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卡特福德的翻译转换理论及其对当代翻译的指导意义

■李金泽/中南林业科技大学

一、前言

卡特福德其人是英著名语言学家和翻译理论家，其代表著作为《语言学翻译理论》。书中说提及的语言学翻译理论，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即语言学家从语言学的理论根基出发来研究翻译，动用语言学中的一些基本概念，以试图解释和解决翻译的过程中译员遇到的一些常见难题。

1980 年代，当时的中国翻译界将卡氏的翻译理论与尤金奈达的功能对等理论同时引进了中国大陆。据资料记载，尤金奈达理论在中国国内最早的一处记载见于林书武的《奈达的翻译理论介绍》，此文刊登在《国外语言学杂志》1981 年第二期。而就在1982 年，包振南在《外语教学与研究》中详细地介绍了卡特福德的《翻译的语言学理论》（又译《语言学翻译理论》一书），正式将卡特福德的语言学理论引进中国大陆。

虽说二者被引荐进中国大陆的时间大致一致，但二人的翻译理论却有了截然不同的遭遇。奈达的功能对等理论因由于其颠覆性和创新性，很快地在国内拥有了众多理论拥趸，一时间追随者众，并在多年后仍延续着相当的研究热度。而卡氏的理论则罕有听闻。

但只要译者对卡特福德的语言学翻译理论做过一系列系统的研究，都会对其翻译风格，以及其对翻译的看法有深远的影响。本文就试图对其理论做出宏观上的论述，以期使其理论在更大范围内得到关注。

二、卡特福德的《语言学翻译理论》

每个理论之所以能够打动研究者，都有其与众不同的闪光点在。对于试图研究卡特福德理论的研究者来说，首先吸引人是卡特福德曾做出过这样的论断：“认为始发语（源语）与目的语（译入语）有一样的意思，认为意思可以从一种语言传达到另一种语言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In terms of the theory of meaning which we make use of here... the view that SL and TL texts “have the same meaning' or that 'transference of meaning occurs in translation' is untenable.”） 这样大胆又有违人直觉的论述，难怪一开始会被人们断然否定。我们不妨从细部看看，为什么卡特福德会做出这样的论断。

我们必须要了解到的是，卡特福德的翻译理论是基于语言学而构建的，就在其著作《语言学翻译理论》中卡氏曾如此写道“由于翻译与语言关，因此分析和描述翻译过程时，必须充分使用语言描述中所已确立的各种范畴。换言之，必须采用一种语言的理论，即普通语言学理论。”［1］因此唯有了解了全书中提及的各种语言学概念和范畴之后，才能最终领悟卡特福德的论述。

为什么卡特福德会说“意思在我们看来，是某种语言的特性。始发语其本身的意思，目的语其本身的意义。”首先我们需要对此处的意义有明确的定义。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意思通常有被人们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语境意思，一类是形式意思。所谓语境意思，就是指在某个特定的语境中某个词的意思，代表了词汇的特殊性，而所谓形式意思是指语言系统赋予某个词的意思，代表了词汇的一般性。卡特福德对此做出的论述是：“我们认为，意思是语言的特性之一。比如，一篇俄语文本有俄语的意思，以及俄语的音系字系、词汇语法”，相对应的，一篇与之对等的英语文本有英语的意思。”（Meaning， in our view， is a property of a language. An SL text has an SL meaning， and a TL text has a TL meaning-a Russian text， for instance， has a Russian meaning， as well as Russian phonology/graphology， grammar and lexis， and an equivalent English text has an English meaning.）

