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花》中女性形象的塑造艺术
——个性化的语言描写

2020-11-19 12:27
名家名作 2020年11期
关键词:阿福彩云夫人

潘 婷

一、引言

在《孽海花》中,曾朴刻画的女性形象鲜活,有的出场不多,却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语言描写,使女性形象更添神韵。这些女子,在对比中愈加显出各自的独特性,傅彩云与张夫人是一组典型对照,她们的语言一个泼辣爽利,一个端庄矜重;她们的身份一为妾,一为妻,结合她们的身份差异,她们语言的差别蕴含着封建家庭里妻妾文化的表达。

二、傅彩云语言之泼辣

小说对女主人公傅彩云的语言描写最精彩,围绕泼辣爽利这一主要特征,层层递进、深化,从语言中即可看出她泼辣、尖利、刻薄的性格特点。

傅彩云出场时是十五岁,这时就已经是花榜状元了,美艳泼辣,自私爽利。当她上金雯青他们船上时,身边的大姐刚想问谁在叫局,被彩云一句堵住了:“蠢货!谁要你搜根问底?”[1]不说话之前,彩云体态风流,丰姿绰约,这话一出口便展露出彩云的泼辣,而且“蠢货”二字,一般姑娘家不会说出口,说明傅彩云缺乏教养,仅从这句话,傅彩云的泼辣之态已显:她身边的大姐话只说出半句,马上就遭到傅彩云的叫骂。对地位低微的大姐、丫鬟,她全然没有一点尊重、爱护之意。

傅彩云的语言,是她的“标识”,显出她的八面玲珑和自私自利。在萨克森公司的船上,金雯青和毕叶先生捉弄了虚无党重要人物夏雅丽,次日夏雅丽闯进金雯青和傅彩云房中质问,质克船长从中调解,提出让金雯青出款子解决,就当给虚无党人作活动基金,最后夏雅丽要了一万马克,这整个过程是傅彩云在交涉,她学了几天德文,会德语,而金雯青完全不懂,一头雾水。傅彩云却对金雯青说夏雅丽要了一万五千马克,金雯青听后嫌多,这时:

傅彩云噘着嘴:“刚才要不是我,老爷性命都没了。这时得了命,又舍不得钱了。我劝老爷省着些精神吧!人家做一人钦差,哪个不发十万八万的财,何在乎这一点儿买命钱,倒肉痛起来?”[1]

傅彩云几句话说得金雯青无语。这一段又更深一层地表露出傅彩云的性子:爱财、自私自利、巧舌如簧、有心计。她利用金雯青的无知“敲诈”丈夫的钱,而且把当官敛财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可见她嫁给金雯青也是因着状元这顶帽子,毫无感情可言。

还有一段语言更显她的牙尖嘴利,当她与阿福的私情被金雯青发现时,彩云一开始想过软语劝慰,希望能息事宁人,但被金雯青的气愤激怒了,她便与金雯青完全翻了脸,转而让自己占上风,她拿妻妾家庭地位的不同,呛金雯青。傅彩云在讲完正妻的地位和责任之后,马上转到妾的身份上来,直接揭露封建男子对妾的态度普遍存在物化倾向:

“你们看着姨娘本不过是个玩意儿,好的时抱在怀里、放在膝上,宝呀贝呀地捧;一不好,赶出的,发配的,送人的,道儿多着呢!就讲我,算你待我好点儿。我的性情,你该知道了;我的出身,你该明白了。当初讨我的时候,就没有指望我什么三从四德、七贞九烈,这会儿做出点儿不如你意的事情,也没什么稀罕。”[1]

这一大段文字全是傅彩云对答丈夫的话,作为丈夫的金雯青也只是喏喏地听着,整部小说也很少有如此大段的个人话语的描述,而在这里,作为妾的傅彩云,在丈夫面前说出这么一大截话来,可见其胆大、泼辣、“得理不饶人”。傅彩云特别善于为自己开脱,纵使是自己有错在先,甚至错得离谱,她也绝不认输,还是要为自己扭转不利局面。傅彩云与阿福的私情暴露后,金雯青占着理据,处于绝对优势地位,他自己也是希望听到傅彩云的解释和认错,哪承想傅彩云“先发制人”,用妻妾不同当借口,为自己开脱得一干二净,她直接把妻妾之别摊开来讲。一般封建家庭里的妾都是委曲求全的,只有这样,她们才可能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而傅彩云却大胆地同丈夫“理论”,敢于挑战金雯青的丈夫地位及权威,傅彩云紧抓正妻与妾的地位权力责任之异,步步紧逼金雯青,最后金雯青屈服于傅彩云的美色,不再追究,这一局又是傅彩云得胜。结合整部小说对傅彩云的描写和叙述,可以肯定这番话是她在情急之下才说出的。若她与阿福之事并未败露,傅彩云绝不会如此说,她吃准了金雯青的软弱性子,决意让金雯青做个决定:打发她走或留个可人意的人儿在身边。结果金雯青败给了自己的懦弱,败给了傅彩云的美色。这一步,于傅彩云而言,其实是一步险棋,但也只有她这般大胆才敢走这一步,也是这,让她开脱成功。

