。
开始吃饭的时候老皮的手机响了,老皮走到一边去接听。是刘涛打来的。然后,老皮向画室另一端的餐桌方向招手,王媛、金梅会意,走了过来。老皮压低声音说:“刘涛那个叔叔回话了,只有副厅级以上的干部才可以有单间。”
“那怎么办?”王媛说。
“我哥不是教授吗?”金梅说。
“教授对方没说。”老皮道,“不过刘涛的叔叔答应再去想办法,现在的这条线只能提供信息。”
“噢噢……”
“现在这条线虽然弄不到单间,但也说了,保证金老师不会在里面吃苦。”
“刘涛还说了什么?”
“刘涛的叔叔说,两个月的时间太短了,不好操作,如果刑期长一点反而好办。”
三个人走回餐桌,饭局正式开始。由于刚才的那个电话,王媛显然放松多了。金梅也兴奋起来,开始“推销”她存放的各种酒,从高度白酒到威士忌到绍兴黄酒应有尽有,啤酒和红酒更不用说。尤其是金梅自己泡的药酒,大瓶小罐的画室里无处不在,金梅随手取过一瓶,给自己满上。
“只要他在里面不吃苦就好,我也就是担心他的身体。”王媛说。这个“他”自然是指金老师。老皮愣了一下,和小关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是说消息不能外传的吗?这样对金老师以后不利。再看那个摄影师和他带来的客户没有任何反应。他们肯定是知道了,只是很知趣地一言不发,自从进门就没有提过金老师。
“只要他身体没问题,坐牢就是一件好事。”王媛继续说,“在里面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熬夜,不能开车……”
“是是,”老皮接过话茬,“金老师所有喜欢的事都不能做了,不能画画,不能看书,不能看电影,不能看手机,也没有一个朋友,简直不可想象,太难熬啦,这金老师还是金老师吗?”
之后,客户聊起了花茶、高原、仁波切,摄影师聊起了他的摄影和艺术,金梅聊起了药酒,气氛越来越好。小关竟然说,这么长时间了,这是他们(她和老皮)吃得最好的一顿,玩得最开心的一次。老皮明白她的意思,自从疫情开始以来他们就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也没有和朋友聚。当然了,小关这么说也是忘记了金老师还身处狱中,忘了有这回事了。当他们吃吃喝喝高谈阔论的时候,金老师正在干什么呢?
饭后又喝茶。除了高原花茶,还喝了红茶、绿茶、岩茶、黑茶,应有尽有。普洱金梅拿出来生普和熟普,让大家选择。老皮说他只喝熟普,喝其他茶晚上会失眠,金梅于是找来了产自南非流行于欧美、日本的“博士茶”,告诉老皮里面不含咖啡因。老皮惊讶之余称赞金梅说:“你真是热爱生活。”金梅非常高兴,开始说她的养生诀窍,早上必喝红枣生姜汤,加上枸杞,一共是三样(味)。晚上泡脚。她还现场展示了金鸡独立,卡卡拿出手机计时,金梅站了七分钟。金梅说,练这个姿势绝对有助于睡眠。
老皮突然问:“最近你画画了吗?”金梅有些发蒙,说,“奇怪了,最近我就是不怎么想画画。”
老皮说:“对待画画你太紧张了。”之后他开论每天工作的必要性,“甭管有感觉没感觉,有想法没想法,这件事都是每天必做的。这就是职业化,就是专业和非专业的区别所在。画画和写作一样,必须每天进行,谈感觉、谈冲动那太业余了。专业恰恰就是要去除所谓的感觉。法国导演布列松指导演员表演,就是让他们一条条地走,直到筋疲力尽、麻木不仁,什么表演都没有了,那才是他所要的最好的表演。艺术都是相通的,无论画画、写作还是摄影,我们都是指导自己工作的导演,必须不厌其烦,别谈什么感觉。”
他之所以谈到摄影,因为发现那个摄影师也在一边频频点头。甚至卡卡也转过脸来,很注意地在听。卡卡目前就读于某艺术学院油画专业,是大三学生,金老师不止一次说过,卡卡有很大的天分,就是缺乏野心,而且过于敏感,所以他不敢说任何重话。老皮明知道卡卡听得很认真,但还是克制住自己没有转过脸去,他想卡卡是承受不了这种来自自己尊敬的长辈当面说教的压力的。
“金老师和我都是这样的,”老皮对摄影师说,“每天都得工作,哪怕是只写几个字或者画上一两笔。金老师多大的天才啊,尚且如此……”
如果金梅、卡卡能有所悟,老皮觉得自己就不虚此行了。否则金老师身陷囹圄,他带着老婆在金老师家吃香喝辣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隔了一天,也就是金老师进看守所第四天的下午,有人敲老皮工作室的门。老皮略感奇怪,因为平时敲他门的只有金老师,小关有钥匙,从来都是自己开门进来的。并且由于老皮怕打扰,一般不在网上购物,因此也没有快递。开门后原来是刘涛,后者说:“皮老师,我能进来说吗?”
