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忠实的顾客

2020-11-18 17:49
核桃源 2020年4期
关键词:紫罗兰咖啡店家伙

1

紫罗兰先生是绿岛咖啡店最忠实的顾客。

如果你到过绿岛咖啡店,你一定不会喜欢这里,因为不论从什么角度看,这里都不是个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绿岛咖啡店深藏在繁华闹市中的一条窄街里,老实说,这里并不算是太荒僻,因为绿岛咖啡店西边隔着一个面包坊就是一条大街,但很不幸的是,咖啡店门前的街道很狭窄,东边是一条更加狭窄的小巷,通往城市的老城区,小巷两边古旧而高大的墙壁像是威严的老者,带着通身绿迹斑斑的色彩审视着路过的行人,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咖啡店西边是一家面包坊,小巷和面包坊把咖啡店挤压成了闹市中的孤岛。为了节省空间,咖啡店的店主把西边做成柜台,东边临着小巷的一面安放着几张矮桌和本色木椅,用绿色屏风随意隔成几个卡间,中间是绿色木格子镶嵌花面玻璃的走廊,仅容一人通过,上面用塑料花藤搭成绿色的雨篷。这些装饰并没有给这家小店增光添彩,反倒让咖啡店显得更加狭小而拥挤。

窗外也没什么好风景,除非你喜欢看一堵陈旧的高墙。

你肯定会奇怪店主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来开一家咖啡店,因为这里除了位置比较隐秘,布置的风格还算符合“绿岛”这个称呼之外,到处都散发着闲散和慵懒的气息,并没有什么可以吸引顾客的地方,所以这里少有顾客光临,只有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偶尔会有小情侣来这里,坐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说着无尽的你可以猜到内容的情话。大多数情况下,透过橱窗,你只能看到店主坐在柜台的后面看书,你甚至会猜想,店主开这家咖啡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而只是为了有个与世隔绝地方来独处,却又不想显得无所事事。

你猜得没错。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这家咖啡的店主和这栋房子的主人。

而且我还是旁边那间面包坊的主人,面包坊的租金足以让我维持生活,所以咖啡店就成了我躲避世俗的书房。

这里很少有回头客,因为这里只适合像我这样遗世索居的人,但是每个周末的晚上,紫罗兰先生就会在八点的时候出现在咖啡店的柜台前,像墙上报时那块挂钟一样守时,然后他跟我要一杯摩卡奶茶,一碟松糕饼,坐到东北角那个固定的座位上,背对着我,望着窗外的高墙,默默想他的心事,空荡荡的咖啡店里溢满了他的忧愁。就这样一直到十一点咖啡店要打烊的时候,他起身,过来结账,然后步行离开,萧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桌上的咖啡和松糕饼一口未动,咖啡早已经凉透,松糕饼寂寞地躺在碟子中,像是一朵盛开了的却无人欣赏的花,惶惑地东张西望着。

不变的还有桌上的一朵紫罗兰。

每次他来这里的时候,手里都会拿一支紫罗兰,然后,他坐在桌边,手里摇动着这支紫罗兰,眼睛瞟着窗外的高墙,像是一个绝望的囚徒,等待着命运的宽恕和灵魂的救赎。临走的时候,会将这朵紫罗兰放在桌子上。这朵紫罗兰一定把玩了很长时间,因为花茎都已经被捏碎了,绿色的汁液沾满了花茎,花瓣因为失去水分而变得软塌塌的,像是紫罗兰先生一样忧郁,让我不由得想起雪莱的那首诗《枯萎的紫罗兰》:

这一朵花失去了香味,

它像你的吻,曾对我呼吸;

那鲜艳的颜色也已消褪,

不再闪耀着你,唯一的你!

一个枯萎而僵死的形体,

茫然留在我凄凉的前胸,

它以冰冷而沉默的安息

折磨着这仍旧火热的心。

而这个家伙就像这朵枯萎的紫罗兰一样折磨着我好奇的心,因为他看上去比我还要寂寞,我极力想猜透他层层包裹着的心事,但是我却根本不可能走进他的世界。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称呼他为“紫罗兰先生”。

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迎接紫罗兰先生成了我每个周的期盼,我总是盼望着周末的到来,盼着看到他带着忧郁凄切的谜一样的眼神,那种眼神会让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变得和他一起忧伤起来。然后他走到我面前,用带着悲伤的口吻说:“哦,一杯奶茶,一碟松糕饼。”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开这间咖啡店,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他,好像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这间小咖啡店才有了存在的意义。这个理由却足以支持我把这家小店继续开下去,一直开到它倒闭为止。每到周末的晚上,我都会早早地在他最习惯的那张桌上放上“有人预定”的小牌子,虽然我知道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来占座。

如果不在意他有点苍白的脸色和有些瘦削的脸颊的话,紫罗兰先生算得上是个挺俊朗的家伙,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猜测他忧郁的眼神后面隐藏的故事,但是他显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些秘密,除了点餐和结账之外,他从不同我讲话,也不同任何人讲话,这个满怀心事的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遭遇呢?

