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睿
有些人平常看着挺清闲,可是越到逢年过节越忙,靳明就是其中之一。他刚过而立之年,在大学教书法。别人忙年是买年货,在家里打扫卫生。靳明是给别人写字,写“福”字,写春联。从十六七岁第一次在全国书法大赛拿奖到现在,到底写了多少个“福”字,写了多少副春联,靳明根本就说不清。
快到小年了,这天靳明要做两件事。一是和老婆蒋丽离婚,再就是随省里的慰问团送文化下乡,到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接着写“福”字、春联。他们这一组要去东极市,上午十一点半的飞机。
八点刚过,靳明就到了区婚姻登记处,以往这里都会聚着很多人,结婚的和离婚的。靳明觉得不太对劲儿,因为门口冷冷清清,只有过路的行人冒着凛冽的寒风匆匆而过。大门上贴了一张纸,婚姻登记处已经迁往莲花胡同的综合办事大厅。
靳明一扭头,蒋丽也来了,她穿了一件貂皮大衣,像只笨笨的小熊。
“登记处搬了。”
“搬了?搬哪了?”
“莲花胡同。离这还挺远呢,那地方容易堵车。我一会儿得去机场。”
“你怎么不提前把地方搞清楚?”
“我哪知道办离婚的地方还能换?”
“你干啥事儿都是想当然。离个婚都那么费劲!”
靳明在前面走着,耳朵里充满了蒋丽的抱怨。他刚要掰扯几句,想想还是算了。
“等我回来吧。”
“再说吧,我去逛街了。”
蒋丽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卷起了一层雪雾遮住了靳明的眼睛。他也拦了一辆出租车,向机场奔去。二环路塞满了汽车,司机不停地启车、刹车,让靳明恶心想吐。车子终于挪上了机场路高架桥,眼前一片开阔,司机狠狠地踩着油门,发疯似的向前狂奔,时速120,车子晃得厉害,靳明想提醒司机慢点开,但那张脸上凝固的表情让他觉得张嘴也是徒劳的。
紧赶慢赶,靳明最后一个上了飞机。他把装着笔墨纸砚的大旅行包放到行李架上,人陷在座椅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旁的一对小夫妻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买年货的事。靳明不喜欢过春节,无论是走亲访友还是喝酒聚会,都让他提不起兴趣。他愿意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写字、喝茶、听音乐、发呆,而蒋丽却喜欢和七大姑八大姨在一起打牌,说无穷无尽的八卦。一个喜欢安静,一个喜欢热闹,一个爱看文艺片,一个爱看喜剧片。在蒋丽的眼中,靳明不再是风度翩翩的才子。在靳明眼中,蒋丽也不再是开朗活泼的萌妹子。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甚至连做爱都没有了动力。
飞机穿过了云层,四周一片蔚蓝。在蒋丽之前,靳明有过一个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步骤,女孩儿是他的学生,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两个人散步、聊天、喝茶、采风,那种关系和感觉近似于完美。女孩儿对于日常生活显得随意,但在关键问题上却毫不含糊。临近毕业,女孩儿想让靳明和自己一起去南方,但他却退缩了。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作为独子哪能说走就走,再说他已经习惯了周围的一切,甚至是冬天刺骨的寒冷也让他感觉透彻,琐碎的生活不是游山玩水,南方对他来说只是个地理概念。但女孩儿的决然离去还是让靳明很伤心,他在内心时常会冒出孤独终老的念头。如果不是父母没完没了的催促,他是不会一次又一次去相亲的。
蒋丽是公务员,看到她的时候,靳明并没什么感觉,但她甜甜的笑容和对自己职业的好奇让靳明很受用。接着他们开始约会,不长时间就结婚了。
到东极的航程很短,靳明刚有些睡意,飞机已经下降了。舱门打开,外面是银白色的世界,这里的雪似乎比自己所在的城市更纯净。慰问团要去的地方是寒树沟镇朝阳村,一个紧挨着边境线的小村子,三十几户人家,百十口人。在镇里,当地的领导请一行人吃了饺子。坐在靳明边上的是一个看上去不到30岁的年轻人,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他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让靳明觉得这顿饭吃得有些忙叨。小伙子叫渠成,在东极市广电局办公室上班,现在是朝阳村的驻村扶贫干部,这次是来镇里负责接待的。听说靳明是书法家,小伙子的脸上满是羡慕的表情,非得加他微信。
吃完饺子,渠成把靳明让到了自己的车上。车后座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东极电视台的女记者,还有一个摄像。渠成问他们台里的效益咋样,只听几声苦笑,并未作答。车子里回荡着草原风情的音乐,挺符合周围茫茫雪野的意境。
