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先锋女性的征途

任振宇

摘 要：短篇科幻小说《再说一次我爱你》以“未竟的梦想，无法付出的爱”为主题，通过女主人公儿子的叙述，展现了一位自我发现、自我追求的未来独立女性形象。她致力于延伸人类自私的爱，关注以鲸鱼为代表的动物群体，作为时代的先锋反抗以男性话语为主的时代价值观念，体现了作者对人类关系的深入思考和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思。

关键词：女性主义批评;生态主义批评;科幻小说;伊格言

科幻文学应该是所有文学里面束缚力最小的文类之一，她可以不需要证据，将很多事情推到极端，刘慈欣的《三体》是这样做的，伊格言的《再说一次我爱你》同样也是这样做的，他们构建了一个精彩的世界，让我们不仅可以通过历史反思当下，也可以通过想象中的未来审视现在，一切的反抗与美好都可以通过这个窗口得以舒张，比如《再说一次我爱你》中女性可以从社会关系中独立出来以先锋的形象反抗、引领人类社会，推动人类与地球及地球上其他的生物和谐相处。

一、男性视角與叙述中的女性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本文的主人公是女性，但作者却没有采用女主人公第一视角叙事的写作手法，而是通过记者的叙述与和女主人公儿子Mike Morant的问答这种多人叙述的方式推动故事的发展，丰富人物形象，当然这就涉及小说写作的视角问题。

既然是第三者叙述故事，那肯定就涉及叙述者与主人公之间的关系，只有把握两者之间的关系才可以更好地理解作者和文章所传达的意思。在《再说一次我爱你》中，“我”的存在是无性别的，作者也并没有对此加以暗示，所以另外一个叙述者——Mike Morant的叙述就变得十分的重要。作者对主人公Shepresa与她的儿子Mike Morant之间的关系的描述是“要不是‘温柔的疏离，要不就是‘彬彬有礼的亲密”，以至于经常会让Mike感觉“母爱”是一个特别矛盾的概念。母亲会花费绝大部分的时间在鲸鱼身上，就算回到家也不会对亲生儿子有一点主动的关心，甚至到最后直接和丈夫离婚并放弃了对他的抚养权，以后他们慢慢地断掉了联系。尽管儿子不能够理解母亲的思想，仍旧在母亲生命的最后阶段陪在她身边。

除了儿子对于母亲的直接叙述外，作者同样描写了以男性话语为代表的社会对于这样一个“反常”的女性的看法。Shepresa儿童时期就因为父母的离异与整个社会断掉了联系，这一状态维持了整整七个月。还有之后她有关鲸鱼的学说与人类应该为其自私自利的本性接受惩罚的主张首先遭受了大量的质疑，然后震惊了社会各界，但这并不是高潮，把Shepresa推到风口浪尖的却是她结束维持婚姻放弃孩子抚养权的事情，她甚至因为这件事收到了声称要“处决无情的反人类者”的恐吓信。

作者给我们展示了一位脱离了一切人际关系的女性先锋，冷酷的好像不是人类。似乎女性可以从容的脱离丈夫的束缚，但哪位女性可以轻松脱离母子关系呢？母爱是伟大的情感，这种崇高且美好的情感也是一根有力的锁链，将女性以母亲的身份绑在儿子的身上。“爱或亲密，对于人类而言很重要吗？……人们一直在所求着的，到底是什么呢”，这体现了作者对当代社会人际关系的思考，同样也让我们深思。

二、结构分析中的女性形象

通过对文章结构的分析，发现在文章中一共有两种结构。第一种是之前所说的叙述视角问题：“我”所代表的女主人公自我启发、自我抗争的故事和儿子叙述视角中的母亲与自己的故事。第二种是三个故事之间的关系，第一个是J35母鲸背着夭折的孩子在1600公里的哀悼之旅后放掉了尸体，然后是一名机场地勤人员Richard劫持了一架飞机想去看看那头母鲸，最后是Shepresa在童年时期有过的想法与Richard产生了共鸣，并终生受其影响。

很多的文章并没有将女性完全的从男性的支配下解放出来，女性不再柔弱地被男性蹂躏与欺辱，懂得反抗，但是往往会以男性的气质与方式来证明自己，以男性面孔的形象证明自己的能力，或者是受到了男性的指引与启发才起身反抗，或是证明自己的独立价值（比如《青春之歌》），男性虽然不是压迫的对象，但是似乎成为一种更具有智慧的存在[1]。但是在《再说一次我爱你》中，女性并不是一个被动接受男性启蒙的女性形象。在接触到机场地勤人员Richard劫持事件之前，Shepresa在童年时期就已经有了“如果自己遭受命运的冷遇，那么动物们也会有被遗弃的感觉吗？”的想法，而不是受到Richard的指引，所以笔者一直将其称为一位自我发现、自我抗争的先锋女性，体现了女性的“自我”意识的重新发现与觉醒。

但是，作者又没有完全的将男性和女性对立起来，没有过分地神话任何一方，笔者认为这是一种很理性的女性主义。Richard和Shepresa的故事证明了男性和女性之间是存在有共性的，有共同认知的可能性，比如在生态环境保护，对抗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方面，男性和女性都作为人类的一分子对地球和地球上的其他生命产生了更为文明的广义的爱。

