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娴/安徽公安职业学院
伊恩·麦克尤恩在当代作家中影响力很大,其作品很受读者欢迎。《赎罪》是最受读者喜爱的作品之一,还曾被改编电影搬上大荧幕。国内外学者对《赎罪》的研究视角颇为广泛,有从文学伦理学角度分析,有探讨麦克尤恩的叙事策略与手段,也有从成长小说或者元小说的角度解读《赎罪》。家庭主题一直在麦克尤恩的作品中占据重要地位,家庭伦理也是麦克尤恩一直试图讨论的重要问题。《赎罪》以塔利斯庄园的乡村生活为背景,展现了四种不同的家庭婚恋生活,探讨了家庭伦理缺失所导致的生活困境与危机。
罗比·特纳是塔利斯庄园清洁工格蕾丝·特纳的儿子,他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在罗比六岁的时候,父亲欧内斯特便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然而罗比成绩优异,依靠杰克·塔利斯对其的资助完成了在剑桥的学业,并计划继续深造医学,不出意外,罗比将会成为让人尊敬、造诣深厚的医生。罗比性格开朗、为人坦荡,他总是坦然面对自己的出身,也不因此觉得自卑,在剑桥街上偶遇塞西莉娅时会和同学介绍“过去的姑娘是我妈雇主的女儿”。尽管出身卑微,罗比有理想有追求,相信知识、阅读可以打破阶级束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自由幸福生活。
塞西莉娅· 塔利斯是塔利斯庄园的大小姐,其父亲任职于政府内阁。尽管塞西莉娅接受了现代教育,在剑桥学习了三年文学,她身上仍保留着传统观念,如父亲在她心中是绝对权威,“无论什么文学名著都不能改变她的这种敏感性,无论什么实用批评课程都不能使她在父亲面前不俯首帖耳。”虽然塞西莉娅与罗比两个人一主一仆,他们从小一起在塔利斯庄园长大,是亲密无间的幼时玩伴。他们长大之后,阶级观念让他们刻意疏远彼此。从其兄长利昂处可以得知,在剑桥学习的三年,她不愿和罗比多说话,也不让他接近她那帮举止优雅的好友。在这种刻意的疏远中,两人互生情愫,在塞西莉娅看来,罗比是同时具有智慧和大块头的有趣组合。在罗比看来,塞西利娅出身高贵,有学识有主见。两人两情相悦、互相欣赏。可以看出,塞西莉娅骨子里与其家人不同,尽管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她有主见敢于决断,关键时刻,坚持了内心选择。
但是由于布里奥妮的指证,罗比锒铛入狱。塞西莉娅气愤于家人的冤枉与无知,选择与家人断绝联系,成为一名救助伤员的护士。罗比入狱期间,塞西莉娅一直与他通信,鼓励他度过最绝望的时间。最后,两人在战后相逢并过上了幸福生活。然而从布里奥妮的自述中,我们可以得知真实情况是罗比因为败血症死于敦刻尔克大撤退前夕,同年,塞西莉娅在一次地铁车站爆炸中丧生。所谓的相逢与圆满是布里奥妮为了赎罪而创作的小说的结局。
两人本能够打破阶级桎梏,过上幸福生活,因为二人精神上高度契合,喜欢文学,向往真理,敢于追求梦想,敢于打破固有阶级偏见。但由于他人的道德缺失,让两个道德的代表者付出了惨痛代价。
杰克· 塔利斯与艾米莉· 塔利斯拥有在外人看来体面幸福的家庭,两人育有一儿两女,大儿子大女儿毕业于剑桥,小女儿乖巧可人热爱文学创作。然而这种体面的婚姻下隐藏的是家庭伦理道德的缺失与撕裂。
艾米莉·塔利斯是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房屋里的天使”的形象,她忠诚、顺从与柔弱。艾米莉常年头痛,多隐居在卧室,无法履行母亲本应承担的家庭责任。对于子女的照顾,艾米莉精力不够,与子女缺乏应有的亲密沟通。对于家庭事务的管理,艾米莉能力不足,家中仆人经常对其安排表达不满。对于婚姻的现状,艾米莉无力也无意于改变。
在家人眼里杰克· 塔利斯是塔利斯庄园的权威,然而他在实际的家庭生活中是缺席的。杰克常年住在伦敦,甚少关心妻子与孩子,只有周末才回塔利斯庄园。表面上是忙于白厅政府内阁事务,实际上已经出轨,夫妻二人只是心照不宣地维持形式上的婚姻关系,“但她知道他没有睡在俱乐部,他也清楚她知道这一点”。杰克每天傍晚例行打电话给艾米莉,这是一种姿态,表明他希望维持夫妻关系。艾米莉也乐于维持现状,继续从房子、花园还有孩子身上获得安慰,二人的婚姻实际上形同虚设。
