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大漠中,“2020逐日挑战”的颁奖台上,灯光渐起。刚刚完成513公里极限越野挑战的潘俊帆,戴着假肢,坚定自信地站在聚光灯下,头上冒着热气,汗水泪水在脸上纵横。
“作为一个中国人,在中国主场的极限赛事中,创造一系列腿部截肢者不间断越野的世界纪录,我很自豪。”欢喜、委屈、自豪、骄傲,潘俊帆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此刻的戈壁清泉金色大帐格外辉煌,寂静漆黑的大漠中,自信站立的“独脚潘”成了最亮眼的风景。
取下右腿的假肢,潘俊帆侧卧在沙漠上,拭去断肢处的沙土。因为奔跑摩擦,断肢与假肢的连接处容易受伤,他熟练地处理伤口,再戴上假肢。戴假肢的动作虽然已经成为潘俊帆生活中的日常,但每一次,他额头上的青筋总会暴起。这样的场景在赛道上时常发生。
一个人,一条腿,完成513公里越野奔跑,从青海到甘肃,实现一个人的“逐日挑战”。“有生之年,八百流沙。”腿部截肢者潘俊帆,在这个收获的季节用10天时间得偿所愿。
“八百流沙”是我国首个超强度、超长距离极限越野跑比赛,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赛选手通过自补给、自导航,经历戈壁、荒漠、无人区,在极端恶劣环境的考验下,完成越野挑战。
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该赛事宣布暂停,但对于为此准备多年的潘俊帆来说,实现梦想的脚步却并不因此而按下暂停键。“经过实地考察后,我决定一个人跑,将总里程从400公里增加到513公里,跨越‘八百流沙’两条历史赛道,从青海到甘肃,用10天时间完成挑战。”
复杂的地形、未知的环境、多变的天气,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行走都很难“一步一个脚印”地持续下去,但潘俊帆却“两步一个脚印”,用顽强的毅力在茫茫戈壁大漠书写下奔跑奇迹。“我非常关注自身情况,有一些异样感觉就会卸下假肢,清理汗水,调整一下,规避受伤风险。”
“日出前的两三个小时是戈壁滩上最冷的时候,也是最美的时候。有一次我找到一处小沙坡,上面有棵约30厘米高的小植物,我把冲锋衣铺在地上当防潮垫,水袋包当枕头,裹上一层挡风的急救毯,想在这棵小绿植旁边休息一下。当关上头灯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满眼星空,好美。”
通宵夜行的时候比较孤独,但与自己对话,潘俊帆乐在其中。穿越在雪山、戈壁、沙漠、峡谷中的他,感觉自己“身体在地狱,眼睛在天堂”。大西北的风景给了这个南方汉子太多惊喜,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他感到震撼。
2020年9月9日,潘俊帆从青海冷湖“火星营地”起跑,通过自补给、自导航,于9月18日抵达甘肃戈壁清泉,完成总里程513公里的越野奔跑挑战。这段传奇般的戈壁马拉松直播,当天成为了抖音热点榜第一名,引发千万讨论,有网友感慨道:“一辈子有这样一段经历足矣。”
2015年的一场车祸,打破了潘俊帆原本平静的生活,由于受伤严重,他右腿膝盖以下被截肢。“毫无疑问,车祸截肢是一段痛苦的经历,很多人认为痛苦是命运的不公,我却认为痛苦是成长给予自己的礼物。”
“以前我从事的工作是展会策划,在受伤之前,我从未有过户外探险经历。”车祸是意外,但对于潘俊帆来说,这也是他人生的崭新开始。
“车祸后,我每年的生日都在3月18日过。”这是潘俊帆做手术的日子,也是“独脚潘”诞生的日子。
梦想的力量克服了复健过程中经历的种种心酸与不易,他决定选择以奔跑的姿态面对崭新的生活。复健半年,戴上假肢;用时一周,自如行走;不出半月,练习奔跑。这种种“神速”进步的背后是潘俊帆不为人知的艰辛付出,但对他来说,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与自己较劲。
“四肢健全的时候,我生活不规律,从不运动,关于体育运动及旅行计划,也是经常被‘太忙’‘没时间’等理由无限耽搁。”他说,失去健全的右腿让他深刻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现在的他只要有计划,就会立即付诸行动。
“与自己为‘敌’,才是真正的较量,超越昨天的自己,就是在逼近成功。”潘俊帆以此为信念,不断加强身体素质,训练奔跑能力,朝着极限越野这个曾经无法企及的梦想靠近。
从前潘俊帆可以轻而易举上手的运动器械,现在“独脚潘”需要花几天甚至数周的时间才能艰难适应。但他笑言,失败、沮丧,这些充斥在训练过程中的种种消极情绪,都会被运动产生的“多巴胺”一次次战胜。
“受伤是常事,但相较截肢,都是小伤。”潘俊帆用钢铁般的意志,将无数汗水、泪水交加的日夜熬出了梦想盛开的味道。
除了加强身体训练,潘俊帆也在认真钻研医学、营养学,同时还加强学习野外装备知识、户外生存技巧,培养自己的野外风险管理能力。“书籍、纪录片、电影等等都在我的规划中,我将长期坚持下去,在增强体魄的同时不忘丰富精神内涵。”
“城市的喧嚣和网络的虚拟,容易让我们心生浮躁,户外运动是一个很好的体验方式。”
潘俊帆表示,探险而不冒险才能达到磨砺自身的目的。“热爱生命,敬畏自然,理性探索世界,不浪费青春是享受年轻最好的方式。”
从2016年“戈壁108公里徒步走”到2017年“中国九大地貌徒步走”,从2018年“铁人三项70.3英里”到2019年“西澳大铁”,再到今年总里程513公里的“逐日挑战”。潘俊帆一次次挑战极限,突破自我,但也越来越重视自身的健康状态,对赛前准备和风险评估毫不懈怠。
越野跑是腿部截肢者最困难的运动之一,在没有规律的自然地貌中,穿戴假肢行走奔跑受伤风险很大。为了适应挑战条件,每次比赛前潘俊帆都会分析各种路况地貌,针对自己的核心平衡能力进行强化训练,同时准备多套不同假肢来应对。
“‘逐日挑战’赛前我准备了一张风险表格,列了101项可能导致我退出挑战的因素,其中24项与假肢使用有直接关系。”列出风险可能性,思考应对方式,逐一排除,提前规避受伤风险,这是潘俊帆越野探险生涯中做得越来越细的功课。
“永远要把安全与健康放在第一位,敬畏大自然与客观规律,无论是哪个领域的户外极限运动,真正的最高水平并非运动能力与技巧,而是风险管理能力。”潘俊帆呼吁,探险是在探索世界的过程中发现更好的自己,而非盲目冒险、任性为之,将生命视为儿戏。
“两条腿没做到的事,一条腿做到了。”虽然命运仓促地给潘俊帆的人生下了一剂猛药,但他却化悲痛为力量,用乐观努力的态度愈合伤口,让人生重现精彩。
2020年9月23日是潘俊帆40岁的生日,但“独脚潘”才5岁。未来,他要继续丰富生命体验,在保障健康的基础上,进一步挑战自己,同时也将通过各种挑战带动无障碍公益事业,帮助更多人。
“我会一直努力奔跑,因为等到跑不动的时候,我一定会怀念自己奔跑的姿态。”“独脚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