“当然,当然。”老皮将刘涛让进工作室,“我这儿你还没有进来过吧?”
刘涛不答,看着老皮。“小余死了。”他说。
“什么?”
“是自杀,昨天晚上跳楼了,我们刚刚去了他家里。”
老皮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走到水池边用电水壶接了水,然后摁下烧水开关,一面问:“他不是让警察带走了吗?”
刘涛说:“昨天上午他就出来了。是小余自己报的案,他怀疑自己得了新冠肺炎,核检没问题就被放出来了,没想到晚上……”
老皮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络腮胡子、高个子的形象,这回,这个小余不再对不上号了。怎么刚刚知道有这个人,他就已经死了呢?老皮心里想。说不清是自责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有一种失去了坐标的茫然。
“抑郁症,重度抑郁。”刘涛说。
然后,他们就面对面地坐在了沙发上,各自的手上拿着一杯热茶。就像朋友聊天一样,他们聊着那个叫小余的人。老皮详细询问了有关小余的一切,他是怎么死的(怎么跳楼的)、病了多久、看过医生吃过药没有、家里还有什么人、家人的反应如何。小余除了画画有没有其他工作,以及小余的画到底卖得怎么样?刘涛尽其所知,一一做了回答。
“听说他喝多了会发飙?”老皮问。
“有时候是会发飙,”刘涛说,“但马上就会被对方反制住。小余太老实了,比我还要老实,他占不到任何便宜。”
“哦……可能也有遗传原因吧。”
进驻这个园区的都是艺术家,只有老皮是写东西的。他之所以搬进这个院子,完全是因为金老师,老皮和金老师年纪相仿,互相引为知己,金老师的一个学生搬走以后金老师就把老皮拉过来了。平时来老皮工作室的只有金老师,他几乎每天都来,两人相对而坐,聊得天昏地黑。因此,当天色渐暗老皮不禁产生了幻觉,觉得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刘涛而是金老师。一会儿他又觉得是个满脸络腮胡子、个子很高的人。也难怪,金老师以外现在这个院子里老皮最了解的人就是小余了。
老皮站起身,说不清自己是要去开灯还是准备送客。刘涛也站了起来,同样神思恍惚,两人向门边走了几步,刘涛站住了。“我那个叔叔又打电话了,”他说,“我差点忘记说了。”
原來他并不是为小余的事来的,老皮心里想:我误会刘涛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昏暗里说起了金老师的事。由于南面的那块大玻璃稍稍透光,说话的时候他们始终看向那一点光亮。
由于疫情原因,所有进看守所的人都得先隔离十四天,期满出来以前也要隔离十四天。金老师的刑期是两个月,刨去两个十四天也就只有一个月零两天,刘涛叔叔的意思是不值得再折腾了。并且因为隔离的压力,里面也的确没有多余的单间了。至于亲友探视、送东西,因为是特殊时期都不可能。不能往里面打电话,只能从里面往外面打,对方还必须是座机。这年头谁还有座机呀,因此电话联系也是不现实的。金老师可以在里面写信,一周可以写一封。但就老皮对金老师的了解,他应该是不会做这件古老但也许是不乏浪漫和诗意的事的。
老皮和刘涛来到院子里,王师傅所在的门房已经亮起了灯。身后艺术家画室所在的那栋大楼,也有不少窗户亮了起来,金老师画室那一层则漆黑一片。老皮忘了锁工作室,就又返回去锁门,刘涛仍然跟在后面。他想提醒刘涛,小余的事暂时不要告诉金老师,但转念一想,就是想告诉也不可能呀,因为已经完全隔绝了。老皮只是说:“金老师知道又要大哭一场了。”
“金老师哭,不可能吧?”刘涛说。
“唉,你们还是不了解金老师,他肯定会哭的。”
老皮想起前些年一个朋友病逝,金老师闻讯后哭得不能自已,何况小余是他的学生呢?还那么年轻。
老皮没有进一步解释。
老皮让小关给王媛发微信,把从刘涛那儿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她。他特意嘱咐小关,不要提小余的事。王媛马上回复了,说刘涛的关系还真有用,钱已经充到金老师的卡里去了,限额一千五。王媛说:我会继续充的,保证他在里面有钱用。
吃过晚饭,王媛再次发来信息,说金老师用钱了,用了两百。金老师用多少钱,她都收到短信通知的,王媛说她马上再充两百。
老皮似乎看见了王媛兴奋的样子,也看见了金老师花钱的样子,也看见了小余满脸络腮胡子的样子。所有这些人都不在他眼前,但他的确看见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