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珂秀
刘滨谊*
当代城市同质化发展同样殃及到了城市文化景观,城市文化景观缺失地方自然性、丧失地域人文特色的现象有目共睹,而丢失了文化景观的“记忆”则是造成恶果的重要根源。“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文化景观视角核心在于“记忆”,不仅道出了时代的心声,更向我们专业工作者提出了如何凭借文化景观留住“记忆”的命题。进一步,面对濒临消失、日渐衰退的城市文化景观遗产,如何运用“记忆”,也成为文化景观保护与设计的重要线索[1]。
将城市的文化记忆与景观结合起来可以将过去和未来具体生动地联系在一起,从而使文化景观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在特定的景观空间中形成[2]。城市景观记忆是城市的形象身份,这种记忆是基于城市的历史、文化和环境生态变迁而来的。历史遗址是作为可见的城市记忆存在的,它记录了城市自然与人文随着时间引发的演变[3]。当人们通过地标建筑、历史遗产等文化景观记住城市之时,记忆就成为人、场所和城市之间的一种联系,成为三者交流的共同“语言”。博格森巴提出识别的2种形式:自然而然地自动识别和刻意识别。自动识别属于运动模式,体验主体不断远离所看到的客体,从一个客体转移到另一客体时,主体进行意象连接,并不断调节二者之间地关系,使意向连贯。刻意识别指的是体验者在静止时,引发情感并唤起“回忆”,这种回忆是偶然介入自动识别当中的,并带来了某种生动地主观个性化体验[4]。现代景观讲求的是开放性和参与性,让人参与到城市的“记忆”里,与感知连通产生互动。
布鲁斯特认为记忆与感受连通后,记忆场景与知觉感受可能交叉或重叠,由一个触觉可能引发出一系列的意象空间,空间折叠进了时间。在景观体验中,通过某一情境的激发而产生了回忆意象,它将记忆中的一个时间段解锁,从而使记忆中的空间场景重新展开,令记忆的意象呈现在视域中[5]。通过唤起人们对城市的记忆,建立一种新的景观形式,利用记忆作为设计文化景观的线索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文化景观设计方法。景观的历史和文化意义远比景观的视觉效果更为重要,如同书的内容比封面重要,内容不仅决定着独特性,并且可以让读者产生共鸣。因此,设计师应考虑公园的记忆和文化,以构成人们记忆与历史遗产之间的联系。
多个场地的组合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城市,有时因为城市的建立产生文化场地,而这两者的形成都少不了“人”这一重要因素。在常说的人、场地、城市背后,隐藏着城市景观记忆的3个维度,既文化历史、环境变迁、城市景观形态,三者相互依存,通过记忆沟通。景观记忆是产生互动的载体,具体而生动,流动并延展。放大到全球环境中,城市的代表通常为一个或几个标志性的具有文化意义场地,场地由人创建,城市之间的交流互动通过人来完成,但是人与人之间如何分享城市的内容呢?途径之一是通过阐述景观记忆,描述城市的文化历史、环境变迁和景观风貌(图1)。
笔者认为,文化景观的记忆中包含了3个主要组成部分:1)人类活动的记忆(文化历史);2)环境变迁的记忆(客观);3)景观营造的记忆(景观实体空间形态风貌)。三者之间存在多种关系:重叠、交叠、离散等(图2)。
代表人类活动的文化景观记忆不仅体现文化历史,还包含环境生态变迁的记忆,随着时间推移,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环境生态的变迁也是景观记忆中的重要因素。好比人们观看纪录片中亿万年前的地球是如何变成今天的样子,这是自然变迁的记忆,人们通过这些变迁形成自然与人为环境古往今来的历史记忆。第三点景观营造的记忆,即景观空间形态风貌的演进。不同时期,人们对景观风格的追求是不一样的,从自然原始、到古典、现代,再到现如今崇尚的保留原生态景观的设计价值取向,从封闭私密性的古典园林景观到开放性强、参与度高的现代风景园林,其空间形态与景观风貌存在很大的不同。这期间的差异与文化历史、地理环境、生态条件息息相关,文化历史、环境变迁、空间形态三者构成了文化景观记忆的三元。
位于英国西部克莱顿的克莱顿庄园(后来辟为城市公园)建于17世纪,是Onslow家族所在地。它是英国最完整的巴勒斯坦豪宅之一,历史上地位显赫,文化底蕴深厚。可惜2015年的一场大火将园中建筑焚为废墟(图3、4)。
克莱顿公园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成为军队的后方医院,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迄今,公园内仍然保留着一些纪念牺牲将士的墓碑(图5)。
“二战”后,公园中的Hinemihi(土著遗址)被修复,使后来的毛利人仍能感到祖先的存在,进而成为伦敦毛利人社区纪念祖先及其文化的重要场所[5](图6、7)。
这样的场地,对于人、城市乃至世界来说都是具有极为重要的历史和文化意义。在设计过程中应尊重建筑物的历史和民族意义,将游客与克莱顿的历史联系起来,并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此处的历史遗址,目的是为了纪念公园过去的丰富文化历程,并为未来创造新的“遗产”。
