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克强
这是寒冬的一个夜晚
上帝也早已休息
可我的笔却醒着
醒着的还有桌上的台灯
那是我的另一只眼睛
骤然将房门关紧
孤独 是另一扇窗户
欲要洞悉世界
可台灯却沉湎于夜色
似乎更加注意
审视内心
生命之轻 让我有些气喘
心 却比冬夜还要宁静
为抵御风的侵蚀
我拈一片旧日的时光
泡入新茶
不想在杯子升腾的热气里
灵感骤然而至
奔腾的血戛然而止
于是 我走进词的旷野
在旷野一片苍茫里
寻找词的光芒
照亮夜
它在流浪 它一直在流浪
在我的笔没有遇到它之前
它一直在时间与空间 流浪
它之所以选择流浪
就是选择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或者 选择历经沧桑
亦如我选择诗
它知道一个词的生命价值
它之所以选择流浪 其实
就是想选择一处适当的位置
彰显思想与艺术
它在流浪 我的笔也在流浪
像思想的弦拉响时间的小提琴
一个诗人倍感幸运的事 就是
一只笔与一个词的邂逅
只有那时 诗人和词才找到
属于自己的光芒
从昏昏欲睡中
我骤然醒来 看见词的院子里
满院子满院子的词
也在昏昏欲睡
是被靡靡的香风吹晕
是被香醇的酒灌醉
还是被弥天的利益熏倒
我猜不出
屏住呼吸 我一声断喝
骤将满院子满院子的词唤醒
然后 喝令他们打起精神
重新振作起来
在这个充满欲望的年代
诗已变得越卑微瘦小
但我还是想让词振作精神
去组合卑微瘦小的诗
直到 卑微瘦小到
成为尖锐瘦小的剌
轻轻一摁 台灯骤然亮了
骤然镀亮我的目光 那目光
恍若一把钥匙 固执而生动
在沉沉暗夜里找寻
我承认 我历经沧桑
但那些像我一样历经沧桑的词
特别是那些思想抽象起来的词
总是那么神神秘秘
不知藏在何处
(有时 纵然我铺开稿纸
面对一片洁白的空旷
依然不置一词)
一个词 对于一支写诗的笔
犹如钥匙对于一扇紧闭的门
找不到词 尤其是那些富于张力的词
那笔 抑或一个诗人
还不如一个白痴
别惊动那个词 千万
它肯定是疲惫不堪 才睡的
年少的时候
这个词 这个惊心动魄的词
以它丰富而深刻的内核 让我
一见倾心激动不已
从那时起 多少年过去了
我常常在报纸上见到它
有时在红头文件里见到它
甚至在一些歌词诗行中见到它
更不要说在书里
许是为了引人注目
它也乐于被人反复利用
扮演重要角色当然兴奋不已
纵是摆在偏安一隅的角落
它也乐此不疲
真不敢惊动那个词
(那些使用过它的人
已经很小心翼翼了)
我怕惊醒它跑进我的诗里
平庸了我的诗
因为诗人在挑遣词时 总想
挑个新奇而富于张力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