朝阳村在一个盆地中央,是一块风水宝地。每年旱涝保收,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忙冬闲,家里如果没有天灾病业,日子都还过得去。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走了,村子里只剩下老幼妇孺,日渐萧条。这些都是渠成说的,他更像一个导游,不停地介绍着。远远望见了炊烟,和蓝天白云辉映,村庄宛如世外桃源。
慰问团分成两组,给两家贫困户送温暖。渠成领着靳明、两个省台的主持人、两个记者要去杨忠和家。老杨家在村子的紧里头,一行人踩着厚厚的积雪,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渠成说,老杨有风湿性心脏病,干不了重活儿,儿子前几年出车祸死了,儿媳妇也跑了,就剩下老两口领着小孙女过日子。
大伙儿进了院子,迎面看到一个小雪人,两个煤核是雪人的眼睛,一截胡萝卜是雪人的鼻子,一根火红的辣椒是雪人的嘴,正笑呵呵地打量着进来的每一个人。一只黄色的大笨狗叫了几声后静静地趴在了雪人边上。门上挂着一盏通红的灯笼,在寒风中喜气洋洋地摇晃着。门开了,一个老妇人迎了出来,额头上散落的白发被风一吹显得更加凌乱,深深的皱纹如沟壑般镌刻在脸上,一边说着咋来了这么多人,一边紧紧握住了渠成的手。
“婶,这是省里来的慰问团,有省台的主持人,还有书法家,一会给你写‘福’字和对联,还给你表演节目。”
“哎呀妈呀,太好了,天这么冷,你们还大老远地过来,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我叔在家没?”
“他心脏又难受了,去卫生所打滴流去了,我把他叫回来吧。”
“不用,别折腾了,先让他打针吧。”
七八个人把屋子挤满,炉火烧得正旺,大铁锅里炖着白菜豆腐粉条厚厚的肉片,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里屋的墙上挂着蓝色的“东极市建档立卡贫困户家庭资料袋”,旁边贴着《寒树沟镇朝阳村脱贫户杨忠和政策落实情况一览表》,表格分成住房保障、健康扶贫、教育扶贫、生态扶贫、就业扶贫、产业扶贫、扶贫小额信贷、综合兜底、养老保障,老杨家的收入一目了然。在大表的下面贴着两张纸,是《农村扶贫小额意外伤害保险告知书》。
外屋地的门又被推开,村长领着几个人拎着大米、白面、豆油走了进来,屋子塞得更满了。
渠成清了清嗓子。
“大家先静一静,听我说几句。我是朝阳村的驻村扶贫干部渠成,水到渠成嘛。欢迎省里来的主持人和艺术家来到这儿!咱们先让省台的主持人表演节目,再让书法家给写‘福’字和春联,好不好?”
屋子里响起了掌声,老妇人和她的小孙女脸上都绽放着笑容,见此情景靳明也有几分感动。省台的两个主持人一个是电台的,另一个是电视台的,都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一个先唱了《小拜年》,另一个接着唱了《家在东北》。
老妇人不停地擦着眼睛,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流淌着。小女孩儿倒很平静,看着一屋子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靳明的手在发抖,他极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因为马上就要写字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他早已经习惯,但今天在这个小屋子里,他却有点紧张。两首歌唱完了,渠成的声音又在屋子里回荡,但靳明却听不清楚,他只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和自己有关。
屋子里又响起了掌声,靳明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拿出了笔墨纸砚。人们向后退着,把炕前的桌子让了出来,不知道是谁碰到了悬着的灯,不规则的光影摇摇晃晃,靳明把灯扶住,接着铺开了一张红色的纸,毛笔蘸满了墨,一股墨香飘散。
“我先给你家写几个‘福’字吧。”
“嗯呢,好!”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见毛笔掠过纸张的沙沙声响还有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啧啧赞叹。靳明连着写了五个“福”字,又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平安富贵财源进”,下联是“如意吉祥事业兴”,横批“新春大吉”。又响起了一阵掌声,靳明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浮现出笑容,他觉得畅快更有些意外,这感觉竟是在一间普通的农舍里找到的。
村长和渠成张罗大家一起合影留念,老妇人和小女孩儿捏着福字,省台的两个主持人拿着上联和下联,靳明举着横批,还有两个小伙子蹲在地上抻着“新春送温暖走进东极慰问团”的条幅。按动快门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地响了一阵,又喊了几声“一二三,茄子”才算完事。靳明开始拾掇自己的文房四宝,小女孩儿怯怯地看着他,好像有话要说。
“孩子,你有啥事儿吗?”
