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
商场逛累了,那次想找一个吃饭的地方,沿着陕西南路走,却拐进了丰子恺故居。
陕西南路39弄93号,门口有个矮矮的小牌“丰子恺故居”。到了门口,二楼窗子里一位中年妇女探出头,问我们:“来看丰子恺故居的吗?”“是。”然后她从二楼下来给开了大门,让我们进去。一楼不是故居,现在还有人家住。二楼才是故居。不是石门湾的缘缘堂。
黄昏酒醒,灯孤人寂,先生是否想起缘缘堂——形式朴素,不事雕琢,却高大轩敞:正南向三开间,中央铺方大砖,西室铺地板为书房,陈列书籍数千卷,东室为饮食间……亲戚老友,小聚闲谈,清茶之外,佐以小酌,上灯不散。油灯暗淡平和的光度和建筑的亲和力,笼罩了座中人的感情,安心舒适,娓娓不倦。
我在一幅合家欢前驻足。那小燕子似的孩子在我眼前栩栩起来:
瞻瞻!那个对“小小的失意,像花生米翻落地了,自己嚼了舌头了,小猫不肯吃糕了,你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两分钟”的瞻瞻。
阿宝!有一晚你拿软软的新鞋子和自己脚上脱下来的鞋子,给凳子的脚穿了,刬袜立在地上,得意地叫“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
软软!你常常要弄爸爸的长锋羊毫,或者拿起自来水笔一挥,洒了一桌子又一衣襟的墨水点……
端详着照片中的先生,慈祥柔情,他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父亲。他说,近来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这小燕子似的一群儿女,是在人世间与我因缘最深的儿童,他们在我心中占有与神明、星辰、艺术同等的地位。难怪朱自清先生说:我的朋友大概都是爱孩子的。子恺为他家华瞻写的文章,真是“蔼然仁者之言”。然而,我的心像被抽空了一样痛:这小燕子似的孩子,陆陆续续地去了。
瞻瞻,丰华瞻,丰子恺长子。1945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外文系。复旦大学外文系教授。已经去世了。“哦,西风啊,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是他翻译的《西风颂》(雪莱)。
阿宝,丰陈宝,上海市文史馆馆员。2010年12月逝世。根据本人遗愿,后事从简,不举行追悼会及遗体告别仪式,遗体捐赠复旦大学医学院。据妹妹丰一吟回忆,“丰陈宝从英文翻译过《和声乐》《管弦乐法》,从俄文翻译过托尔斯泰的《艺术论》……”
据说,桐乡的丰子恺故居里有“丰子恺子女成就展”,可是在上海陕西南路39弄93号,我们只看到墙上的一张合家欢,从照片下面的文字中看出,健在的只有幼女丰一吟。有一张“丰子恺艺林”的名片,上面有一吟十二岁画像: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我们参观时,一直有一老一少陪伴,他们对我们的到来感佩不已。老人娓娓地向我们介绍说:“前几年,二楼和三楼由丰子恺的孙子花350万元买回来,办起丰子恺纪念馆。”
丰陈宝的爱人杨民望,生前编写、翻译了不少音乐书。其中《世界名曲欣赏》一书,尤其脍炙人口,可惜他刚开始编第四册时,因患肺癌去世,时年64岁。令人感动的是宝姐竟率女领子,继承夫业。第四册竟由他们母、女、子三人合作续写完毕。
离开时,我们买了一本《缘缘堂随笔》。那小燕子似的孩子,去了,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