总之,克莱顿公园不只是一处提供绿地景观的公园,而且对城市和国家甚至整个世界都至关重要。它记录了历史的变迁和文化的延续,是一座活的纪念碑,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克莱顿公园的记忆还在不断更新。
图1 城市景观记忆的三位一体(作者绘)
图2 文化景观记忆三元的多种关系(作者绘
记忆对人类非常重要,他们所面对的日常事务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转移到记忆中并牢记于心,历史也是如此(图8)。对于克莱顿花园,历史这一抽象概念是由景观具象化的[6]。景观作为一种媒介反映着历史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表现出不同的面貌,正是这种生动的景观变化给一代代人提供了关于克莱顿公园的不同记忆。对于市民,城市的历史遗迹可以唤起其对于这座城市的记忆;对于游客,城市遗迹使其了解当地的历史文化并将这一了解存储于此城的记忆之中。
基于城市文化和记忆的标识离不开景观。每座城市都有独特的记忆[7],但若没有景观,则其记忆难以展现。正是景观使记忆变得可见、生动而可感,感受之于记忆正是因果关系。无因求果,无果可求,脱离内在深刻的感受而追求表面浮夸的效果,这是当今景观设计的弊端通病[8]。每座城市的景观演变都是基于时间线索的空间组合,它们以记忆的形式呈现,进而成为特定的城市场景,为城市提供记忆识别。文字的延续,保护了城市的现实和特色。在世界范围内,景观通常被视为对工业发展构成威胁。如果景观本身无法保留,则至少可以检索一些过去的记录。
图4 大火过后的园中建筑残留部分(引自https://clandonpark.com/clandon-park)
图5 公园里的纪念碑为二战期间死去的士兵(引自https://clandonpark.com/clandon-park)
图6 历史上Hinemihi住在公园里的情况(引自https://clandonpark.com/clandon-park)
图7 现有的Hinemihi保留在公园中(引自https://clandonpark.com/clandon-park)
图8 关于空间记忆的景观设计概念分析图(作者绘)
文化遗址是历史过程中最直接的形式之一,它更像是人类文明演进文化景观的纪念碑。景观记忆和过去的经历是设计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它是文化景观资源的非物质文化,其价值在于对社会和文化实体的记忆,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并再现了历史,但在现实和未来仍在延续[8]。众所周知,我们心目中的历史生活也需要记录下来,否则就看不见了。因此,景观是呈现这种看不见的东西的一种方式。
记忆在文化景观中一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始终表现为现实与记忆的融合。用文化作为视觉和情感之间的联系,以建立事物与思想之间的共鸣[9]。它可能会增强人与场地之间的互动,场地与城市之间的联系以及人类文明历史的延续。
因此,克莱顿公园在承载城市历史文化的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通过设计公园的景观,在整体之间建立个人体验、集体想象力和当地记忆的联系。使人们参与到景观中,根据人们对场地景观风貌和历史文化的记忆来对公园进行诠释和理解。将这种记忆与人类思想结合在一起,发挥历史景观可能会给人们本身带来的意义[10]。
从人到遗址的场所记忆范围都来自一种景观代表形式——这些基于参与并了解特定地点的人。无论是城市、建筑还是风景,体验都是由记忆构成的。
考虑到历史建筑残骸的存在,它是公园的中心。在设计中,需要考虑如何将景观、遗产建筑和人联系起来,以及通过哪种形式将场地的各个部分和记忆之间建立关系。不同的内存表示形式如下。
以景观为线索,用周遭环境作为围绕建筑的开放边界,这是一种发挥环境变迁记忆要素作用的基本设计方法。通过公园环境,可以了解更多的自然与人文的历史变迁。公园中的其他小建筑和构筑,作为“活”的纪念碑和触媒,使人们想起这里的过往,伴随着景观形态风貌随时间而改变的痕迹,勾起人们以往的回忆,以此类推,这种基于环境变迁的记忆遍及整个城市后,也就成为一代人的记忆。相应地,需要设计特定的路线穿越此类环境,使人们有机会根据历史阶段在现场体验不同的环境变迁记忆地点。
文化历史和环境变迁2个因素结合形成了稳定的景观场所,这是一种“景观记忆”含量更高的景观空间,是可以持续展现在脑海并不断引发联想的景观空间。景观场所正是通过“景观记忆”发挥着其特殊的作用,通过人们的“景观记忆”,而成为一个引人驻留、令人产生共鸣的难忘之地。这也正是文化景观设计的核心追求。设计师应尝试将场地变成一个令人难忘的地方,并考虑如何吸引、引导人们游览,设计场地中人的行为和进入的边界。将体验转换为记忆储存,和曾经的体验或通过互联网等方式获取的场地之前的信息产生呼应联系,从而提供人们去比较现场所见与脑海中对场地的记忆的机会[10]。如果我们把风景当作龙,那么人就像龙的眼睛[11]。克兰登公园不应该只是一个可以观赏的花园,而应该是人们与景观记忆互动的空间。因此,应该为空间设置一些可见的景观线索,以使人们可以看到自然与人文历史的变迁。