天气已经渐渐到了初夏的时候,然而紫罗兰先生并没有因为衣服渐少而变得轻松开朗,反而变得越来越阴郁,就像夏天随时可能光临的雨云一样,似乎紫罗兰先生在和天气一起为即将到来的雨季蓄积力量,然后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下子爆发出来。虽然这个季节的晚上八点,天色仍然微明,但是紫罗兰先生的身影从天际的余晖中显现出来时,却带着不可言喻的阴暗,好像一汪隐藏在群山中的有着无数秘密的深潭,拒绝所有人进去一探究竟,不论多强的阳光都无法照射进去,甚至连水皮都不能渗透过去。

然而越是这样,就越是激起我的好奇心。

又一个周末,将近八点的时候,我放下那本其实早就已经看不下去的书,像往常一样,眼睛瞟向门外,等着紫罗兰先生开门进来。这短暂的时光却是最漫长的煎熬,好像渐渐接近终点的长途跋涉,急切得让人难以忍受。

墙上的挂钟冷漠地敲了八下,紫罗兰先生却没有准时出现在咖啡店门口。我心神不定地拿起书,挡在面前,无聊地翻来翻去,但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直到八点半,门一响,紫罗兰先生走了进来,照例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不过今天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不一样,虽然脸色仍和往常一样阴沉。

“哦,一杯奶茶,一碟松糕饼。”他说,然后走到他习惯的地方坐下来。

我把奶茶和松糕饼端过去,放在他的面前,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从来不没有跟我道过谢,虽然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是从他瞟过来的眼神中,我看到隐隐约约闪出一丝微弱的喜悦来。

接下来的一个周,我总会想起他的眼神和他破例多说的那句话,和他阴沉背后的那一丝轻松的愉悦。说老实话,这个周是我过得最煎熬的一个周。终于到了周末的晚上,我早早地把手中的《百年孤独》放下,开始等候紫罗兰先生的到来。他再次迟到了,还是到八点半的时候,他才进来,照例点餐、等候,用很轻的声音说“谢谢”。

一个像我这样终日里在书中寻找寂寞的人,遇到了一个真正深陷寂寞的人,我却找不到办法走进他的世界,就像一个在宝藏门外急得团团转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进入宝藏大门密匙的探险家一样。

这也太折磨人了!

在又一个周末,在他盯着窗外那堵高墙沉吟的期间,我决心等他离开的时候跟随他,一探究竟。

十一点的时候,他起身过来,递过一张钞票,然后把手放在柜台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看到他的手背的关节上粘着创可贴,这让我又忍不住又开始猜测他手上伤口背后的故事。他接过我找回的零钱,推门离开。

我没有去收拾他剩下的东西,而是直接锁上门,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虽然这时候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凉,但我的手心却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变得汗津津的。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人,偶尔有车辆驶过,明亮的车灯光能使我不会跟丢紫罗兰先生,我不时利用路边的树木或者墙壁掩饰着行踪,像一个老练的侦探。可是没多久我就开始觉得索然寡味了,因为紫罗兰先生压根就没有发现我的尾随,他只是自顾自地走路,连回头张望一下的欲望都没有,这让我感到很失落,甚至觉得自尊心都受到了伤害。

一直穿过了大半个城,将近十一点半的时候,他拐入了一个小区,走进了一栋楼,坐电梯上到了十三层。我可以确定他是上到了十三层,因为当时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没多久,电梯就下来了,里面出来一个胖家伙,看上去派头很大的样子,那个家伙用充满惊异的眼神看了我几眼,就匆匆离开了。然后我进了电梯,来到第十二层。等电梯停下之后,我像一个精明的侦探那样,先从电梯里弹出头,四处观望了一下,再沿着楼梯来到十三层,但是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了,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香烟的气味,我一无所获,只好带着失望回到咖啡店。

3

这次失败的侦探经历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第二天上午,我暂时让咖啡店歇业——反正也没人光顾,来到昨晚那个小区。