这就很好理解了，由于每一种语言都是独立于其他语言存在的语文系统，所以我们自然可以认为，一个词的意思，与它在另一种语言中的翻译往往不存在等价的关系。卡特福德

认为这种不完全对等或者说不一样在语言层面可以划分成四个层面的差异，即音系（phonology）、字系（graphology）、词 汇（lexical）和 语 法（grammar）。举例说明，light 的中文对等词之一是光。从音系层面讲，一个是［guāng］，一个是［laɪt］，两者不完全对等；从字系的层面讲，一个用汉字笔画书写写成光，一个用罗马拼音书写light，两者不完全对等；从词汇的层面讲，光具有光线、光芒的意思之外，还具有一无所有的意思，比如精光，而light 除了具有光线、光芒的意思之外，还具有轻便、不沉重的意思，以及点燃、着火的意思，两者不完全对等；从语法的层面讲，中文的光只有原形，而英文的light 作为可以不同时态，比如复数形式，或作为动词的ing 形式等，两者不完全对等。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语言和语言之间不存在形式的完全相同，也就是说，两种语言不可能具有完全一样的形式意义。所以卡特福德才说“形式意义在两种语言中是不可能对等的，他们只能对应。”

那么如何才能实现语言中的意义对应呢？卡特福德对此有关的论述是：“始发语与目的语的文本或词项如要对等 ， 必须与他们指称的实体中的至少一些特征吻合。”

所以从卡氏的角度出发来看，翻译对等词只能做到语法意义和指代意义尽可能地同一，想要达到严格意义上的实体特征同一是几乎不可能的。为了说明，卡特福德举例说，比如俄语ja prisla‘isla，最为接近的对应英译是I have arrived，但二者并没有做到完全意义上的重合，因为在俄语中，还包含如下的信息，即句子的主语是女性，句子的主语是步行到达的，这些信息在英语中都被忽略了。但总体来说，arrive 仍然是prisla 最为接近的对等词。

而我们日常在翻译理论中所使用的对等此，大部分都是语境意思的等同，这需要两种语言都处在类似的语境中，才能暂时认为二者是部分重合的对等词。我们在翻译学习的过程中，往往并没有对一个词的语境意思和形式意思做出区分，混淆了这两个概念。对语境意思和形式意思的混淆，会产生许多弊病，比如所谓的逐字翻译或直译，又或者早期的、在运用大数据技术之前的机器翻译。这一洞见对于翻译质量的提高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甚至在英语教学的初期，如果学生从小被灌输了这样的观念，他们在学习某个英语单词的初期，不将外语词汇与中文词汇直接划等号，尽量采用解释力更强的英英词典获取关于新词的释义，那么我们的翻译过程中，诸如上文所说的逐字翻译或低质量机翻之类的现象也都会大幅度减少。

三、卡特福德的翻译观

有了上述的观察和根基，卡特福德对翻译行为进行了总体性的归纳与总结，他认为“翻译是“用另一种语言（目的语）对等的文本材料去替代一种语言（源语）的文本材料。”

（"Translation is the replacement of textual material in one language （SL） by equivalent textual material in another language （TL）.”）是他有意采用的具有一定模糊性，但同时又十分精确的定义。在此，我们需要留意卡特福德所采用的概念，除了上文解释过的对等之外，卡特福德在此特意使用了文本材料（text material）这一概念，而没有使用文本（text）的概念。

之所以要使用文本材料这一概念，是为了要警醒此理论的研究者，并强调如下事实：

所谓翻译，并不是要求译者翻译全部的信息，我们所要做的主要工作，是使用等值成分来置换。在语言的一个层面或若干层面上，包括音系（phonology）、字系（graphology）、词 汇（lexical）和语法（grammar）这四个句法内的层面上，也可能会存在不等值的简单替换。我们进行翻译的时候，通常只能做到某个层面等同，而想要在所有层面上做到对应，几乎做不到。

更为重要的是，在一个层面或若干层面上，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对等的替换物，而只能把源语的文本材料简单地转换成译语材料。从语言的各个层面出发，不再执着寻找绝对意义上的对等，而是去寻找一种动态的对应，亦不失为一种更成熟的翻译观。

四、翻译中的“转换现象”

既然完全翻译是无法达成的，部分翻译是一种必然。在翻译过程中，既然通常只能做到某个层面等同，而无法在所有层面上做到对应，那么无可避免的，在对等层面以外的其他层面，就会出现不对等的现象。卡特福德把这种现象称之为“转换现象”。