三、生态文明中的女性主义

其实《再说一次我爱你》中还有一位重要的角色——J35号鲸鱼。很多作家都喜欢描写鲸鱼，也许是鲸鱼其本身所象征的自然因素导致的。鲸鱼是海洋中霸主一样的存在，其庞大的身躯比陆地上体型最庞大的大象还要大好几倍，象征着海洋神秘的、无与伦比的力量，而海洋又被喻为“生命的摇篮”。在人类社会中，承担着“生命的摇篮”责任的则是母亲的子宫，以女性形象出现的Shepresa从J35号鲸鱼的故事中深切感受到了动物之间所存在的与人类无差甚至更为纯洁的爱，感受到了地球上所孕育着的“生命”的力量，从这个角度上来理解，女性Shepresa、以鲸鱼为代表的地球上其他生命和地球是同构的，Shepresa受到这种精神力量的鼓舞，从狭隘的人类视角解放了出来，认识到人类所发展的文化是多么的“自私自利”，因为语言问题无法理解对方，所以将对方比作低等族群，进行圈养、屠杀，通过压迫其他生命来使自己的族群发展壮大。女主人公Shepresa作为人类的先锋、自然的代表、爱与美的化身，对以男性话语为主的人类话语权发起抗议，Shepresa是勇敢的，因为她所遭受的阻力是来自多方面的，先要对抗男性的话语权，然后才是对抗人类的愚昧与无知。这体现着作者对由男性话语建构起来的充满着侵略、自私的社会的不满，同时也在不久以后的未来设想了一个乌托邦的开端，希望女性可以在不远的未来能够用自己的“眼睛”发现自身的美好品质与独特魅力，进而对人类社会进行有益的调整。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人类发展的历史的确是一步步的变得谦虚的过程，“哥白尼将人类所居住的星球——地球从宇宙中心的神坛上拉下;弗洛伊德则摧毁了人以自己的理性为绝对中心的错觉”，现在，人类要认识到人不是地球的中心，也不是万物之灵。像文章中所说的“一切问题归根到底是语言问题”，人类因为语言不能够与地球上的其他生命沟通，所以将自己的文化蛮横的套用在他们身上，将地球上平等的生命降格为人类的奴隶。毫无疑问女主角采取了一种“美、浪漫而又决绝”的死亡方式，她对人类社会表现了一种近乎仇恨的态度，在笔者看来是有些激进的，对动物的尊重不能凌驾于对人的尊重之上，不然这样的观念本身也是不平等的表现，不过对于科幻小说来说这样先锋激进的观念在意旨的抒发和文学表达方面十分有利，似乎科幻小说天生就是充满可能性的、超越性的。

四、一些问题的答案

文章的开头部分，女主人公说“我们总有未竟的梦想，无法付出的爱”，并且评论劫机事件时说到“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死亡”“不只是怜悯和同情，那是某种快乐，某种宁静、某种幸福”“这是人类或动物心智的最好归宿”，这些话语到底指的是什么？小说的题目叫作《再说一次我爱你》，可是纵观全文，出现“我爱你”的却只有文章的结尾部分，何来“再”字一说？Shepresa作为一位超越了时代的人类先锋，是放逐还是关怀人类？是回归还是超越？这些问题的答案作者并没有直接给出，但是通过对文章的分析，还是能够了解作者对这些问题的态度。

有关“我们总有未竟的梦想，无法付出的爱”，笔者认为“未竟的梦想”首先表现为女主人公尝试和鲸鱼沟通计划的最后失败，课题结果并没有被广泛应用，女主人公期望人类与鲸鱼沟通的梦想失败了。然后，“未竟的梦想”还可以引申为人类始终具有局限性，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梦想和与之对应的缺憾。“无法付出的爱”首先是指J35号鲸鱼对死去孩子的悲伤，然后是指人类对于动物的不理解导致人类无法真正地去爱动物，最后一层笔者认为可能是作为先锋的Shepresa认识到人类的愚昧无知和自私自利，想要去爱人类，却找不到适合的方式。

Richard也是一位冲破了人类愚昧无知障碍视野的人，他能夠体会到动物之间纯洁的感情，他通过一种近乎无害的方式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最后坦然地面对自己死亡的命运。在追寻自己的梦想，体会这种超然的纯洁的爱的过程中才会产生某种特别的快乐、宁静与幸福。Richard和Shepresa都是认识到动物感情存在的人，他们能够感同身受，相互理解，也许，真正的“人类或动物心智的最好归宿”是人类和动物都能够互相理解、和平共处，让所有的心灵位于平等的地位上进行沟通与交流。

最后Shepresa用鲸鱼的语言所说的“我爱你”也蕴含着丰富的意味，这不仅仅是主人公作为母亲对于儿子的母爱表达与补偿，也代表着女性作为独立的个体与男性的和解，自然对人类的原谅与期许，先锋知识分子对于时代与社会的部分回归。尽管Shepresa对于人类社会的态度可以称之为厌恶，但是她仍旧在不屈不挠地为纠正人类错误的认识做努力，希望人类和地球上的其他生命可以达成和谐平等的状态，这才是人类作为群体对于生命本身真正意义上的“爱”。她深深爱着鲸鱼等生命，同样也爱着暂时被蒙蔽了双眼的人类，这是她未竟的梦想，同时也是她一种不被人理解的爱的表现。

五、结语

鲸鱼在死去后，她的尸体会缓缓沉入海底，一座鲸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成为海底的重要绿洲之一，这个过程被叫作“鲸落”。Shepresa死去了，但是她的学说却引起社会各界的反思。女性Shepresa在这部短篇科幻小说中，不是变成谁，或者是受谁启发，而是自我发现、自我反抗，成为女性甚至人类的先锋，与大自然同构，向人类的愚昧进行反抗。她未竟的梦想得到了传承，将会有很多人去完成，最终那些无法付出的爱得到表达也不是不可能。人类有很多的缺点，但人类也有很多的优点，笔者始终和Shepresa一样，对人类的缺点进行无情的揭露，但同时也对人类和人类与其他生命和谐相处的环境怀有最深切的希望。

参考文献

[1] 戴锦华.不可见的女性：当代中国电影中的女性与女性的电影 [J]. 当代电影，1994（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