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蛆虫
还是飞鸟,都应该有一席之地
不管上帝怎么想……”
“你说出了我不敢说出的想法,
年轻人”。上帝说
“祝贺你,终于站在了真理的一边”
在漂亮的躯壳跟前
我追逐深刻的灵魂
在深刻的灵魂跟前
我追逐有趣的翅膀
然而,当有趣的翅膀
终于飞抵庸常的生活
我却用一粒世俗的尘埃
轻轻将它压垮
唐时,西出长安
它们曾向西天取经的玄奘
请教出世之法
宋时,它们沦落边关
被中原的的月亮
呼之为蛮夷
而现在是21世纪
在遥远的平凉,它们安居乐业
接受鸟雀们不厌其烦地赞美
飘荡的芦花,在风中
每起伏一次,就像是
被命运又眷顾了一回
鸟声密集,如雨点
自五月的清晨落下来
八里庄南里27 号,小住的那几日
总会有湿淋淋的鸟鸣,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我能分辨出他们是:麻雀,喜鹊,布谷……
某天,我甚至听到了乌鸦的嘶鸣
但仅仅是那么一滴,瞬间
就被众鸟悦耳的合唱声所淹没
被鸟鸣唤醒的那些早晨
我曾在银杏树高大的身影下沉思
也曾与回廊里那些深邃的眼睛对视
我还曾俯下身来,向一朵蒲公英
认真请教风向和降落的地方
那些说着方言的鸟儿,那些
从祖国的四面八方飞到北京,那些
在《诗经》《楚辞》里飞来飞去的鸟儿
后来,他们都去了哪里
当我回到蜗居的小城
当我在尘埃里,试图发掘出雷霆和闪电
那些雨滴般的鸟鸣声,就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那些赞美过世界的声音,必将被世界赞美!”
那个睡在地下的人,活着的时候
一生都在和各种杂草争斗
他用镰刀和锄头,农药和革命
让它们学会顺从,忍耐,不越界
在地埂上苟且偷生
直到他去世之后,那些草木
才敢蹑手蹑脚地溜回来
爬上他的坟头,替他接受香火
饮下我奠的美酒。在风中大摇大摆
吸完我点燃的黑兰州
曾经的死敌,现在的亲人
时间的轮回之中,他们已经和解
学会了相依为命。当我在尘埃里
扑倒。一株野草轻轻拂过我的额头:
它居然有着父亲手掌的纹路和温度
五月,花坛里的花
开得正好。不热烈,也不悲伤
掠过树梢的风,吹得正好
不慌乱,也不懈怠
阳光也是刚刚好
明亮,但不刺眼
而医院大楼投下的阴影里,一个中年男人
正在认真地折纸飞机
那是一页盖着鲜红印章的体检报告
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脂肪肝……
淡蓝色的表格里,墨水们开始抽泣
瞬间让这轻薄的纸页,有了千钧的重量
他专心致志地折,纸页每翻卷一下
似乎体内的隐疾,似乎就减轻了一分
他用力地折,似乎只有这样
才能对得起眼前的好天气
这时候,一个孩子看见了他
展开双手,跌跌撞撞地向他奔来
他微笑着把折好的纸飞机递给了孩子
当他看着纸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
弧线——
他开始起身,微笑着
向五月深处,大步流星地走去