“叔叔,你的字写得真好。”
“好啥呀?就是干这个的。”
“叔叔,我也想学写毛笔字。”
“好啊,等我回去给你邮字帖还有毛笔、墨汁啊。”
“我想和你走,跟你学写毛笔字。”
“哎呀妈呀,你学啥毛笔字啊,老实上学得了。”
“大娘,她要是想学就让她学呗,等完了我管村长或者渠成要地址,肯定给小姑娘邮文具。孩子你叫啥名?”
“我叫杨青梅。”
“这孩子可怜啊,她爸没了,她妈也跑了,她爷和我这样,要是没有国家、政府还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帮衬着,我们这一家子就完了!”
老妇人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小女孩儿轻轻摇着她的手,靳明张开了双臂,他先抱了老妇人,又弯下腰搂住了小女孩儿。除了自己的妈妈和蒋丽,靳明从来没抱过陌生人,他一直觉得拥抱是件很私密的事,但这次他觉得抱的是亲人。从屋子里出来,天红彤彤的,太阳的余晖正穿透着厚重的云层,大片大片的雪花迎面而来。
慰问团的领队、村长、渠成他们凑在一起开了个会,说是要下暴雪,现在往东极市赶路上怕太危险了,先把省台的主持人送到寒树沟镇,他们要参加晚上的慰问演出,乡里乡亲盼着这台晚会已经很久了。靳明只能先住在朝阳村,等雪停了明天直接送到机场。村长和渠成在前面走,靳明跟着来到了村委会。村委会有两间屋子,一间办公,一间住宿,新刷的白墙,还能闻到乳胶漆的味道。
“你俩先歇着,我先回家一趟,让你嫂子整几个菜。”
村长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门。
靳明把包放到了炕上,抻了一个懒腰,他有点累了。渠成烧了一壶水,把茶海上的茶具浇了个通透。
“哥,咱俩先喝点茶,我爱喝茶,不咋爱喝酒。我经常自己整点茶,一边喝一边想事,要么啥也不想。”
“你来村里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了。”
“累吗?”
“还行吧。”
“那你平时都干啥呀?”
“帮着村里找项目,迎接上面检查,你没看我们的表格做得那么细吗?差一点都不行。还帮老杨家干活儿,你可能没看见,他家院里的柈子都是我给劈的。”
“你这驻村干部可真够意思,要是我可能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你回去以后是不是能提干呀?”
“提不提咱不敢想,现在就想着怎么把眼前这点事儿给干好。”
门被推开,村长像阵风走了进来,右手拎着一个大号的食盒子,左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瓶白酒。
“先别唠了,来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盖子打开,两层四个菜,葱烧木耳、青椒炒肉、炸花生米、溜肉段。靳明的肚子一下子就空了,吃的饺子根本不顶饿。
“一会儿还有条鱼,你嫂子正炖着呢,来东极一趟,必须得尝尝咱这儿的鱼。”
三个人盘腿上炕,村长把瓶盖打开,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飘散在屋里,把普洱的香气彻底掩盖。靳明抿了一小口,只觉得从喉咙到胃被一股热流灼烧着,脑袋像被电击了一样。他往嘴里夹了一颗花生米慢慢嚼着,他之前无数次喝醉过,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感觉。这酒瓶像个魔鬼,把人牢牢地勾住。酒好喝,菜好吃,三个人谁都没劝谁,不停地往自己的杯里倒酒,不停地往自己的嘴里送菜。
朦胧中靳明接了老妈的电话,让他和蒋丽明天回家吃饭,庆祝老两口结婚40年。老妈很文艺,老爸是个理工男,他们同样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他们是否真的相爱,一直是一个相对模糊的答案。经历过争吵、冷战,老妈也不止一次说过不下去了,但岁月让他们渐渐平静,直到白发苍苍,满脸慈祥。
靳明还没把要离婚的事告诉爸妈,他要先斩后奏。他无法忍受和蒋丽日渐麻木的,没有交流的生活,他说的事蒋丽不懂,蒋丽说的事他不感兴趣。他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婚姻?为了结婚而结婚无论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想啥呢书法家?来把你杯子里的那点酒喝了。”村长说。
靳明笑笑,端起酒杯和村长、渠成一一碰过,清脆的声响在屋里回荡。他的眼神愈发迷离,看周围的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靳明把头扭向了窗户,天已经全黑了。村委会建在一块高岗之上,从这里能看见全村的景象,远处有点点的灯火在闪烁,和夜空中的星星遥相呼应。渠成又往炉子里填了些柈子,火更旺了,噼噼啪啪的响声透过炉膛显得格外清脆。靳明的身体像一张瘫软的饼,紧紧地贴在炕上,一动都不想动。他又看到了一团火,在他的脑海和眼前跳跃着,如同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女在他面前起舞,当他想要接近的时候,却什么也抓不到。
门又被推开,村长的媳妇来送那条炖好的大鱼,酒香、菜香之上又叠加了一层。
“书法家,快起来,尝尝你嫂子炖的鱼。”
靳明想坐起来,但身下似乎有种力量在牢牢拽着他,让他动弹不得。而窗外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远处传来了让人心悸的喊声,着火了!