在《语言学翻译理论》中，卡特福德借语言学理论对翻译中的转换现象表达了自己的理解和解释。他说道：“转换的方法是翻译实践最基本的方法。没有转换，就没有翻译。”［2］

卡特福德将转换理论分为两种：层次转换和范畴转换。范畴转换下又继续细分成四小类：结构转换、类别转换、单位转换和内部结构转换。

（1）层次转换：层次转换一词指处于一种语言层次上的源语单位具有处于不同语言层次上的译入语翻译等值成分。层次转换通常由四个语言层次：即上文所提及的：音系、字系、词汇和语法。在这四者中，音系和字系这两层与语法之间是不可译的，层次转换在翻译的过程中通常发生词汇与语法之间。比方说在A 语言中属于语法的成分，在B 语中只能以词汇的形式补足。

（2）范畴转换：范畴转换指翻译之中外壳与形式的剥离。①结构转换：我们平时翻译的工作中中，结构转换也已经太常见。结构转换的具体体现是句子成分的增多或减少，或者是语序的合理调整。如把英语常见的静态句式（被动句）转换成中文的主动句，否定变被动，定语的前置或后置等。②类别转换：所谓类别转换即不同语言中词性的转换，依照普通语言学理论的经典定义，韩礼德将类别定义为：“根据其在相邻高一级单位结构中的作用而划分的特定单位成分的组合”。当译入语的翻译等值成分与源语处于不同类别的成分时，我们就可以将这种转换称之为类别转换。在我们日常的翻译过程中，我们可以把类别转换近似看做是词性转换。③单位转换：即原语中某级上一个单位的翻译等值成分为译语不同等级上的单位这样一种形式对应的脱离。④内部体系转换，当源语和译语具有形式上大致对应的结构，而翻译时需要在译语体系里选择一个非对应的术语时，即为内部体系转换。

上文罗列出的卡特福德所总结出的形形色色的转换现象，说明了转换现象在我们的翻译过程中出现次数的频繁。没有转换，就没有翻译。卡特福德和韩礼德利用自己的理论，为这句话找到了可供我们借鉴和采信的理论根基。而我们只要深刻理解了开篇所确立的几个基础概念，就能明确：在不同语言的翻译中，想要达成卡特福德所说的“部分翻译”，转换技巧的使用是不可避免的。灵活地使用转换技巧，深刻地理解语言的不完全对等，是我们做出优质翻译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五、翻译转换理论对当代翻译的指导意义

我们必须承认的是，卡氏在《语言学翻译理论》中构建的理论是一套完整且颇具价值的理论。这一理论体系是在韩礼德的普通语言学理论的地基上铸造出来的高楼大厦，是翻译理论中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除了卡特福德的句法翻译学理论之外，语言翻译学门下的学者则在不同的年代各领风骚，这其中就包括了费道罗夫和巴尔胡达罗夫、英国的纽马克、美国的奈达和法国的穆南，他们在翻译研究的领域，采取了新颖系统的语言学研究成果。他们注重理性，强调翻译对等，着重成分分析，在翻译研究领域，是翻译理论研究更加客观、准确、科学，他们的翻译理论对我们直到今天仍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卡特福德是语言学翻译理论的集大成者，他借用了语言学知识打造的这一整套翻译理论，同我国传统的经验式翻译理论在风格上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地方。正如《翻译论集》中所收录的大部分翻译理论研究文章所展示的那样，虽然我国历来有源远流长、硕果累累的翻译理论研究成果，但和我国其他人文领域的大多数研究结果一样，我国的翻译研究理论研究往往止于感性，它是一种观后感式的经验总结。我国缺乏一种化感性为理性、用理性分析推导出可靠科学结果的“自然科学式”人文研究土壤。

更应该注意的是，我国翻译界往往容易长期受到某种或某几种翻译理论的影响，难以开疆拓土，缺乏建立新理论和新研究方向的风气。比如早期我国译者偏爱信达雅，如今又唯目的论和功能对等理论马首是瞻。笔者在此处重新梳理卡特福德的语言学翻译理论，就是希望能够给予“感性”又“迟缓”的中国翻译理论研究一些新鲜的刺激，祝愿中国翻译理论界能够长出青春的、与别不同的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