曾朴之子曾虚白对此处傅彩云的话语表现特地进行了说明,表明读者切莫想着从傅彩云这段话中得到警示教训,这是一种完全与作者本意相左的解读,在这里,作者单纯要表现傅彩云的刁恶以及要挟的手段。所以“这几句话,也许是彩云的谎话,只可见她的狡,不能信她的诚”。这一观点合事理,亦合情理。这一大段对话,作者是为丰富傅彩云这一女性形象而设置。傅彩云从无所依恃宠而的小女孩走到“名妓”,再到金府姨娘,不能否认,这样一个女性形象,有她骨子里的东西,包括脾性的那部分。联系前文,再加上傅彩云生性放荡,与俊仆阿福有染,私会瓦德西,夜会质克船长,私通孙三。从道德上讲,傅彩云无所可取之处。这些尖利泼辣的语言就是傅彩云保护自己的武器,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以此得胜逃脱。[2]

三、张夫人语言之庄重

张夫人是金雯青的正室,她的语言和傅彩云的语言完全相反,张夫人的语言典雅、平和、保守,不像傅彩云的那般尖利、外露。张夫人贤惠能干,是金府的管事人,是传统贤妻:以夫为尊,万事听从夫君,以丈夫为中心。她传统、保守、顾大局。一接到出使外国的旨意,金雯青就和张夫人商量,张夫人自己先主动提起了娶妾的问题:

夫人笑道:“这个不消老爷担心,辛苦不辛苦,倒在其次。闻得外国风俗,公使夫人,一样要见客赴会,握手接吻。妾身系出名门,万万弄不惯这种腔调,本来要替老爷弄个贴身伏侍的人。”……雯青忸怩了半天道:“这事原是下官一时糊涂……”下句还未说出,夫人正色道:“你别假惺惺,现在倒是择日进门是正经。你是王命在身,哪里能尽着耽搁!”[1]

作为正室,张夫人与丈夫的谈话,有着尊重、爱护、一切以大局为重。夫妻多年,他们很熟悉彼此,知道对方是何性格,有何想法,能理解双方的行为。因此,即使知道丈夫瞒着自己在外头有了情人,张夫人也没有使性胡闹,抱怨哀叹,依然表现得平和、温柔、得体,顾全大局,不给丈夫增添忧虑和烦恼。在夫和家的面前,她把个人情感隐藏,使之不外露,因为她知道自己是金府的正夫人即掌家人,有对金家的职责和担当。她帮金雯青娶傅彩云入府,把正室夫人的身份暂借给傅彩云,让她陪金雯青出使外国,是为了金雯青,为了整个金府。傅彩云嫁与金雯青为妾时光彩照人、无限风光,有人议论彩云装饰越礼:

忽人从中夫人盛装走出,却听她说道:“诸位亲长,今日见此举动,看此装饰,必然诧异,然愿听妾一言:此次雯青出洋,妾本该随侍同去,无奈妾身体荏弱,不能前往。今日所娶的新人,就是代妾的职分。而且公使夫人,是一国观瞻所系,草率不得,所以妾情愿从权,把诰命补服暂时借她,将来等到还朝复命时,少不得要一概还妾的。诸尊长以为如何?”[1]

张夫人说话,一字一句,简洁明白,徐徐而出。顾全大局,有涵养,符合她出身书香门第的身份。张夫人在重要场合、重要事件上,是有自己的自信和看法的,面对大家的疑义,张夫人一一道来,从容做出解释,从“礼”出发,以“理”服人,遂平众议,表现出特有的夫人气概:淡定从容、礼智兼备、自信控场。在大局面前,张夫人不计较妻与妾的地位差距,大方地将自己尊贵的身份暂借给傅彩云,识大体、知轻重,展现了封建传统正室夫人的宽广胸怀。张夫人考虑到外国交际礼仪与封建传统礼教不合,将正妻名分暂移于傅彩云,既让自己免于交际的苦恼,又使傅彩云的外使夫人地位合理化,两全其美,体现了传统贤夫人的智与礼。

四、结语

《孽海花》中的个性化语言描写十分突出,也很精彩,尤其是小说中女性的语言,一个女子有一个女子的声色口吻、话语特征,个性分明。以上分析的是妻、妾语言的差异,各成特色。从《孽海花》里的妻妾语言,我们读出的是封建社会里家庭婚姻下女性的无奈:正妻的社会地位的确高于妾,但是她们的“顾全大局”是以压抑甚至放弃女性正常情绪的表露为前提的;受宠的妾则相反,她们凭借丈夫的偏爱和宠溺,感情的表达可以释放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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