靳明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他趴着窗台往外瞅,着火的地方好像是杨忠和家的方向。村长和渠成扔了酒杯和筷子,像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远处火焰升腾,在寂静的黑夜中似有一种孤独而绝望的美。靳明也朝着火光跑去。
着火的就是杨忠和家。老妇人和小女孩儿怔怔地站在院子里,像是被魔法定住了一样。村长和渠成在娘俩旁边停住。
“老杨呢?”
“哎呀妈呀,你们来了,他睡得可死了,我们也拽不动他呀。”
还没等老妇人说完,渠成已经冲进了火里。
后来听村长说,他在看监控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一下,从渠成进屋到把老杨背出来,还不到十秒钟的工夫。但当时靳明却觉得那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所有的人就像被施了魔咒,望着巨大的火焰发不出任何声响。两个人踉跄着从屋里出来,他们的身上升腾着火光,一头栽倒在雪地上,甚至都没有力气翻滚。火仍旧烧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喊声,听着不寒而栗。
村长、靳明还有几个村民把渠成和老杨在雪地上来回拖拽着,还有人往两个人身上扬雪。火渐渐熄灭,他俩连喊的劲儿都没了,只听见哼哼呀呀的呻吟声。渠成和老杨被抬到了村委会的炕上,村长打了120,救护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村里。
杨忠和直直地躺着,气息微弱,老妇人和杨青梅呆呆地望着他,出奇得平静。
渠成抠着靳明的手,嘴唇颤巍巍地抖动着。
“你想干啥?是不是想喝水?”
渠成的喉结咕噜了一声,靳明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往瓶盖里倒了一点水,小心翼翼地往他的嘴里滴答。时间一点一点地流淌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救护车开进了村子,幽蓝色的灯光在那个雪夜格外耀眼。
雪到后半夜才停。第二天一早,市里派来的车把靳明送到了机场。登机前,靳明给蒋丽发了一条微信,问她能不能晚上回家陪爸妈吃个饭。飞机降落以后,靳明打开手机,看到蒋丽回了一个OK的手势。
蒋丽穿了一件簇新的紫色皮羽绒大衣,脸上化着淡妆。她进门以后,叫了一声“爸”,喊了一声“妈”,声音都不大,刚好能听见。还是像往常一样,凉菜早就备好,靳明他爸扎上围裙戴上小白帽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做了四个拿手菜,清蒸桂鱼、蒜薹炒肉、地三鲜、拔丝地瓜。厨房里雾气缭绕,老爸的身影模糊,靳明的鼻子有点发酸。
那顿饭靳明他爸挺兴奋,喝完白酒又喝红酒。靳明喝了两瓶啤酒,脑袋晕晕乎乎,老爸的嘴一直在不停地说,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让小两口赶快生个孩子。蒋丽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冲着婆婆笑一笑。吃完饭趁着蒋丽去厨房刷碗的工夫,靳明他妈悄声地问。
“你俩没啥事吧?我看蒋丽可不咋高兴。”
“我俩能有啥事?”
过完春节,蒋丽请了年假,说要去南方散散心。靳明天天待在工作室,看书、写字,或干脆什么也不做。离婚的事,他俩谁也没再提过。
有一天靳明正昏昏欲睡,突然手机响了,“哥,我是渠成,我明天去省城复查,方便见个面吗?我还想要你一幅字呢。”
“行呀,你想要什么字,我这就给你写。”
“家和万事兴!”
放下电话后,靳明铺开宣纸,眼前白茫茫一片,像是东极的雪野,那幅字将是他最好的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