德国Lorce修道院是一个遗产景观重建项目。它是世界文化遗产,但建筑物内保存的古代印记所剩无几,仅留下了建筑外壳(图9)。景观设计师认为,这种设计的核心重点不是为了重建历史,所以没有恢复原始外观,而是采用景观空间形态来展现环境变迁下的文化景观遗产。基于外环境开放的景观使人们可以自由进入这个有时甚至是被忽略了的历史遗迹场地,不仅将其当作公园,还要展现这里失落的文明。
图9 记忆的景观设计方法(引自https://www.gooood.cn/unesco-weltkulturerbe-kloster-lorsch-by-topotek-1.htm)
图10 景观中的内存设计方法(引自https://www.gooood.cn/unesco-weltkulturerbe-kloster-lorsch-by-topotek-1.htm)
设计师调整了空间布局,使人们可以从景观空间形态风貌所展示出的环境变迁体验文化景观遗产。游览路径设置在整个开敞环境中,使游客对过去的修道院有了整体而清晰的了解。古老的Torhalle门一侧与城市相连,另一侧与景观相连,从而在场地、城市和景观之间建立了联系。设计师通过地面上的设计语言展示着对于历史的重现。地形略微起伏,反映了修道院曾经所在区域的自然环境特征,通过行走来阅读逝去的历史文化景观,形成“景观记忆”(图10-1)。开敞旷达的景观是对该地区的历史展示和未来的展望。它解释了景观遗产的记忆转换,基于空间记忆理论,在人、景观和城市历史之间建立起了联系[12]。
此设计中,下沉的地面向访客展示了属于修道院的历史沉淀痕迹,当人们行走在场地中,更便于脑海中想象修道院原本的样貌。高低空间是现代与历史的碰撞与交融,借助高与低的不同地势所见,感受体验修道院文化兴衰的历史变迁,并且让景观风貌与之融为一体(图10-2)。
场地的这种历史和文明的“景观记忆”,为人们提供了交流学习的机会,市民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他们对公园变化的记忆。克兰登公园(Clandon Park)也将被视为一个“景观记忆”,在公园中的年轻人可以通过游览,形成对历史环境变迁的理解,当年长的人走进公园时,他们对场地原有的记忆会一并带入,以公园最初原始的记忆来与眼前所看到的新的景观风貌进行比较。对于游客来说,身临其境,克兰登公园使他们可以看到与书本上或网络中记载的历史不同的风景。场地帮助人们记住悠久的历史[13],如果一个场地总是以相同的方式呈现,那么那里就不会有历史。
考虑建筑物内部与外部景观之间的联系,为了使建筑物本身成为空间内外联系的桥梁,参观者可以通过场地内空间环境的不同角度来获得多种体验,以了解建筑物从历史上的辉煌鼎盛到现在被破坏得只剩躯壳的历史,从中观察建筑环境的变化,可以提供不同的记忆、进而唤醒、形成公众记忆,因为它们是在景观包围的环境中发展起来的[14]。
“景观记忆”在保护文化遗产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不仅让城市记忆得以流传,而且让国家历史不断延续。在公园中可以看到不同国家文化的交流迹象,直到今天,当提及克兰登公园时,它仍然是毛利人的遗址和英国毛利人的文化汇集地。世界上各个国家的各种文化遗产都连接到人类文明网络的重要节点,因为有了记忆,文明才得以延续[15]。
比较2个项目,项目1将建筑物作为重建景观的中心,让景观把建筑物包围,通过步行来感受时间对环境的改变,以及景观所呈现的多样性,为人们提供回忆和了解遗址历史文化的景观开敞空间。项目2将建筑物作为边界,在建筑物的虚拟墙体范围中重新添加景观,让人们可以聚集到“建筑物”中心,认识、感受和回忆建筑的文化内涵。将人们集中,他们能在那里进行活动,继而感受场地并意识到前人在这建筑中的活动,使场地记忆可以回想起有关景观和建筑物的记忆与国家的历史。这2种不同的形式都将文化历史、环境变迁以景观风貌通过“景观记忆”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记忆在文化景观中一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用“景观记忆”作为自然、文化和情感之间的联系,以建立事物与思想之间的互动,可以增强人与场所之间的互动,场所与城市之间的联系以及人类文明历史的延续。“景观记忆”是一种非物质文化资源,是一种社会文化载体,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再现历史、现实和未来。
“景观记忆”是由文化景观的文化历史、环境变迁、景观形态风貌三元互动所生成,由人文与自然两方面互动所推动,而不断延续。人文与自然相互作用,形成了具有记忆的有机结合的历史文脉,这个有机的整体可以称为“景观记忆”系统。
人类社会发展是不可逆的。生态环境的变迁使得文化景观的占比随着时间的进展而不断增加,其中,城市化功不可没。城市是人类干预自然环境最显著的区域,文化景观是城市发展和人类发展过程中的产物,它以历史文化保存记忆、以环境的变迁传承记忆、以景观的形态呈现记忆。我们可以遵循“景观记忆”形成的规律,首先在城市中探索一种城市文化景观设计的新方法、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