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凌霄
北京市海淀区作家协会
今天是2020年1月24日,中国农历的除夕日,己亥年的岁末,同时也是我的本命年第二个轮回的年终。我在很早的时候便觉得十分有必要写一点儿东西,无论是对未来的憧憬或者对早已忘却的旧日时光的纪念,乃至对生命和岁月的深刻记忆。心中思绪万千、百转千回,临至下笔时却又觉毫无头绪,只得匆匆作罢。
记得2019年公历的岁末时刻,我曾在朋友圈中发表一张夜晚时分,天桥一隅的零余者视角下,黄灯闪烁、车马川流的图片,并留言:年末最后一个傍晚,心有戚戚焉。
我并非多愁善感的人,亦没有怀古伤今的幽思,但对闪烁着黄色路灯的夜晚却总有一种别样的情愫。我不知道如何对它的情状和源起进行描述,也许是来自童年的记忆,也许是来自生活中琐碎的烟火气,也许是来自历史深处那一声穿越时空的深深地喟叹,也许都不是。在那样一个时刻,仿佛才真正拥有了自我独处的天地,灵魂有了短暂的栖居之所。许多作家都曾论述过独处的乐趣,但独处对我而言,感受更多的并不是乐趣,而是清醒,还有一种沧桑。独处的时刻,莫名的感伤紧紧萦绕在我的心头,深深盘踞在我的脑海,感叹于岁月的轮回、生命的沉淀。曾记否,匆匆那年,光阴流转,看沧海横流、观岁月更迭,那一刻,我分明感受到千头万绪的愁思、分明有许多想法急于倾诉和表达,但话到嘴边时,却终究一句也没有说。
那天夜晚,人们沉浸在跨年的欢乐时刻,窗外炮声阵阵好不热闹。我深受感染,总觉得在这样欢快的特殊时刻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仿佛会辜负了自我,辜负了生命。
我不知道哪些事情能够在自我的生命中留下永恒的印记而我又能立时便做到的,思索过后我决定在微信群为大家语音授课,在讲经诵典中感受时光的脚步渐行渐远,仿佛是我内心最为真实的依托。那在我生命中匆匆而过的岁月,仿佛当真在这一刻化为了永恒。
我曾无数次设想过告别本命年的方式,这些方式交织着各种并不复杂的思绪:欢乐、痛苦、苦恼或者欣慰。然而当告别的这一刻真正到来时,我的心中只有平静。我不知道这意味着成熟还是麻木,但唯有这平静的确是我心中最为真实的感受。
此刻的平静将我的思绪悄然拉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不平静的时刻。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忆犹新,并非记得当年的点滴所为,而是记得当年处于告别时刻的自己。仿佛一具麻木的躯体和一个迟缓的灵魂,在万家团圆的日子里、在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我终于意识到自我生命里的一个重要时刻,在此时终结了。
那一刻,悄然流下的泪水不知在诉说着什么,或许是不甘,是伤怀,是痛悔,是惋叹,或者其他。
今日想起当年的自己,不禁哑然失笑,但却又不知自己在笑些什么。或许这就是时光的魔法,它用一种最普通又最诡异的手段摄人心魄,却又令人难以察觉。
十二年后的此时,与当年的自我处在对生命同样重要的时刻,我独自一人幽居国外,不断敲打着这些字符,以一颗不知平静还是麻木的心。
回望即将过去的这一年,作出了许多重要的抉择,获得了许多自己以前从未料想过的经验和教训,改变了一些自我头脑中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念和评判标准。更为重要的是,出版了自我人生中第一部学术著作,并成功召开了新书发布会。
记忆犹新的是,发布会前曾有老同志私下劝告我要谦虚,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使我理解了所谓谦虚一词更为深刻的内涵。谦虚是美德,但谦虚需要有资格。鲁迅先生曾说他的文章速朽,这是伟大的谦虚;倘若阿Q说他不会舂米,赵老太爷只会让他滚蛋。在那个面对挑衅、污蔑和乡愿的时刻,我终于明白:谦虚,是单为已负盛名的人所准备的。无名的人,没有谦虚的资格。
总有一些经历令人难以忘怀,总有一些事情教会人们成长,总有一些人促使我们反思。反思我们自己、反思我们的行为、反思我们的追求和理想,甚至反思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人们善于反思却更善于遗忘,并且是最为彻底的遗忘。当我们在反思时,我们在做什么?当我们在谈论时,我们在说什么?当我们遗忘时,我们在想什么?
人们走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努力追寻着理想或者其他,追寻的脚步也许并不妨碍人们同时进行反思。自我、事业、人生、未来,还有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许多人明白,历史与世界、人生与未来,人们一个也无法掌控,一个也无法带走。总有一天自己终将告别辉煌,走下人生的舞台,留给大家一个背影,留给岁月一把烟尘。人们在不可更改的轨道上努力前行,最终走向告别。不必为此感到悲观,只要自己感觉满意就够了。
有作家朋友曾劝告我要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境界,其实我并没有将许多事情放在心中。但这并不意味着妥协和软弱,当然,也不意味着我自视自己在那些人面前便自高一等。诚如鲁迅先生所说,很多时候,唯有沉默是最高的轻蔑。更多的时候,我们需要的其实是和解,和自我和解,和周围的人和解,和这个世界和解。我算不上是个聪明人,甚至每每总是有些糊涂,因此这只是一个糊涂人在岁末时刻作的一篇糊涂文,大家不妨也糊涂看看罢。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人生在世,难得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