这个小区是小城最高档的住宅区之一,高大的楼房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威压,让我不由得开始自惭形秽起来,好像感觉我的到来使这里蒙受了羞辱一样。小区里到处都停满了汽车,以至于我觉得我那辆随意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实在是有碍观瞻,连我都开始有点鄙夷起它来了。路边花池中的月季和金簪子开得正旺,黄色的郁金香也随风招摇着,带着一股显赫一时的自信和纸醉金迷的诱惑,让人不由得要敬而远之。初夏的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着浮华躁动的不安情绪。

我在小区里信步闲逛,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除了引起保安的注意外,我一无所获。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官员和富翁,如果紫罗兰先生是在这里居住的话,那么他应该属于相当富裕的阶层,有许多更适合他的娱乐消费场所,但是他为什么会步行穿过半个城,去光顾我的那间小得可怜的咖啡店呢?

这次探查并没有解决任何的疑问,反倒让我更加深陷其中,更加不能自拔。

周末之夜再次来临的时候,我没有尾随紫罗兰先生,而是骑着车赶在他回来之前来到了那个小区,在十三层和十四层之间的楼梯口等着他回来。

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电梯上来了,紫罗兰先生从电梯里出来,但是他却没有进任何房间,而是在楼道右侧拐角的地方,点了一颗烟抽着,好像在等什么人。

这时候,楼梯左侧的一扇门开了,一个女人娇媚的道别声从里面传出来,接着就有一个胖家伙从里面出来,坐电梯离开了,这让我很惊讶,因为那个胖子我有印象,就是我上次在电梯口见到的那个家伙。接下来的事情更奇怪,电梯下去之后,紫罗兰先生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然后走进了刚刚那个胖子出来的那套房子里。

那个女人是谁?她是紫罗兰先生的情人吗?那个胖子又是谁?女人的丈夫?或者有可能那个女人是紫罗兰先生的初恋女友,但是她却不得不嫁给了那个胖子,可是她又对紫罗兰先生念念不忘,所以痴情的紫罗兰先生每个周末的晚上都要趁着她丈夫外出的时候来跟她幽会,是这样吗?可是那个家伙看上去可不像是个好惹的货色,他难道没发现紫罗兰先生来这里和女人约会吗?他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难道他们俩都是那个女人的仰慕者?女人是他们俩共同的情人?还有,紫罗兰先生手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在我回家的路上,这些问题像是一团乱麻一样萦绕盘旋在我的脑海中,理不出任何的头绪,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诡秘。

我在心里编了无数个关于紫罗兰先生和那个女人的故事,所有荒诞不经的假设我都想遍了,但是觉得每个都不够合理。我决定第二天再次光临这个小区,来打听紫罗兰先生背后的故事,当然,我也考虑到了碰到他的可能性,不过,他应该不会对一个他一直光顾的咖啡店的店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你在找我吗?”

虽然我有心理准备,但是紫罗兰先生的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我转过身,再次看到熟悉的紫罗兰先生那忧郁的眼神。

“那个女人是谁?”我脱口而出,“那个胖男人又是谁?”

他似乎早就知道我想问的问题,犹豫了一下,才摇了摇头,带着沉重的口气说:“你最好不要知道,你不会喜欢真相的。”

他的话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隐痛,让我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些什么,这句话像是划过阴沉天际的一条闪电,好像黑暗的夜空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可是闪电过后,一切又都不明朗起来,那朵忧郁的紫罗兰,还有他手上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他那个奇怪的习惯,这一切就像是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让我欲罢不能。

我还想一探究竟,然而紫罗兰先生阴沉的脸色和拒人千里的表情阻止了我,而且,恐怕他再也不会光顾我的小店了。我倒不是在乎失去一个老主顾,我对紫罗兰先生故事的好奇远远超过对他本身的关心,我惋惜失去了探寻秘密的机会,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解紫罗兰先生的故事了。

4

出乎我意料的是,紫罗兰先生再次光临了我的咖啡店,不过时间有点晚,已经差不多过了九点,但是他看上去很兴奋,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高兴的样子,点完餐,他忽然对我说:“也许你想听听我的故事。”

“当然,如果你想讲讲的话。”我强压下内心的喜悦说。

“这个故事很荒唐,”他说,“你甚至不会相信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相信,”我说,“我在书上看过最荒唐的故事。”

“那么你也许会相信我的故事。”他的口气带着点犹豫,“你看上去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于是,他坐到惯常的位置,我端着东西,坐到了他的对面。然后他点燃了一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弥散在他的周围,好像让他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你会同情一个戴绿帽子的男人吗?”他问,然后不等我回答,他继续说,“我就是其中一个。如你所猜想到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那个胖子是我们的上司。”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他们在我结婚之前就已经勾搭在一起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她结婚呢?”