虽然二人婚姻维持着表面的体面,这种关系给子女带来了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对小女儿布里奥妮。由于缺乏父亲的关爱、母亲的教导,布里奥妮常年沉浸在幻想与文学创作中。也正是因此,布里奥妮在偷看了罗比给其姐姐塞西利娅含有“色情”内容的情书后,笃定罗比是“色情狂”,并凭借其想象诬陷罗比是强奸犯,将本应该前程光明的罗比送进了监狱,直接导致了塞西利娅与罗比抱憾终生的悲剧。在布里奥妮犯错时,杰克和艾米莉明知缺乏证据,明明十分了解罗比的品性,却因罗比出身卑微,与布里奥妮相比,罗比更像是可能撒谎的那类人,于是选择相信布里奥妮的谎言,没能匡正布里奥妮的行为,纵容了布里奥妮的误读心理[1]。这看似体面的婚姻,在具体履行家庭职能、规诫子女行为时失灵了。
尽管这个家庭看似维持了和谐气氛,但是最终大女儿与家人断绝联系,小女儿也因悔于自己当初的言行选择远离家人,去照顾因战争而伤残的士兵,为当初所作所为赎罪。大儿子利昂先后有过四次婚姻。他们的生活选择远超出了这个体面家庭原有的计划与期待。
保罗·马歇尔与罗拉·昆西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两人的婚姻并不纯粹而是充满着算计与得失。其二人的婚姻将马歇尔精于盘算的资本家嘴脸显露无疑,也将罗拉的虚伪、爱慕虚荣与自私体现的淋漓尽致。
表妹罗拉心理上是过于早熟的,行为上不成熟中透露着轻浮。刚来到塔利斯庄园时,她只有15 岁,然而在她内心一直觉得自己是大人,穿着打扮比较成熟,走过的空气中都有玫瑰水的味道。在她身上读者看不到一丝吵嚷的孩子气,这多是受到她母亲埃尔米奥娜的影响。同时因为父母离婚需要寄人篱下暂居在姨妈家,罗拉又是家中最大的孩子,需要在双胞胎弟弟面前扮演权威角色,所以行为举止间都在扮演大人。罗拉非常世俗,又擅长察言观色,初次见到马歇尔时,看似不经意见就已经打量了他的一番,这也印证了马歇尔对她的第一印象“那位小女孩几乎已经像个小妇人了”。
利昂邀请大发战争财的巧克力商保罗·马歇尔去塔利斯庄园度假,本意是给妹妹塞西莉娅牵线搭桥。然而初次在庄园见面,马歇尔便在塞西莉娅面前卖弄一番,滔滔不绝地高谈战争与巧克力生意,还毫不尴尬的谎称曾经读过《哈姆雷特》。塞西莉娅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看出马歇尔是徒有钱财权势的虚伪之徒,她暗想“如果嫁给一位如此英俊潇洒、如此富有阔绰、如此昏庸冥顽的人,简直是自我毁灭”(麦克尤恩:43),事实证明塞西莉娅的判断没有错。在当天晚上,马歇尔在离塔利斯庄园不远处庙宇河边的灌木丛里强奸了罗拉,并若无其事的见证了布里尼奥指认罗比为强奸犯的场景。之后罗比蒙冤入狱,紧接着被强征入军,并一直努力寻找洗清自己清白的证据。就在这时,马歇尔选择与罗拉结婚,因为没有哪个妻子会举证自己现在的丈夫曾经性侵自己,真相也将永远随着二人的婚姻被埋葬在坟墓里。对于马歇尔来说,结婚是最稳妥的选择,永远不用担心事发一日。对于罗拉来说,这桩婚姻百利而无一害,马歇尔是巧克力大亨,家财万贯,自己将会衣食无忧、风光无限。至于罗比的清白与前程,全然不在此二人考虑范围之内。可以说,马歇尔与罗拉的婚姻,两人各有算计,马歇尔所求是掩埋过去,罗拉要的是荣华富贵,因此二人一拍即合。在他们的婚姻里,没有道德没有爱情,所见只有交易。正是他们的伦理道德缺失,让社会公平正义无法彰显,让罗比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中,永远无法摘除“强奸犯”的帽子,光明正大地生活。
埃尔米奥娜在书中出场不多,从仅有的一些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埃尔米奥娜是个极度以个人体验为中心的人,只顾自己的感受。在她小时候,就非常喜欢成为被关注的焦点,长大后,并没有因为家庭义务有所收敛。她的丈夫塞西尔温顺但是无趣,终日呆在牛津万灵学院沉心学术。在与塞西尔育有一女两儿后,埃尔米奥娜又有了一个在电台里工作的情人。她选择与塞西尔离婚,并把三个孩子送到塔利斯庄园,让姐姐艾米莉暂时看管,自己却跑到巴黎与情人寻欢作乐去了。埃尔米奥纳极度缺乏两性伦理道德,将诚信、责任抛掷脑后。塞西尔也是一味奉行逃避主义,抛下孩子,逃去万灵学院寻求安心。书中最后没有给出埃尔米奥娜与塞西尔的结局,只是说出两人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但毫无疑问,这种受到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影响下的婚姻,最终酿成了家庭悲剧,如罗拉的婚姻选择无关爱情与道德而是基于物质欲望。
《赎罪》清晰的展示了20 世纪初期英国社会的复杂的婚恋观,婚姻伦理困境与价值选择。重塑《赎罪》中的婚姻伦理,对探讨两性婚姻关系具有重要意义。和谐的婚姻有利于子女健康成长、正确价值观的树立。而道德缺失的婚姻,则会给子女带来价值观念危机,并造成他人生活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