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红
如果饱满的阳光
可以用一种芳香的仪式
凝固在一枚坚果的内核
那一定是在漾濞的云上
如果一枚坚果
可以被斑斓的花朵簇拥着
满怀自信 健康成长
那一定是在漾濞的云上
如果一棵古树
可以肆无忌惮地挥洒
千年老玉包浆一样的浓绿
那一定是在漾濞的云上
如果一朵家花抑或野花
能够在变幻无常的季节里
率性随缘地盛开
那一定是在漾濞的云上
云上 一个美丽的村庄
宝石一样镶嵌在苍山西面
她梅开二度 她风月无边
只要石门关吹来一缕轻风
就可以掀动她心底的波澜
云上 她化妆的动作
沉着而有条不紊
头顶的云朵 胸前的雾岚
是她祖传的衣袂 世袭的家乡
云上 当我把她作为诗眼
安放在一群词汇的中央
那些浮躁的句子
瞬间失语 就像一捧沙子
被鎏镀上翡翠的光芒
云上 其实我仅仅只是
一个平凡的过客 来还是不来
她一直都在
笃定如瓷 神态安然
在云上的云上
老查家 是整个村庄
最明亮的部份 之一
一个农民的发家史 他的轨迹
可以追溯到改革开放之初
古老的院落 一半
被简单地修饰
仍旧保持着大地的本份
另一半会 新修的客栈
既有山居的古扑
也有别墅的奢侈
天晴天阴的时候 都有云朵
或浓或淡 或灰或白
盘桓在老查家的屋顶或四周
像老查的老伴 精心饲养的羊群
客人稀少的夜晚
曾经有人 看见一大群星星
坐在老查家的屋顶上吃茶
气氛热烈 表情灿烂
那棵横过大半个院坝的古树
已经很老 真的很老了
老到任何一个来客
只要用心 都可以
在它缓慢地腐杇着的皱纹里
触摸到两百年前的阳光或者风雨
这是一棵见过世面的古树
来的人 去的人
来来去去的人
古树一个也没有记住
包括那些权倾一时官宦
包括那些熙来攘往的游客
它唯一能够记住的
是严格按照时令的安排
该开花的时候开花
该结果的时候结果
努力让垂老的生命
继续保持盎然的生机与活力
在云上的云上
我每一次到访 都要预约老查
坐在他家的古树下吃茶闲聊
把时间缓慢而无意义地浪费
直到老查家屋后的整个苍山西坡
被灿烂的晚霞彻底烧红
一群黄墙青瓦的房子
被一群大大小小的果树
严严实实 包裹着
像一笼棕子 安置梦境和睡眠
通幽的小径 迂回盘曲
任随葱绿的野草和斑斓的花朵
簇拥着 像寨子里的彝女
在春天里织下的腰带
下榻的当夜 我便联想到
会有一只妖精有着青丘的血统
她衣袂飘飘 她身姿妙曼
驾着银子般的月光 悄然莅临
午夜两点 书生写诗
妖精弹琴
一盏书灯忽明忽暗
静 不是一般的静
是那种可以称作清寂的静
月光把婆娑的树影
投映到地上 诡异而斑驳
夜 在一棵六百多岁的核桃树上
跳着神秘的舞蹈
刹那间 红尘那么远
回过头 宦海那么深
再不舍 我也得把自己清空
像门前那一口孤独的石臼
让月光或者夜色
一点点填满 直至长出青苔
如果院主允许 我一定要
带走那一棵老树的沧桑
收留那一阙陌生的虫鸣
甚至 还要把半片云霓
也安放进空空如也的行囊
回到下关 用它圆梦
放心 我绝不带走
这里的阳光 这里的春色
以及钻石一样珍贵的静谧
就留给那些赶赴云上的陌生人吧
他们的梦境 太荒凉了
需要清洗 需要深耕细作
然后种上几棵绿色的果树
等春天再次选定盛开的花朵
等秋天再次捧出饱满的果实
我一定还会回来
如果第四幢别墅前面的水池
依旧空着 我一定约上刘年
在里面种上半亩荷花
真的 我曾想象过
想象过洪荒的那年
是哪位不知名的大神
把一块巨大的石头
劈成了苍山的石门
那么宏大 那么壮观
真的 我曾怀疑过
怀疑过那些无根的云朵
如何在陡峭的石壁上长久驻足
并且开枝散叶 蒸蒸日上
要知道 那个时候
临空的栈道 还没有修筑
真的 我曾揣测过
在峡谷的底部
经常有会看不见的众神
在用潺潺的泉水制作白云
更多的时候 他们制作雾霭
因此 石门关的云朵和雾霭
总是绵绵不断 生生不息
即使是穷凶极恶的旱像
也不能将她们彻底收割
某个夏天 当我徘徊在漾江河畔
曾听见有神在石门关内唱歌
音域辽阔 声震八荒
仿佛有一千个壮汉 甩开膀子
在擂捶牛皮大鼓
山顶的雪 正在融化
滔天的白浪 从巨大的石头上滚落
砸出漫天飞舞的棉花
其实 早三十年前
我就曾经见识过
她钻石一样透明的泉水
从一朵白云的根部 飞流直下
没有三千尺 但两千尺
只多不少 或声若洪钟
或低吟浅唱 伴随雾舒云卷
一直流淌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