“因为我只是个穷光蛋,而这场婚姻可以带给我我所想要的一切,金钱、地位、豪宅……我需要这些,你知道,男人的虚荣心都很强,我也想要变得阔气,想要高人一等,可我没有那个能力,只能依靠他们俩这种肮脏的关系。他答应我,我们结婚后,他俩就不再来往。可是,结婚没多久,我就发现,他俩的关系并没有断绝。其实,我从开始就已经想到了后面将会发生的事,当我上司安排我娶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一切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可我阻止不了他们,因为阻止他们的结果,我将只能回去继续我穷光蛋的日子,我不想,但我又不能容忍他们这种关系一直存在下去。我只能跟我妻子商量,反复商量的结果是,他们每个周可以见一次面,其他时间不行。可是,在周末降临的时候,我又会陷入愤恨和懊悔不能自拔,我知道这件事不值得我去关注,她也不值得我挂念,但是我却不受控制地想这件事,就像在地狱里煎熬,有谁能忍受每个周都进一次地狱的折磨呢?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冲进去,狠狠地揍他一顿,揍死那个家伙,但是每次我都只能徘徊在门外,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因为我所有的一切,地位,金钱,都是他赐予的,我不能接受搬进这个高档小区,然后又搬出去的结果,我难以忍受别人歧视的目光。可我是什么呢?我只是个被囚禁在一桩豪宅中的依靠出卖自尊来养活自己的可怜虫!一只被囚禁在金丝笼里的臭老鼠!”

“那,紫罗兰是怎么回事?”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将他的眼神包围起来,然后他说:“我妻子最喜欢紫罗兰,每次那个家伙想要来的时候,都会提前派人送来一束紫罗兰给她,我妻子从里面抽出一朵放在门口,我就知道他晚上会来,那么我就会很知趣地躲出去。可我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我能去哪里呢?只能精神恍惚地在大街上闲逛。可是我害怕见到任何人,不论是谁,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我的隐私,每个人都在嘲笑我,我心里压抑得想要发狂,有好多次,我甚至想从那栋楼上跳下去,或者迎着对面驶来的汽车冲过去,然后,所有的煎熬就都结束了,这是我应得的惩罚,应有的下场,又能怪谁呢?直到有一天,我偶然来到你这里,发现这是个清净的地方,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可以让我暂时摆脱所有的烦恼,任由我想心事,而且从这里步行到家,正好半个小时的路程,刚好是我上司离开的时间。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其他地方,而一直在你这里消磨完这些难熬的时光,我盯着窗外的高墙,把我想象成一个被监禁起来的囚犯,被婚姻和生活围困在高墙里不能逃脱,也不愿意逃脱,然后我挣扎着离开这里,就像是离开了监狱一样轻松,带着暂时解脱的舒畅。这种感觉是如此难能可贵,所以即使有时候那个家伙出差,周末不来,我也会在那个固定的时间来到到这里,求得暂时的安宁。这里不是一个避难的港湾,却是一个解放心灵的场所,”

“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我继续问,并不在意他把这里比作一个监狱,老实说,他这个比喻蛮贴切的,我也经常觉得这里也是我的监狱。

“所有的事情在不久前发生了改变,”他低头沉吟了一下,说:“你应该知道那家挨揍俱乐部。”

“是的,我知道。”

他接着说:“我来这里之前,会去那里待一会儿。我是偶然经过那里的,那个名字吸引了我,我已经有好多年对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兴趣了,但是那一刻,我的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进去,而且找了个家伙揍了一顿,”他又抽了口烟,然后把烟头扔进烟灰缸,说,“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畅快,我让他装扮成我上司的模样,感觉就像真的在揍我的那个混蛋上司一样,所有的屈辱、烦恼,一拳一拳地发泄出去……”

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不过说老实话,我开始听他的故事时,对他充满同情,不过这种同情逐渐变成了鄙夷,如果他开始的遭遇还是情非得已的话,那么他找人替那个胖子挨揍就有点不可宽恕了。

“好了,结账吧,”他说,“我以后不会再到这里来了,再也用不着了。”

他像往常一样穿好衣服,把那朵紫罗兰扔到桌上,接过我找回的零钱。他在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转回身问:“你不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怎么样吗?”他忽然笑了,“就在刚才,我把我的上司狠狠地揍了一顿,我从来没有那么狠地揍过人。”

然后他微笑着离开了,从那时候起直到今天,我再也没有见过紫罗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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